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棉》熊猫居竹

32、Chapter 32 紫蓉

　　柳寻的母亲是一位小宫女，是鲛人，拥有一把令人羡慕的声音。
　　那夜，她独自一人在御花园，想起遥远的家乡，唱起了悲哀的曲子。酒醉的先帝路过御花园，被凄美的歌声所吸引，强占了她的身体。后来，这位鲛人族的小宫女住进了深宫，只因她怀上了龙子。
　　随着日子的过去，先帝似乎早便忘记了这位宫女的存在，怀孕三年期间，先帝未曾探望她一次。临盘之际，这位宫女因难产而香消玉殒，但何人不知是天帝和天后做的手脚。
　　一位小宫女，有何资格诞下龙子？
　　孩子可留，但母亲一定不可以活着。
　　他的母亲并不是因为难产而死，那时候因为她并未受天帝的重视，下人对她亦是刻薄，若不是她为人善良，有几位心善的嬷嬷甘愿分出一些食物给她，否则她连同肚子里的胎儿早便饿死了。因为未能从母亲的肚子中吸取足够的养分，因此他出生时很小、很瘦弱，很容易便生出来的。
　　他的母亲，是活活被天后折磨死的。
　　天后恨她，也恨自己。
　　她恨她为何仅用歌声便可迷倒天帝，恨她只用了一夜便受孕，甚至诞下了龙子；她夜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得不到天帝的宠爱，恨自己为何怀不上孩子，因此她将所有的错误都怪罪在这位宫女的身上。并且在天帝吹起耳边风，引导天帝不喜这位可怜的宫女。
　　生下龙子后，她将宫女囚禁起来，剪去她的舌头、毁去她的声音，让她一辈子皆不能歌唱。她用大刀切去宫女的鱼尾，每日施以鞭刑等等酷刑。最终，那宫女死无全尸，据说临死前在地上用血写出了一个字：“寻”。
　　其实天后可以连她的儿子也杀了，但是，她需要这个皇子来彰显自己的仁德。
　　这就是后宫政治，是牢笼中的争斗与阴谋。
　　这是宫中的秘史，天帝天后以外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于非命，没有人会晓得，若不是我在宫中的密探告诉我这一切恐怕我也会以为这位宫女是死于难产。
　　我猜测这才是柳寻发动政变的真正原因。
　　天帝与天后不可能将这个秘密告诉柳寻，而柳寻从哪里得来这个信息便无从考察了。
　　柳寻以为除了他和告诉他这个秘密的人，无人晓得，却偏偏忘了他的师父的密探遍布六界，九重天的秘密从来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几日，我不断地闭关修炼，尝试令自己体内的法术有所增长，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妄想。但我从来都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我知道如果你有想保护的人那便必须要变得强大起来，否则你只会拖他的后腿，况且我袖中还藏着长陌的灵魂，若我的法力仅有这少少五百年，我要如何去复活他？
　　躺在床上，我看着外面的天空，不知躺了多久，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强法力。
　　趁夜，我偷偷溜出皇宫，来到了父神的府邸。
　　这座尘封已久的府邸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阴森，这里是九重天的边境，没有人会靠近这里，就连守卫夜不曾来到这里。
　　这座巨大的府邸早在很久以前便成为了一座空宅，具体的时间我记得不太清楚，但大约是在父神陨落的一百年后吧。
　　我推开沉重的大门，由于太久未有人打开，这门上充满了灰尘，我进去以后便立即变出丝巾擦了擦手。
　　我走进父神的房间，里面的摆设仍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只是气氛变得死气沉沉而已。我还记得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父神的子女们都围着我，一双双惊讶及兴奋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父神站在他们身后，面带温暖的笑容，眼中慢慢是对儿女们对爱，我也曾以为我也会体验到这种爱，但到头来不过是我的妄想而已。
　　我找到那个神秘的开关，他躲在父神的书桌下，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待声音消失后，书柜变成了门，一条暗道出现在我的眼前。
　　父神曾经和我说，他有一颗神丹妙药是为我而准备的，他没有说原因，只说希望我不会有用到他的一天。
　　我走进暗道，里面的火炬像是有人控制一般亮了起来，照亮了我面前的路。我走到暗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到我心口的高台，上面放着一个盒子，我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金丹，我毫不犹豫地吞下金丹。
　　随之而来的，是欲将我撕成粉碎的疼痛感，法力像是洪水般涌入我的身体，而我的身体一时间根本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我痛苦地卷缩在地上，身体上越是痛苦我的脑子便越是清晰，我不能晕过去，只能面对这些我不会想经历第二次的痛苦，这一刻我突然间觉得其实天雷也不算些什么了。
　　这是禁术，父神亲口下令的禁术，但没想到父神居然破了自己的规矩。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丹妙药，这是恶魔，是魔鬼！
　　这里面的全是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们的灵魂，不论是敌方的还是自己人，父神将他们统统做成了药。
　　我的耳边传来灵魂们的嚎啕，他们尖锐的声音仿佛想刺破我的耳膜，但即便我用双手捂住我的双耳我仍旧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仿佛就困在我的脑子里、我的身体里不断地拍打我的五脏六腑希望我可以放他们出去。
　　白泽。
　　是父神的声音。我尝试屏蔽五感一次逃避疼痛的感觉、逃避那些凄凉的哀嚎声，可惜我失败了。力量源源不绝地进入我的体内，我不能控制自己接受还是拒绝，如同那恐怖的疼痛感，这次的疼痛比我这一生感受过的任何一次疼痛都恐怖，比他们的总和还要痛。
　　这把声音响起之际，我想起了父神那一双严肃且冷漠的眼睛。
　　用力量交换你一个承诺，一个永久不会伤害九重天的承诺。
　　我的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因为疼痛，我放声大喊，“父神，你即便死了也不相信我！我是你最忠心的利剑，你却如此算计我！”两行热泪从我的眼角留下，但我仍旧笑着。
　　没想到，真真没想到。
　　我疯狂地大笑，控制不住地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父神，你竟是死后也不愿意相信我。
　　这一夜注定不是平凡的夜晚。
　　我悄悄地回到九重天，来到了岚竹殿，这些天，柳寻未曾放过沈烨出来。
　　岚竹殿除了沈烨空无一人，里面甚至没有夜明珠照亮，若没有外面的星空和月光，里面真的会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沈烨躺在床上，待感受到有人侵入的时候他猛然起身，警惕的眼光看着另一端的黑暗。
　　我从黑暗中缓缓走近沈烨，我能感觉到月光洒在我的脸上，下一瞬间我被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我被他抱着，很温暖、很有安全感，我很想念这份温柔，它可以使我忘记任何的痛苦和悲哀，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泽，不再是那个在战场上的战神，不再是父神训练出来的利剑，而是一个普通女人，可以随意和她爱的人撒娇、说话聊天的人。
　　“别再离开我了。”他的声音沙哑，我能清楚地听见他声音中的弱小无力，“我愿意和你面对一切，求求你，你别再抛下我独自面对一切了。”此刻的他卑微至极。
　　我用法术将他身上的魂锁解开，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以此安慰他脆弱的内心。
　　我不知要如何用言语去安慰他，而且即便有第二次我也不会让沈烨冒险，我给不了他承诺，因为我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伤害沈烨。
　　我看见了我手心下方，手腕内侧的紫色印记，它像是一团燃烧的火一样，那是父神对我下的诅咒。我想他应该是我这一辈子中唯一一个真心相信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
　　他用双手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捧着一朵脆弱不堪的小花，他用拇指抹去我眼下的泪水，道：“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相比方才又有了几分儿时的活泼和赖皮，“即便你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他的眼睛和外面的繁星一样明亮，照亮了我内心的黑暗。他的唇慢慢地靠近，试探般贴上我的唇，温柔地吸吮，我也回应着他的温柔，没有激情和冲动，只有淡淡却温柔的爱情包围着我们。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脑后，另一只手怀着我的腰，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不知要如何形容，但这是我喜欢的味道。
　　“沈烨，我们回家吧。”我在他耳边小声地笑着说。
　　“好。”他的眼睛在笑。
　　我们连夜“逃”回了紫蓉山，而柳寻也没有特意派遣重兵来寻我们或者包围紫蓉山，他似乎是在默许我们的所做所为。
　　当然，我不可能是狼狈地逃，自然是大摇大摆地从岚竹殿走出来。
　　拂晓时分，天边好似出现了一抹金色的祥云，弧顶的太阳不过探出半个头，蔚蓝的天空慢慢被这金色侵占。万物方才苏醒，叶子上、草儿上、花儿上都布满了晶莹剔透的露水，空气是清新的，是自然的，带着清淡的树叶的味道。踮脚一看，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那是东海，当然这需要你超凡的眼力。紫蓉山很高，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天空，是观看景色最好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万壑中偏偏选了紫蓉山。
　　府门打开了，站在门中间的是小绵絮，在她身旁有两排的侍女和守卫，他们微微弯腰，异口同声地道：“欢迎大人回府！”
　　小绵絮眼中含泪，红着眼睛，脸上却是挂上了幸福的笑容，声音微微颤抖，“大人，欢迎回家。”
　　沈烨牵起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我转头看他，他的笑容如同这晨曦般温柔，道：“欢迎回家。”
　　在他的眼瞳中，我看见了我的倒影，我看见我正在笑，不得不说，他眼中的女子真好看，真幸福。
　　“我许久未曾回来了，不知小绵絮可想我？”我如同往日吊儿郎当，本是想惹她一笑，谁知道她听完这句话后竟落下泪来，直接收起笑容伸手抹去泪水，哭的稀里哗啦的，很是凄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盛绵回来了，你为何却像是哭丧般，如此难看也不怕大人看见。”沈烨的嘴还是一日往常的毒，他嫌弃地看着小绵絮，翻了一个白眼，随后讨好般的看着我，道：“你还是看看我吧，我比她好看多了。”
　　小绵絮听见后立即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却也顾得上给他来一脚，“雨神真不会说话，都不知当大人去世的消息从九重天传到紫蓉山的时候，日日以泪洗脸的人是谁，这一洗也不知洗了几百年。”
　　这一脚可不轻，沈烨怕连累了我立即松开了我的手，他自己则踉跄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却又被小绵絮踢了一脚，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尚未等他开口小绵絮道：“小孩你可别忘了，大人不在的时候是谁好心留下了你，若不是姑奶奶我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你那几百年都不知在哪里苟且偷生。”
　　“若不是看在盛绵的面子上，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沈烨咬紧牙关，狠狠地道。
　　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我们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时光，我坐在石椅上，喝着小酒吃着桃花糕，沈烨和小绵絮在打打闹闹，可惜了那个坐在我旁边与我一同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觉得有些失落。
　　中午的时候，小绵絮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家里的味道最好。
　　午饭过后，沈烨有公事在身，不依不舍地和我道别，我安抚了他几句，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送给她一吻，他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九重天。
　　我在书房里坐着，翻开了书，小绵絮乖乖地站在我旁边，和我汇报早上的时候我让她查的事情。
　　“狼族的二少君焯曜的情人，孔雀族的小公主颜鹊现在被关在一个幽闭的地方，我们的密探暂时也找不到这个地方在那里。狼王已经退位，新狼王是曾经的狼族少君焯燃，老狼王现在住在宫殿旁边的一座府邸，外面有重兵看守，只是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小绵絮办事我一直很放心，否则我不会让她来打理我广大的秘网。
　　我拿起手边的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道：“以狼王的性格，那些兵一定是用来保护老狼王用的，因为他知道老狼王定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九重天，以九重天的性格定会报仇，但很可惜，他想多了。”我将其一口饮尽，转头看小绵絮，皱了皱眉头，道：“这为什么是茶，我想和酒。”
　　“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小绵絮口上虽然责备我，但她还是唤人拿来了酒，她将其递给我，桃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后将酒壶中的酒倒进茶杯中，笑着喝了一口继续看书。
　　“大人，狼族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族裔，为何大人突然间如此关心狼族的事情？”
　　“听了一个故事罢了。”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毕竟即便在当场我也不可能去干涉他们的内务，更何况我现在位居九重天，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惹火上身的人，后续便当听一个故事便算了。
　　“大人真的要去复活长陌吗？您的身体和陛下那里......”小绵絮面带担忧，问道。
　　我微微一笑，安慰她道：“莫要想这么多了，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随后命令道：“狼族那边继续盯着，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一向我汇报。”
　　“是。”小绵絮点头认真地道。
　　我继续低头看书，但愿焯燃不要变成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