《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40、第三十七章

　　匆忙拿来当绷带的手绢经小姑娘一通蹂躏而皱皱巴巴，好歹是遮住了伤口，只不过不太美观。郁却白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嘴巴抿起颇有些难堪。
　　哪怕月色烛光同时洒下，回廊上也并不亮堂，檐下灯笼因着万寿节关系通通换成了红色，绢纱上绘有各色带有祥瑞祝贺意图的画。蜡烛火光微弱不住晃动，透过画上精致小人在地上投射出形状奇特的黑影。
　　少女耳尖似乎有些泛红，大约是终于承认自己整理不好这手绢，她略显无措地退后两步，两手合拢遮住嘴巴，深深吐出口气，白色雾气争先恐后从指缝中溜出来，又迅速消弭于空气中。半晌她像刻意为了打破沉默的氛围，将问梨抱着的红木匣子拿来，用称得上粗鲁的劲儿往商厌怀里一塞。
　　“送……送给殿下。”
　　商厌原本放在郁却白身上的目光移到木匣上，半阖的眸子因为惊讶些微挑起。他本以为这是郁却白要呈给李琮的寿礼，原来竟是给他的，之前岑堠说郁却白会回礼，想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可以看看吗？”他存了想要逗逗小姑娘的心思，因此郁却白刚点头，商厌指尖便一挑铜扣，打开了木匣。
　　里头躺了块水头极好的白玉佩，前肢直立的猛虎驾着祥云，眼神睥睨尽显霸主气势，只是穗子有些奇怪，商厌将玉佩拿出，乍一看那同心结齐整完美，但边缘一些地方略微歪斜，并不像是熟练的手艺人所制。再看郁却白因为他一直盯着同心结而快要蔓延上整张脸的红，商厌嘴角一勾，哪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郁却白送这玉佩本就存了些小心思，且不说原本该是一对，自己缠着寻雨练了好久，选出编得最好的那个结现下却被发现，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
　　“殿下若是不喜欢！再找人换个穗子也可以的……”
　　看着郁却白明显带有期待却因小心翼翼而无故闪躲的眼神，商厌心头微颤，不自觉便将玉佩挂到腰间，迎上少女惊讶又欣喜的眼神，他甚至又将玉佩摆正了些，笑容也扩大许多。
　　“不用换，挺好的。”
　　郁却白羞赧之色已经退下，只有欣喜之余红扑扑的脸颊。无故离席太久也不好，她再看一眼好好挂在商厌身上的玉佩，压下满腹激动约好两人先后进殿以免教人生疑。郁却白先行离去，商厌看着小姑娘虽极力压制却未曾藏好的跳跃步伐，终是抑制不住低声笑出，眉梢眼角都透露出罕见的愉悦。
　　回去时果然引来几人侧目，郁却白将下巴抬起些许，以无可挑剔的姿态行至座位，装作办完正事一般淡定落座。郁时笺注意到郁却白身影，不疑有他，只当小丫头贪杯出去醒醒酒，她见此时君臣同乐，朝妹妹招招手。
　　“十五，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阑枝及时在郁时笺身边添上张坐垫，又差人另备好一副新碗筷。
　　“可还习惯？”她牵过郁却白双手，眉头皱起：“怎得这般凉？阑枝，快去取个手炉来。”
　　眼见郁却白双颊飞红，发鬓也凌乱，郁时笺以为她遇上什么事，盈盈双目布满疑惑。郁却白乖巧的任由长姐整理发鬓，只道回来时跑得急了些，这才形容略狼狈，说完对上一旁李琮明显不信的眼神，她装作不懂移开视线，正巧瞥见商厌徐徐坐下。两人心照不宣未曾对视，只商厌垂手时状似不经意般拂过同心结穗子，郁却白知道这算是另类的一种招呼，眼睛弯了弯，将阑枝送来的手炉抱得更紧了些。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几位官员如同约好一般齐齐放下酒杯，招呼人把备好的寿礼抬上来，闸口一旦打开，势头就停不下来。非皇帝亲信和惠王派别的“闲散”人不在少数，李琮正值青年，这次万寿节不少人将目光瞄准了皇帝并不充盈的后宫，因此各色礼物撩人眼花后，盛装打扮的世家女们开始进献才艺，抚琴作诗者皆有，奉上绣品作礼者也不在少数，郁却白偷偷瞄一眼郁时笺脸色，发现长姐不动如山，整个人散发着十分柔和的光芒，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意图放在心上。
　　“认真些，再如何表面功夫需得做好。”
　　郁时笺并不知道妹妹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发了好一会呆，正好此时是李雪枝在献画，也许是有意同郁却白较个高下，让人展开那副千里江山图后，李雪枝辅以说明，投向郁却白的炫耀眼神藏都藏不住。也正因为如此，郁却白发呆的模样在有心人看来就成了无视。两人之间龃龉生成已久，一个是目前北宁封号最高的郡主，一个是有家族撑腰的宝贝疙瘩，只要火不烧到自个儿身上，大家也都乐得看热闹。
　　经郁时笺提醒，再看周围人明里暗里玩味的眼神，郁却白拉回思绪，迅速调整好表情作兴趣盎然状，倒让等着看她失态的李雪枝一拳头打到棉花上，内心颇为不忿。
　　“本王听说孟夫希画师为作此画，十多年来游遍各地山水，呕心沥血终得完成，想必嘉怡郡主为寻此画也废了不少功夫。”
　　此言一出，座上不少人眼神就晦涩起来，韩溯此行意图在北宁寻个王妃不算秘密。郁却白最初离开半山也是在钟无虞忧心忡忡之下，京师能被选中远嫁他国的并没有几个，郁却白贵为县主又有皇后嫡亲妹妹这一层身份，消息传开时确实叫钟无虞好一阵担心，恨不得将行事低调当作人生信条融入郁却白血液。只不过钟太傅不知道的是，韩溯“目标”早已定下，他对弟子的耳提面命，终是成了多余的担忧。
　　“溯王爷说的是，嘉怡有心了。”
　　李琮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李佑内心极度不爽快，自家闺女再怎么不讨你皇帝喜欢，到底也是皇家血脉，如今竟然被郁却白这个小丫头片子稳稳压上一头，他想起韩溯对齐国公府尤其是郁却白莫名的敌意，不禁计上心头。
　　“嘉怡郡主蕙质兰心，品貌出众，本王对郡主甚是心悦，还请皇上成全，为本王与嘉怡郡主赐婚，让嘉怡郡主作为溯王妃嫁到南庆，以固两国邦交。”
　　梦中场景就在眼前成真，男子高坐于上首，蓝衣端方，风流倜傥，不论那双凤眼里柔情是真是假，李雪枝只想立马表明自己心意，碍于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为了全惠王府颜面，她必须忍住。
　　“毕竟是远嫁，朕还得问过嘉怡意愿。”李琮神情好像真的在为侄女认真考虑，仿佛只要李雪枝有丝毫不乐意，他便会力排众议阻止和亲。但只有李琮自己知道，他对这场闹剧的用心程度，还比不上身边人低喃的一句“十五，还想吃什么”。
　　“臣女原为北宁使者出嫁南庆，以促两国交流，为皇上分忧。”
　　李雪枝话说得漂亮，惠王夫妇二人适时出来不舍一番，又是全大义又是表忠心，再加上惠王派吹嘘许久，如此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李雪枝与韩溯婚事就这样敲定，时间定在了开春三月。
　　韩溯倾力打造的一见钟情戏码在他意料之中进行顺利，他并没放过郁商二人的任何表情，若两人进展顺利，也该是这一模一样的流程才对，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