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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赤殷湖东亭,两位年轻公子相对而坐,远远望去,好似一对相得益彰的友人把手同游。

      正值六月,岸边的合欢花开的稠丽殊艳。

      层层烟霞裹了满树,红英缤纷,如赤红的火焰在风中起舞,热烈鲜红;又似朵朵炸开的血雾,勾人心魄,那是赤殷湖当年的满湖血水所灌养出的花,带着一股似血的红。

      谢玉凇看着对面的人,笑着道一句,“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你,苏瑾舟。”

      对面的年轻公子一身青衣,乌黑的发被一根乌木发簪挽起,一半自然的披于身后,眉目清冷,仿若雪中青竹,坚韧清雅又自带一股寒凉。

      他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薄的嘴唇缓缓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你若不过来,我们完全可以当作没见过。”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柔,语气斯文。可若细听便会发觉,声调冷淡的很,似带着点点寒芒刺在人的心头,不疼却又扎在上面;又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厌倦,显得那似笑的角度也像极了冷笑。

      “好歹是昔日故友,遇到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谢玉凇道。

      “见我还活的好好儿的,心下难耐,想下次用什么阴谋诡计把我除掉?”

      短短两句话,便打破两人之间看似故友相聚的温馨假象。

      谢玉凇微微叹息一声,望向苏瑾舟的眼神柔和又有些无奈,“你我虽各为其主,但你也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当今陛下已四十有加,膝下仅有四子。三皇子是个草包,四皇子尚幼,唯太子和荣王在朝中势力颇深,两人大位之争已成水火之势。

      谢家乃是魏国百年世家,早年便是太子一党,谢玉凇更是与太子交好;而苏瑾舟出身寒门,却因为学识不凡,投靠了荣王麾下,得到重用。

      苏瑾舟锐利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谢玉凇,冷声道:“在我面前,何必再装?没人会相信名满天下的玉松公子不过是个伪君子,只除了我。”

      是啊,只除了他。他亲身感受过的那种恶,永远的刻在他的心上。

      被这样说也不见谢玉凇生气,他的温和有礼仿佛刻进骨血,从那张俊美柔和的脸上一点一滴表现出来。

      “是呀,只除了你……”他的声调极轻,好看的眉眼带着明媚而温和的色彩,话听起来却倒像是认可。

      认可什么?

      认可自己在苏瑾舟心里怕是改不了被定义成了伪君子的形象?

      苏瑾舟看了他一会儿,哧笑了一声,视线望到远处湖上的画坊,忽然说道:“裴老丞相遇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那你猜,裴云庭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名字一出,谢玉凇嘴角的笑滞了一下,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对面的人的影像,那人樱红的嘴唇一开一合继续说着:“裴云庭一回来,曦月郡主怕是再没时间陪你游什么湖了。”

      “毕竟……”苏瑾舟顿了顿,道:“毕竟,比起你这个朋友,还是心上人更重要。不是吗?”

      他笑,脸上的神情也生动了几分,好看极了。

      裴云庭,裴老丞相唯一的儿子,天之骄子,名压天上京各大贤才的榜首人物,更有人称他是当世的第二个天枢公子。名誉之高,无人能出其右。

      这次裴老丞相出事,裴云庭外出游学,必该回来了。

      不过须臾,却像是过去了很久一般。谢玉凇缓缓吐出口气,道:“该回来的人,迟早要回来。”

      这话听着像是说‘该死的人,迟早都要死’一样,平淡的近乎淡漠。

      他脸上的笑已消失,此刻才知,原来在他不笑的时候,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的眸子颜色很深,深邃得有些阴沉,像蒙上了一层冰冷阴翳的阴影。

      不,也许,此刻才是它最真实的模样。

      苏瑾舟看他像变了一副面孔一样,冷笑一声,“怎么?装不下去了?成天看着周围的人对着你伪装出来的和善模样,表现得欣喜、崇敬、信赖,甚至是爱慕;你心里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因为他们啊,全都愚蠢的被你耍弄于股掌之间?嗯?”

      看着面前这个心思恶劣的伪善之人,心底的厌恶之情几乎要溢出胸膛。

      真是……丑恶啊。

      “可惜你装的再完美,也永远比不上裴云庭。”一句话,像是扎在了他的死穴上,谢玉凇望着苏瑾舟的眼神冷的像是能掉渣子,放在怀中的手慢慢握紧了一瞬。

      他脸色如常,语气平平的道,“你我虽同在京都,但许久未见,没想到,再见你还是如此没有分寸,不知天高地厚。你投靠荣王又如何,他不过一个王爷,连储君都不是,离让你出人头地还远着呢。”

      “呵……”

      看见面前人脸色渐渐变了,谢玉凇轻笑,丝毫不惧面前的人眼中彻骨的寒冷,温柔而醇厚的声音仿佛春日暖风,响起在他的耳边,乍暖还寒。

      “苏瑾舟,你啊,继续费尽心思的往上爬吧。”

      仿佛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看它如何拼命的努力前行着,可在他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令他发笑的一个乐子……

      苏瑾舟脸色铁青,手指止不住的轻颤着,后紧紧的握成拳,克制着自己从内而外滔天的怒火。

      好半晌儿,他才亦不急不缓的回道:“储君又如何?这条路一日不走到终点,你想要的从龙之功就一日为空。后来居上,也不是没可能,你应该很清楚,当今陛下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谢玉凇?”

      苏瑾舟冷笑:“我出人头地,成了便是鱼跃龙门平步青云。而你?你们谢家将宝全压在太子殿下身上,就算再进一步也不过锦上添花,魏国相位空悬了许多年,你们谢家也不知能否有人能荣登其位?
      不过你可得抓紧了,毕竟裴家已经出过一位名震天下的丞相了,谁知会不会再出第二个?
      这相位,可在当今陛下的手里握着呢。”

      在朝堂上权势滔天的明德公,也一直不得不被一个空位压在头顶,始终越不过去。

      这是谢家最大的痛脚。

      谢家贵为百年世家,近百年来,唯有谢玉凇之父一人,封公,却始终不封相。

      谁知道陛下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谢玉凇目光紧紧的盯着苏瑾舟,脸色阴沉的可怕,沉声道:“不劳你费心。”

      言罢,他起身往外走去,两人不欢而散。

      苏瑾舟看向这片湖面,脑中不禁回想起方才见到的事情,谢玉凇竟然肯主动接近一个纨绔?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谢玉凇身边的人,只有对他有用的人。他若肯主动凑近一个人,无疑是那个人让他觉得有利可图罢了。

      可叶昭一个纨绔子弟,为什么会引起谢玉凇的注意?

      苏瑾舟将这个疑问放在了心底。

      叶昭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一个人记住了,他刚跟小伙伴儿又打了一场胜仗。

      江子期揽着他走出小巷口,深深的吸了口新鲜的空气。

      爽!

      而在他们身后,张祖耀三个躺在地上痛呼不止。

      江子期抬头仰望蓝天白云,颇有种吴带当风的舒爽感,想掏出扇子扇扇风,一摸腰间,摸了个空,又在两边的袖子里掏了掏,最后看向叶昭。

      “……”

      叶昭:“?”

      “你找什么呐?”

      两两对视,江子期干笑了下,在脑子里仔细回想最后见叶昭那宝贝扇子是在什么时候。
      可能是落在画坊上了,要么就是落在小船上了。再不然,就是在湖上打架的时候,掉水里了。

      他看着叶昭疑惑的眼神,张口就道:“叶昭啊,我有事得先回家了,再见啊!”

      说完就跑,留下叶昭原地一头雾水,“什么事这么急啊?不会是江伯父交代的什么事儿又给忘了吧?”

      他倒是没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想,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的想起自己的扇子还在江子期那儿,再一想他刚刚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扇子丢了,还敢跑?!

      叶昭气势汹汹的抄小道去追江子期。在天上京住了十几年,这里的大街小巷他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路。

      狭小的巷道里,高墙投下的阴影一路延绵至深处,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仿佛通向深渊的小道,四周安静无声。

      一人踉跄的扶着墙缓缓往前走着,突然,他的脚步一停,钻进后边的两片墙的缝隙中去,尽数敛去自身的气息。

      有人来了。

      叶昭疾步奔走着,心里是又悔又气,跑过一处拐角之时,他脚步一定,又缓缓倒退回来一步,凑近眼睛盯着墙上的某处看,抬手一摸,嗅了嗅手上的味道,“真的是血啊?”

      猜中了,但没有任何欣喜。他嫌弃的从怀中掏出手帕擦自己的手指头,“噫~~~哪个不讲究的在墙上按血手印啊!”

      安静的听不见风声的巷子里,这突然的人声显得极其突兀。

      暗处,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锋利,缓缓摸向自己的腰间。

      叶昭准备继续去追江子期,突然看到就在自己前面不到几步的墙上好像也有血迹,再往前就没有了,中间是一道空隙,看宽度,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藏身的。

      叶昭这时才提起了迟来的警惕心,站在那里东想西想,不会有人受伤藏在那里吧?

      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他盯着那两道墙间的缝隙看了又看,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看看自己来时的路,心里打鼓,要不还是原路返回?

      正这么想着,一阵寒光闪现,一个黑衣人突然窜出来朝叶昭扑去。

      “我去!”叶昭不自觉的蹦出两字,赶紧往旁边一躲,后背撞在墙上,来不及叫疼,那泛着寒光的匕首接踵而来。

      叶昭紧紧抓住那人持刀的手,刀尖停在他胸前一寸的地方缓缓前进。那人力气极大,叶昭应付的很吃力,离的极近的两人,却僵持了不过两秒,叶昭就感觉到身前的人莫名的力气一卸,连忙抓住机会,狠狠的一推,往出口跑去。

      “天……天枢大人……”

      微弱的字音好似生涩,好似不自觉的颤抖着从口中飘出,而声音的主人木呆呆的站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中,是掩藏不住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以及……深埋于长久岁月下的恐惧。

      他不会看错,也不可能看错!

      那张脸……和记忆里一摸一样!

      叶昭卯足劲往大街上跑去,一路都不敢回头看,终于看到人了,眼中升起亮光,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快来人啊!!”

      有人听到动静,纷纷疑惑的朝那方向看去,议论了起来。

      听到的自然还有暗中跟着他的羽林卫。
      于是,等叶昭终于快跑出小巷,就看到第一个迎接的人——魏风。

      叶昭一僵,吓人的事儿一波接着一波儿……

      魏风用两根手指捻起地上的一块手帕,回头道:“你的?”

      叶昭惊魂未定的点头,试探性的伸手接过。“嗯嗯,是我的。”

      魏风几人回到刚才的事发地点,仔细打量了一下现场,残留下来的痕迹不多,却足够魏风看出些东西。

      他从那藏人的墙角站起,“看清楚人长什么样儿了吗?”

      “没有。穿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就露出双眼睛在外面。”

      魏风没说话,像是在思考。跟着他的羽林卫发声:“你是惹了什么仇家吗?”

      “不,不是寻仇。”至于有没有仇家,叶昭觉得是没有,但没有不代表别人就不能杀他。

      但这次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补充道:“就是倒霉,刚好遇上。”

      魏风看着墙上的一处划痕,闻言道:“你的确是不凑巧,撞破了某人躲藏在这里的事实。他想杀你,你逃过了一劫。”

      叶昭心有余悸,“你说的对。”

      但紧接着,就见刚才莫名盯着他看的人突然发力,一胳膊就将他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嘶——”叶昭瞬间苦脸,背上伤上加伤,疼的他倒吸半口凉气,魏风却突然一手扣住他的手腕。

      “魏统领,你……”

      魏风的手指在感知到手下的脉搏后,收手,淡声道:“你可以走了。”

      说罢,径直往小巷更深处走去,旁边那个羽林卫也跟了上去。

      叶昭弯着腰,扶墙站,腹诽,“真是个疯子。”

      也不敢多待,向着反方向走了。

      光线昏暗的小巷里道路错综复杂,才走了没一会儿,魏风头也不回的对跟来的人道:“找人盯紧叶昭。”

      嗯?

      来人一愣,答道:“是。”

      又返了回去。

      魏风有预感,叶昭遇上的就是从不世山逃走的那个刺客头领,从墙上那道深深的划痕来看,他的确是想要叶昭的命。

      那人武功高强,而叶昭不会武功,要杀他易如反掌,可他在最后关头又放了他,为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决定?

      一时大意?力有不济?

      纵使如此,他依然有能杀了叶昭的能力。

      在场没有第三个人,不存在任何外在因素。

      原因,就只可能出在叶昭身上了……

      昏暗又狭窄的巷道里,魏风在脑海中静静的思索着。

      他踩过一滩水洼,脏污的泥水沾在他干净纯黑的靴子上,他半点不在意的继续走着,只依着那如猎狗追食般的直觉,不紧不慢的穿行在这阴暗的地方,搜寻着逃走的猎物。

      总有一天,他会抓到那个幕后之人,届时,一切都清楚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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