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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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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们身边行来的一艘乌篷船上传来一阵张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快看他们那一脸的傻样儿!”一人手里拿着船桨,指着叶昭两人弯腰大笑道。毫无疑问,就是他搞的鬼。
船上还坐着两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看美人儿,看的魂儿都丢了,哈哈哈……”
“这不是叶大公子吗?今天怎么不看你那春宫图了?”
另外一人搭腔道:“这不是跑来看活生生的美人吗,哈哈哈……”
“古人常言,食色性也。叶公子不过是急了点儿,也没什么。”
这不是变相的说他急色,活像个色中饿鬼吗?
三人嗓门不小,哄笑成一团儿,旁边几艘船的人闻言看了过来。目光在叶昭身上打着转,低声议论着。
旁人那些自以为声音很低的话,没一句好听。江子期气的涨红了脸,骂道:“张祖耀,少胡说八道!明明是有人陷害叶昭!”
手中拿着船桨的人穿的金色长衫,长脸,高鼻梁,眼睛狭长,满脸鄙夷的笑,闻言答道:“陷害?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致远书院没查清事情真相就把他退学了,黑白不分,是非不辨?”
致远书院这么一个金字招牌砸下来,谁都没有把它掀翻的力量。
江子期一时被噎住了,有气无处使,“自然不是。但叶昭就是被冤枉的!”
叶昭看起来倒是很平静,他向来十分善长无视嘲笑和讽刺,已能做到心如止水。
想想这整件事情的经过,心道,还真是。或许人家早就不想留他一颗老鼠屎坏了致远书院一锅粥,才借机把他清扫出去。
他其实也并不很喜欢致远书院,但她娘喜欢,天上京里任何一个人都觉得致远书院是天下最好的书院。那里是文学圣地,人继往之。只有他,一心想往从那里逃离出来。他有时也认为,自己果然天生堕落,也只配当个吃喝玩乐的纨绔。
转而又想,那他娘怕是要白费功夫了。因为哪怕是他被退学了,她也想再把他塞进致远书院去。望子成龙,大概是他娘最大的心愿。
他看这三人久了尤为眼熟。
哦……想起来了,这也是致远书院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老鼠屎。
他平静的开口了,“那书是你们放的吧?”
他就是诈他们一诈,却见三人脸色不自然了一瞬,笑声止了。
“你瞎说什么呢?什么书?”三人拒不承认。
“你们自己的书,自己不知道?”叶昭没什么情绪的反问,笑笑不说话。
一人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反骂道,“尽说些听不懂的话,叶昭你脑子坏了?”
江子期算是看明白了,一声怒喝,“你脑子才坏了呢!我看就是你们捣的鬼!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们。”
然此处是在湖上,根本不可能亲身近距离接触。江子期舞着船桨,掀起的一阵儿接一阵儿的凉水溅了坐在船篷外的张祖耀一身,另外两人稍还好些,身上被打湿的不多。
“你干什么你!停手!快停手!”
“你疯了吧!”
……
霎时,一片惊慌的叫骂声。
“哈哈哈哈………叶昭,你看他们像不像落水狗?”江子期停下,乐道。
叶昭肯定的一点头,“嗯!还真挺像。”
一阵狠话下来,此处开始水花飞溅,旁边的船只都自觉地躲远了,看几人狗咬狗。
两条船越靠越近,中间只隔了一米的距离。
两边的船桨互相往来招呼着,混乱之中,张祖耀一船桨横扫过来,叶昭腰身往后一弯,沾着水渍的木头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过的。
他直起上半身,张祖耀嘴里发出一阵怪叫,站着的几人同时手上动作一停,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就见他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掉水里了。
大浪掀起,溅了叶昭一脸,哪怕他拿袖子挡都挡不住。
伴着江子期一阵疯狂的大笑,另外两人着急忙慌救人的声音,战斗就此分出胜负。远处的魏风掀开竹帘的微小间隙看到了方才叶昭那迅疾的反应,眼睛一凝。
“要是换成刀剑,也能躲过去吗?”旁边的人闭嘴没说话,没人知道有时候的统领在想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就听他又喃喃道,“应该也可以……”
他好似在想什么,眼中幽深一片,深不见底。
昨夜不世山暗卫死伤大半,来人都是高手,背后指使之人定然实力雄厚,若非他及时赶到,只怕真让他们得手了。
而叶昭一个文武不通的纨绔子弟,从这么一个凶险的地方平安无事的走了个来回,有可能吗?
有。那就是叶昭绝非他们以为的这般无害。那他为什么要顶着这么个名声,他在隐藏什么,为什么?他又在其中做了什么?只是恰好路过?
叶昭与传闻中诸多的不一样,越来越触动魏风的某根神经,让他不由的多想。
“逃跑的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旁边那人答。死了的那批人里,领头的那个侥幸逃了,至今下落不明,没有任何踪迹,实在是奇怪。
那人目光也撇向不远处的叶昭,那是昨夜唯二从不世山溜掉的人。他不动声色的想,难道大人是觉得跟着这个叶昭,能帮他们找出那个背后之人?
叶昭不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淡定的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被两人手忙脚乱从水里拉上来的张祖耀,一幅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淡定道:“看我干什么?你自己掉下去的。”
“叶草包!你给本公子等着!”说完,他就要冲过去跟叶昭拼命,旁边两人死死的拉住他,此刻他们型容狼狈至极,浑身都湿透了,得赶紧回去换衣服。
“消消气,消消气,我们下回再找他算账……”
“是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旁边几艘船上的人果然正望着这边指指点点,间还有人低笑的声音,落在张祖耀三人身上的目光火辣辣的,刺的他们浑身不舒服,难受又难堪。
同样身处热闹中心的另外两人就淡定多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笑得挺开心。
不远处的画坊上,几人听到动静,纷纷看了过去。
曦月郡主淡然的目光扫过那两拔人,忽然视线停在了叶昭身上,不动了。
一叶小舟上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笑的眉眼弯弯,眼中似落了星辰灿然生辉,生的一张极好看的脸却叫曦月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似从前在哪儿见过这人一般,可她又是没见过这人的。
她问:“那人是谁?”
声如珠玉,落满玉盘,轻灵又带着股清冷,仿若霜雪轻落枝头,纯澈动人。
她轻轻抬手一指,坐在她身旁的公子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闻言从思绪中抽身,轻声回道:“叶侍郎家的公子,叶昭。”
和曦月郡主的冷不同,那声音不急不缓,仿佛春溪从石上缓缓流过,清泠悦耳又带着股浅浅暖意,一语便直道进人心里去,叫人心生好感,如沐春风。
可这个名字一出,船上许多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或恍然大悟或不以为意的神情,还有两家小姐半掩着的唇露出了笑来,与其他许多人一模一样的笑。
曦月郡主也是听过叶昭的大名的,今日却是第一次见。
她的神情依旧冷冷淡淡的,恍若玉人,倒让其他还想讥笑的人渐渐的收敛了笑意。恰这时,那公子又道:“六月天暖,可浑身都沾了凉水,难免会染上风寒,不如请他们来船上换身衣服吧。”
在周围人的视线注视中,曦月郡主淡淡地开口,应了一个字,“可。”
有人忍不住面露惊诧。
画坊缓缓朝叶昭几人的方向驶去。
江子期看着越来越近的画坊,笑声一顿,表情逐渐惊愣,微微张大着嘴,仿佛看到什么很令人惊奇的画面。
负手立在船头的人,耀眼的仿佛夜空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夺人眼球,吸引了无数人目光。
赫然就是当年和叶昭放在一起一比,叶昭在地他在天的某某某,也是江子期效仿的西施。
明德公之子——谢玉凇。
画坊高小舟一丈有余,一身湖蓝云纹锦衣的公子,生得清雅柔美,淡眉若柳,长身玉立,低头注视着几人,眼中似盛着六月暖阳的光辉倾洒而下,又似带着湖上的清风柔柔的拂过心坎。
这就是名满京都的玉松公子,温文尔雅,又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大家公子才有的高贵气韵,在场之人无不看愣了。
短暂的安静之中,只听谢玉凇缓声道:“今日湖上游玩的人众多,诸位有何矛盾,不若等上岸再慢慢调解,莫要伤了和气。船上正好有多余的衣物,几位若不嫌弃,不妨上船换身干燥的衣物以免着凉。”
他的话柔和有礼,句句都在为叶昭等人考虑,叫人说不出任何反驳之理;张祖耀几人看了看四周,脸上不禁有些臊红,赶忙应道:“多谢谢公子!”
谢玉凇微笑着点了下头,转头吩咐身后的人递梯绳。
魏风见此,淡声道:“走吧。”
不好再跟了。
一艘小船毫不起眼往岸边驶去。
叶昭抬头看谢玉凇,心里隐隐有点奇怪的感觉。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感激和崇敬也没有,平静的近乎沉默。
他好似并未想过叶昭等人是否想接受他的好意,或许是他忘了,或许是他根本没考虑过。只是他想这么做,就做了,做了就足够了,他们的意愿根本就无关紧要。
谢玉凇转过头来,目光突然就与叶昭对上了,两人俱是一愣;谢玉凇朝他微笑了一下,叶昭淡淡的点头,然后移开了目光。
对方的眼神,让谢玉凇不禁想起几天前所见他时的画面。
那天,阙楼发生命案,一书生死在了楼里姑娘的房间里,官府的人来调查。那姑娘坚称自己是冤枉的,事情的真相有待查证,书生的妻子闻讯赶来,对着那姑娘就是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言辞让人不堪入耳。
场面一度很是难看。谢玉凇与约好的几个官家子弟准备走人,恰巧楼上叶昭两人也下来了。
他身边的江子期似是对这场闹剧挺好奇的,叶昭目不斜视的走过,说了一句,“走吧。热闹没什么好看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只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两人中间不过隔了几人的距离,这句话也清晰的传入谢玉凇的耳中。
他听江子期问他,“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姑娘真的杀了人啊?”
叶昭回头,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了一眼被围在场中的人,“鬼知道。真相是要活人查出来的,人不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谢玉凇闻声看过去,正好捕捉到他还未来得及完全撤回的眼神,他一愣。
那一眼,是漠视。极尽平淡,近乎冷漠。那双方各执一词的争论在他听来好像完全无感,可又好像他其实看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清楚、清醒;所以,在他看来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话实在不像是能从一个纨绔口中说出来的,方才叶昭闪躲的一幕亦被他看在眼里,反应迅速,动作利落,颇像是会武艺的样子?
可这些出现在叶昭身上,只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叶昭站在阳光下,目光没去看那群公子小姐们,他已有好色之名,还不想无中生有又莫名背上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名号。
他是癞蛤蟆,在座的都是天鹅。
倒是他们的目光时常流连在他身上,这是没关系的;因为他们看他,笑他,他又不会掉一块肉,更不会有人说他们不该看,不该笑。
谢玉凇来到他的身旁,“叶公子怎么还站在这儿?”
叶昭坦然道:“我在晒太阳啊。一会儿就能把自己晾干。”
谢玉凇莞尔,“叶公子不必见外,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他们本就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叶昭也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他只是真心觉着,自己用不着,所以才不接受。
他正想解释,但有人比他出口更快,换了身衣服又变得人模狗样的张祖耀三人从船舱里走出来,嗤笑道:“有些人啊,就是不知好歹。”
“就是就是……谢公子,你何必跟他说这么多,您好心,人家也不见得领啊。”
“还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仿佛为谢玉凇抱不平的话,谢玉凇听完嘴角的笑犹在,只回道:“几位请入座吧。”
几人的话仿佛空话,偏那三人完全没察觉出这一点,还心中暗自窃喜,有一天,自己竟然能和玉凇公子等人同席。
毫无疑问,他们是个蠢货。
没人能教谢玉凇该如何做事,更何况还是几个纨绔子弟。船上的其他人自觉的将他们坐的位置圈离了出来,无人理会他们。叶昭站在诸人之外将这些看得一清二楚。
人以类聚,他们本就不适合出现在这艘船上。可他转头看自己刚从船舱出来就盯着某个方向发呆的小伙伴儿,果然,现在怕是十头牛都拉不走他了。
但为了江子期在李小姐心中的形象着想,他决定还是走好!
他拱手对谢玉凇道:“多有打扰。我和朋友还有事,就不多做停留了。”
“诶?!没事没事!我们没事!”刚才还在发呆的江子期一听这话倒是瞬间清醒了。
叶昭刚说完就惨遭打脸,现场气氛僵硬了一秒,不知是哪个女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昭看他一脸傻样儿,倒是难得的感到丢人显眼。
反正脸也丢了,他也不废话,直接上前拉着江子期就去找自己的小船儿。江子期和叶昭推搡着,就是不想走。
两人一路嘀咕,叶昭成功的把他拉到了船边上,压低了声音,“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要留下来叫李小姐看见了,不是更丢你的脸?”
精心打扮过的江子期低头瞅自己换了的一身布衣,的确不好看。
得走!
他不犹豫了,一只脚刚跨过船舷,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慢。”
众人循声望去,是曦月郡主。
她身着一身天青色烟云绉纱裙,外罩素雪披帛,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白玉兰花簪半束,发簪上缀着的珍珠流苏与披散下来的长发交相晖应,略施粉黛,已是倾城绝色,清冷端庄恍若云宫仙子。
“靠岸。”只短短两字,却又叫众人一惊。
叶昭两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她是想直接送他们上岸。
谢玉凇同样诧异了一下,走上前来,“两位不如就暂且小坐片刻,一会儿船就该靠岸了。”
叶昭为难,再拒绝就真是不识好歹了,还是公然打郡主的脸,他怕不是真会哪天被人给套麻袋。
道了谢,二人随之坐下来,坐在张祖耀三人对面,却从席位排列来看,反而还高所有人不少?
叶昭有点疑惑,因为谢玉凇把他们安排在了他旁边的位置,这个位置毫无疑问的中心人物聚集地,此刻却插入了他们两个另类的存在,真是够别扭的。
曦月郡主近距离的看了叶昭两眼,看完她确信自己并未见过此人,但对这张脸萦绕着的奇怪的感觉反而更深了,倒真像是在何处见到过一般。
同是在天上京,也许她的确曾跟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虽不识,却留有印象。她如此想道。
叶昭秉持着不是同道中人的想法,一路保持缄默的搭完这趟顺风船,他想,今后,必无任何交集。
可他想早了。
船刚靠岸,他起身就走,谢玉凇叫住了他,“叶公子。”
“啊?何事?”叶昭下意识的心里一跳,并不是讨厌谢玉凇,只是怕了对方的善解人意。
只听温润如玉的公子道:“半月后,万花园举办赏花宴,我期待与叶公子的再会。”
呵……呵呵……
叶昭扯出一抹干笑,心道,什么赏花宴啊,他去了是别人赏他吧?
他一向是不喜欢参加这宴那宴的,人多起来,吃东西也吃不香,看风景也没意思,去干嘛?
可谢玉凇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想约叶昭那天去,得他亲口说这句话,实乃屈尊降贵,叶昭纨绔身份何德何能?
在场无人不如此感受。
叶昭无法推拒这等殊荣,几乎是硬着头皮点头答应的,“再会。”
简短的两字在别人听来显得很是冷淡,却是他好不容易憋出来的。
说完,他拉着江子期头也不回的下船了,脚步略显焦急,好似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盯着他一般。
等到另外三个多余的也走了,才有人松了口气的样子道:“好在都走了……”
“那个叶昭确实有点不知好歹。”
“就是啊,谢谢都不说一声!”
还有人开口对谢玉凇道:“玉凇中,你干嘛要对那个叶昭这么客气啊?”
谢玉凇目送着那人消失的背影,但笑不语,没有解释那么多。
他正准备收回目光,视线中途一顿,下一刻,他站起身,对众人微笑道:“你们先玩吧,我见到一多年未见的故友,且去拜访一下。一会儿便回。”
几位年轻公子笑着挥手让他且去,曦月郡主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一点头,以示礼节。
谢玉凇人好,又是个温和有礼的君子,朋友也多,走在路上总能时不时就遇见一两个熟人,众人也早已司空见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