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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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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郡王府的请帖时间定在十月十八,郁却白接连在外两日,再出门有些受不住,便在家闲了一天。
十月十八,气朗风清,秋日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初冬靠拢,问梨为郁却白系好衣带,满意的点点头。霜色披风上暗花朵朵,经阳光一晃流光盈盈,配上内里雪青色千水裙,直衬得人比花娇。
瑞安郡王府位于京师西侧较为偏僻的地方,现任瑞安郡王是先皇同胞的皇弟,因从未涉及党争才相安无事,在皇城袭爵至今,其他于先皇有威胁的,大多被剥夺权利,下放到偏僻之地了。
马车逐渐停下,郁却白方下踩凳,便看到了侯在门前的李瑕。
“劳世子爷亲自来接。”
话虽漂亮,可李瑕并未忽略其中俏皮。
“那当然,咱们京师最金贵的姑娘,当得起本世子亲自出面。”
郁却白见李瑕拿坊间流言打趣她,一口气滞在胸口。大约与欣赏同一个人有关,郁却白虽然第二次见李瑕,却觉得亲近许多。
“我气量好,不与你计较。”
郁却白拉着问梨落后两步,与李瑕拉开距离,顺带细细观察起郡王府来。郡王府内风格肖似郡王爷本人,不张扬,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内敛,虽然各式摆件单拎出来价值不菲,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觉得奢靡无度。
还未走两步,迎面行过来位中年美妇,着莲青色凤尾裙,正拿帕子试着眼角。
“哎呀,我可怜的囡囡,总算叫人见着面了,在京师可还习惯?身体怎么样?”
郡王妃叶氏娘家原在水乡一带,话是吴侬软语,来京师这么多年虽淡去些口音,但依旧带点水乡味道,让人初见便容易生出好感。
“却白见过郡王妃,请郡王妃安。”
叶氏的手干燥而温暖,郁却白被她紧紧抓着,觉得有股莫名的妥帖顺着手掌钻入胸腔,如果娘亲还在世,可能也是这股感觉吧。
“叫什么郡王妃,生分的很,唤我婶婶便是。”叶氏说着,左右打量起郁却白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竟是又要掉眼泪。
“囡囡可是吃得不好,怎得这样瘦,云倾命苦去得早,我更该代她好好照顾你才是。”
长姐昨日提郡王妃时就说过,这些年叶氏时常照顾她,偶尔进宫时也经常问起郁却白的情况,是可以放下心来交往的长辈。
“母妃您可真是不害臊,哪有客人第一天上门就抓着人可劲儿哭的。”
郁却白还没来得及安慰叶氏几句,就叫李瑕抢了先。叶氏收起眼泪,对郁却白温柔的笑笑,转而对李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数落起他来。
“臭小子,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亏的你还跟郁家小子关系好,人家时奕没回来,你就要把自己当十五的亲哥哥,哪有亲哥哥这么照顾妹妹的,回来这么久了才请到家里来做客!”叶氏说完不解气,还上手拍了一下李瑕的脑袋。
“哎哟,您是我亲娘嘛,下手这么重。”李瑕扶正被拍歪的玉冠,显然对这一幕十分熟悉,倒也不见生气。
“谁要心疼你这么个纨绔,有时间我还不如多疼疼十五。”
叶氏不再看李瑕,牵着郁却白的手亲亲热热的带她往花园去。李瑕在后头跟着,摇头不已,这下好了,他母妃多了个“闺女”,他在母妃心中的地位又得降上一降。
郡王府花园处处温馨,显而易见,应该是叶氏的手笔。叶氏引郁却白到中间一处凉亭坐下,又招呼着人上茶点蜜饯。
“你去,把我备好的首饰拿出来,不行,还是我亲自去拿。”叶氏本想吩咐丫鬟去取见面礼,想了想还是自己走一趟更放心,那可是她差人找的水头极好的血玉镯,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带上瑕疵就不好了。
“好好招待十五,听见没有。”
郁却白和问梨瞧着叶氏一副不放心李瑕的表情,有些好笑。李瑕摆摆手示意叶氏放心,撑着脑袋无奈叹气。
“郡王妃待世子爷极好。”
李瑕知她此话是真,并不带刺,笑容真切几分。
“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不过母妃是真的喜欢你,以后没事可以常来郡王府坐坐,满足一下我母妃有个闺女的愿望,你若觉得不便,就叫上你那小姐妹,我也喊上楚修筠,反□□中人少,多个人多分热闹。”
郁却白闻言转转眼珠,觉得这对孔青珂而言倒是个好机会,她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权当牵线搭桥,剩下的,就看二人缘分如何了。
正说着话呢,亭外走过来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郁却白瞧着,知道这位应当就是瑞安郡王了。李瑕互为介绍一番,郁却白私心觉得自己礼节并未出错,但这位瑞安郡王却始终面色低沉。
“还请县主稍等片刻,本王与犬子有事相商,李瑕,你过来。”
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让郁却白有些不解,李瑕对她歉意地笑笑,转身离去了。
“你母妃请人来做客,你跟着瞎胡闹什么。”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瑞安郡王压抑的声音就顺着风传进了郁却白的耳朵,问梨显然也听见了,惊讶看向郁却白。周围还有不少丫鬟,问梨本欲张嘴询问,惊觉场所不对,这才敛目往郁却白身边靠了靠,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花园除了风声就只夹杂着轻微的呼吸声,李瑕似乎因为还顾着她的缘故,并没有走太远,因此人声微弱,断续萦绕耳边。忽而两人仿佛起了争执,李瑕声音大了许多,冷得仿佛淬了冰。
“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大渝长安之乱幸帝尚且能相信邕亲王将性命交付于他,只要我足够优秀入仕之后为何不能得皇上青眼,当今选贤举能,哪里像您忧愁的那样怕人夺权要打压皇室宗亲,您以为这个破爵位能够您啃到什么时候,就算齐国公府现在如日中天,您跟人家一个小姑娘使什么脸色,郁将军世代忠良,能有什么外戚之忧,皇上都不担心的事,您倒是操心的不得了。”
瑞安郡王似乎被气急了,扔下句“逆子不识好歹”就再没了声响。又过一会,李瑕才塌着肩膀走到亭中。看到郁却白目光一直随他而来,李瑕苦笑一声。
“你都听到了?”
郁却白淡定饮下口茶,才道:“世子爷下次说私密话,记得站到逆风口。”
李瑕未曾找出少女眼中有丝毫的疑问和探究,吊着的那口气方才散了个干净。
“与其说我是欣赏邕亲王,不如说我是羡慕他,他有能重用他,信任他的皇兄,我也有远大志向,却遭家人阻止,空有抱负无处施展。”
事实上比起寒门学子来说,李瑕算得上是近水楼台,只可惜瑞安郡王只想安稳度日,不欲让皇帝多放一分注意在郡王府,父子两思想南辕北辙,起冲突再正常不过。
“若你真的不顾后果走科举路做官,必然与郡王闹翻,既然这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便说明你心有顾虑,万事都有结果,等世子爷真的找到那条路,自然能走到终点。”
李瑕听罢嗤笑一声,又变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小丫头岁数还没我大,哪里学来的些大道理,莫不是在山里随便找了个老学究?”
郁却白也不恼,示意问梨给李琮斟上一杯茶,等他喝到一半才幽幽开口。
“家师前太傅钟无虞,世子爷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你去信询问。”
李瑕果真被茶水呛住,郁却白见状咯咯笑出声,一半得意一半顽劣。
秋风乍起,拂动少女下垂的衣袖,她笑容明媚,看起来乖巧无比,聪明劲儿却皆用来呛人。李瑕突然间明白家中有姊妹的好处,此刻竟有些羡慕起郁时奕来。
叶氏姗姗来迟,观亭中气氛尚好,放下心来,接着二话不说便将那只血玉镯从匣子中拿出来套在了郁却白手上,怎么看怎么满意。
“十五皮肤白,这镯子极衬你。”
雪白皓腕上血玉艳得极致,两种色彩撞出最扎眼的效果,郁却白身上极少出现这种亮色,如今遇上这镯子,让一旁的问梨心中多了些思量。
以后遇上机会,定要给姑娘做套红色的衣服。
叶氏善谈,再加上旁边有位能说会道的世子爷,亭中一时欢笑不断,如郁时笺所说一样,叶氏真的是位慈祥的好长辈。郁却白又想起沈云倾,如果她还在世,大概就会是叶氏这样的妇人。刚刚发生的插曲好似也被李瑕抛至脑后,有这样一位母亲在侧,想必他也不会太过愤俗。
郁却白此刻比初至时已稍稍放开了些,言谈间教叶氏更加稀罕,恨不得就此让她住下常伴身侧才好。
“你父兄何时回来,府中下人可有对你不敬?自己住会不会害怕?”说起这个问题,叶氏担忧起来。
“婶婶不必担忧,父亲月底就回来了,府中人也都待我极好,夜里有守卫,还有问梨她们陪着,我也不害怕的,反倒是现在府中只我一个主子,大家这么多人整日围着我转,叫人头疼得很。”郁却白作烦恼状,有模有样地摇头叹气,逗得叶氏成功放下心来。
凉亭旁秋桂落了一地,落英织成的白色软毯经阴影撕碎,与跳跃着降下的阳光谱出一曲光与影之歌。凉风携金桂而至,郁却白伸手接住,指间拨弄时散发的浓香直钻入鼻腔,此刻握拳,掌中仿佛就是整个秋天。
李瑕笑郁却白身在福中不知福,引来叶氏阵阵白眼,母子俩又斗起嘴来。郁却白看着这副场景,没由来的有点想念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