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最冷的月亮》不知南方暖

16、第十五章

　　孔青珂正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面前堆满了花生壳，留枫频频望向小院方向，心中藏着事，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语调便无法吸引她半点目光了。
　　于是郁却白顶着一张堪比熟螃蟹的大红脸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时候，留枫立马就注意到了。她站起身，引得孔青珂也探出脑袋，好奇张望。
　　“十五这是怎么了？”孔青珂扶着留枫的肩膀，悄悄问她。
　　“看起来像无地自容，恼羞成怒。”
　　郁却白握着拳头端坐在凳子上，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世家贵女的端庄，抑制自己想要抓头发呐喊的冲动。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作甚么要朝一个初见的人赌气。
　　郁却白内心诽腹简直可以写成一篇短赋，她佯装淡定地为自己斟一杯茶，优雅地喝上一口，实际上已经因为回想方才场景将自己数落了千百次。
　　“十五看起来挺懊悔？”孔青珂犹豫片刻，扯扯留枫的袖子道。
　　“孔姑娘说得对，姑娘现在一定想着揪自己头发呢。”
　　旁边两个人的窃窃私语郁却白自然看到了，她猛地抬头，泪汪汪看向孔青珂，倒把正抓心挠肝想要知道事情原委的孔青珂唬得一愣。
　　“呜呜呜，青珂，我太丢脸了。”
　　郁却白瘪嘴伸开双臂，孔青珂看不得她这副委屈样儿，忙上前将她虚虚搂住，问道：“嫦娥欺负你了？”
　　“嫦娥？”本来在埋头想要逃避现实的郁却白经过许久，才发觉这句话的奇怪。她呆愣在原地，渐渐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还没等她回答呢，就听见旁边传来留枫夸张的咳嗽。
　　原是因着孔青珂和郁却白都着男装的缘故，此刻搂抱在一起的二人受到了不少瞩目，惊诧有之，暧昧有之，更有甚者同情又鼓励，那眼神仿佛在说加油，不要为世俗所束缚。
　　郁却白心肝儿一颤，连忙和孔青珂分开，俩人笑容讪讪，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
　　这件事也不太适合现在拿出来说，别国亲王突然出现在本国都城之中，便是邦交再好，也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来传一些莫须有的流言。因此郁却白遮遮掩掩，只道是遇见了一位故人，只是她自己慌乱无比，搞砸了初次会面。
　　孔青珂一时想起自己在楚修筠面前红成石榴、扭扭捏捏的场景，小姐妹两个对视一眼，均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无尽后悔和无可奈何。
　　说书先生结束的早，郁却白提议孔青珂去国公府做客，决定一下，两人憋着满肚子苦水，当即动身。
　　郁淮归家之后不久就会迎来郁却白的及笄礼，孔青珂接到邀请立马在生辉斋打了两套新的头面，一套当日穿戴，一套送给郁却白，两人横竖要路过，孔青珂想着干脆顺便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也好叫掌柜的改改。
　　“你可不能进去，现在看到样式，及笄礼那天便没有惊喜了。”
　　孔青珂强制性的将郁却白留在一层，自己一个人上了二楼。
　　生辉斋一层客人不少，几位妇人围在一起，正在讨论一只雕花银簪，郁却白好奇过去瞄了一眼，引来几位妇人友好的调笑。
　　“哟，这位小郎君长得可真俊，来给喜欢的姑娘看首饰？那你可迟了，这只银簪呀，已经让孙家大娘定下要给新儿媳啦。”
　　孙家大娘被周围人夸着心善，羞得直往后退，正巧不小心撞上从门外走进来的华服少女。
　　“大胆刁民！怎敢冲撞嘉怡郡主，你没长眼睛吗？”
　　侍候在旁的美婢见状迅速冲出来，对着孙家大娘就是一通数落。
　　“阿敏。”嘉怡郡主皱眉拍拍肩膀，面色不虞的阻止阿敏继续说道。
　　“不必同这些无知小民浪费口舌，这裙子脏了，你去取套新的来。”
　　郁却白闻言微微皱眉，有些不喜这人眼高于顶的态度。这眼神被一旁的嘉怡郡主捕捉到，女子明显是没想到会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表达不悦，一时烦躁至极。
　　“你有什么意见？她们这些贱民本就带着尘土汗水，本郡主这裙子造价不菲，自然容不得染指。”
　　郁却白拽过十分瑟缩的孙家大娘，对她轻声安抚，不欲和嘉怡郡主多费口舌。
　　“大娘，您该和郡主道个歉的，郡主自持身份，不会为难您的。”
　　“郡主娘娘，草民没注意身后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嘉怡郡主果然挥挥手叫孙家大娘退下，但对郁却白这无所谓的态度很是恼火，她柳眉倒竖，抬手拦住郁却白。
　　“你是谁，见到我为何不跪。”说罢得意洋洋的斜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位妇人。
　　她身为郡主，尊贵无比，这京师能与她比肩的贵女没有几个，自来横行无阻惯了，如今突然遇上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除了惊讶更多的是羞恼。
　　嘉怡郡主早就看出这是个扮作郎君的姑娘，她细想过京师排的上名号的官家女子，并无这副面孔，眼见她未及时回话，愈加不耐了。
　　实际上郁却白正在想这位嘉怡郡主的身份，因此反应慢了些，冷不丁被人拽住胳膊狠狠一扯，她脚踝一折，随机尖锐的疼痛直窜天灵盖。
　　“姑娘！”
　　留枫未曾想到嘉怡郡主突然发难，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遮掩身份，稳稳托住郁却白下坠的身体。
　　“本郡主问你话呢，你是谁？”
　　郁却白感受到脚腕细细密密的针扎感，知道这下崴得不轻。她再看嘉怡郡主时，已隐隐端上气势，论地位，如今的国公府，可并不比惠王府差。
　　嘉怡郡主，惠王嫡长女。李琮登基后并未下放惠王前去封地，却也没有为其晋亲王之位，如今惠王虽参与朝堂然并无官职加身，地位尴尬，偏生惠王府恍若未觉，行事依旧张狂无比，其中，就以这位嘉怡郡主李雪枝为最。
　　长姐曾与她细细提过现今京师皇室宗亲的状况，后宫某种程度上是前朝的缩影，宗妇行事大多与家中家长有关。
　　李琮隐晦地提过惠王府，郁时笺才女之名并非虚设，只从中品出了一句话，并且也转告给了她。
　　捧杀，无需惧怕。
　　这样一来，就算她今日和李雪枝对着干，也不会对国公府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顶多她个人添上个娇纵的名声，这还不一定，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先挑事的人，可是她李雪枝。
　　“嘉怡郡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认得我也没办法，郁家却白，见过嘉怡郡主。”郁却白草草行个半礼，无声敛下因为疼痛皱起的眉头。
　　嘲她孤陋寡闻？李雪枝握紧拳头，气得吐出口浊气。她混迹贵女圈多年，嘴皮子上可还没输给过谁。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病秧子，怎么，在穷乡僻壤养病这么些年，如今终于舍得回来了，呀，那我可得离你远些，免得过了病气。”李雪枝笑得阴阳怪气，拿手帕虚虚掩住口鼻。
　　“郡主竟是不知若怀谷半山？在山中呆惯了见人少，如今方来京师遇上郡主，竟觉得这处空气，格外浑浊，留枫你说对不对。”郁却白娇气地皱皱鼻子，本也被李雪枝身上浓烈花香味熏得头晕。
　　“你！”李雪枝头一次被呛，气急之下丢掉了宗室女气度，又要上手推人。
　　“李雪枝，几日不见，你怎么又在惹是生非。”
　　那只手快要碰到郁却白肩膀，留枫情急之下就要阻拦，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李雪枝动作，郁却白侧首，见到了展开折扇的李瑕。
　　李雪枝怯怯退后两步，嚣张气焰像被一桶水浇湿的木柴。
　　李瑕是瑞安郡王的老来子，年纪比她虽然大不了多少，却明明白白长她一辈，加之这人向来不懂怜香惜玉，是个混不吝的，就是她，也极少招惹。
　　楚修筠见郁却白要靠留枫扶着才能站稳，以为她遭李雪枝欺负得厉害，急走两步上前询问。
　　“这是怎么了？”
　　留枫一脸懊恼，显然在自责。出来一趟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了伤，回去还指不定被问梨怎么数落呢。
　　“嘉怡郡主扯了姑娘一下，姑娘没站稳，将脚崴了。”
　　李雪枝瞟到这边的情景，张嘴就喊：“郁却白！你敌不过我就告状？果然是个……”剩下的话在李瑕凉薄的注视下系数咽进了肚子。
　　“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且动动你那锈住的脑子想想，你若真闹起来将这事捅到皇上那处去，皇上是会站在你这边还是她那边。”
　　这不轻不重的一刺，让李雪枝险些气炸，只见她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提着裙子恨恨离去。
　　郁却白撇撇嘴，尝试着转动脚踝，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你可真是个麻烦精，这下好了，时奕回来得把我唠叨死。”李瑕懈气般拿扇子轻敲一下郁却白头顶，直惹得后者嘴撅得能挂住油壶。
　　楚修筠失笑，不赞同的睨一眼李瑕。郁却白正捂着脑袋和李瑕大眼瞪小眼呢，耳边传来蹬蹬下楼梯的声音。
　　孔青珂怕郁却白等得急，正提着裙子往下跑呢，突然看见围在少女身边的两人，生生止住步伐，规矩的小步走起来。
　　“楚公子，世子殿下。”她福了福身子，瞄见一只脚悬空还龇牙咧嘴的郁却白，问道：“十五，发生什么事了。”
　　待留枫一五一十复述完事情经过，孔青珂已气得小脸发红。
　　“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以后我汇通钱庄及名下店铺决不做那嘉怡郡主一笔生意。”
　　孔青珂义愤填膺的模样引得楚修筠一阵轻笑，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不太淑女，孔青珂讪讪转过身去，试图遮掩几分尴尬。
　　三人围在郁却白身边你一眼我一语，吵得她头疼，等终于停下的时候，连掌柜的都已无可奈何了。
　　做客之事因郁却白受伤就此作罢，等好不容易回府，这整个国公府唯一的小主人带伤回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