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何光》漫卷星云

2、1.论文抄袭

　　θ纪年法4037年，地处S国首都T市的纳普科研院内一片繁忙景象。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们正齐心协力地尝试攻破世界技术难题：制造出能够联通计算机网络且承载一定常用功能的升级版芯片。这相当于间接联通了人类大脑和计算机网络，如果能成功，人类社会将会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好在目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独立研究的能力，于是超级大国之一——S国启动了“Brain-network”计划，向世界各国发出请柬，将各国70岁及以下（人均寿命200岁）的精英青年科学家集中在纳普科研院试图攻破技术难关。
　　这一聚便是两年。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几万人的辛劳积聚，最后却换来一场震惊全世界的科研事故——纳普科研院遭遇爆炸，研究者无一生还。经过世界各国的查证，爆炸系某贫困国家L国恐怖分子所为，此人生前是S国纳普科研院研究员，未入选BR计划，竟不知怎的变成了恐怖分子。可怜弱小的L国无力承受世界各大强国的滔天怒火，短短五年内就分崩离析，和亡国没什么两样了。

　　θ纪年法4040年，一个寒冷的冬夜。此时距离科研事故发生已过了近半年。
　　凌晨一点的纳普科研院里，所有房间都被黑暗填满，只有科研院长麦克多纳德·马里加的办公室还透出惨白的灯光。
　　秘书乔恩·库克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上级面前，机器人般地回答着马里加的问题。乍一看这只是一个上下级熬夜加班的日常场景，但仔细再看就会发现这场景里处处透着诡异。
　　比如，秘书库克的眼神略显空洞，对马里加唯命是从，毫无不同意见。
　　马里加往后一仰，以“葛优瘫”的姿势倚在皮椅靠背上，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泛着寒光的金属钢笔：“A国的柳宜修和越若华下落如何？”
　　那声音低沉，透着明显的冷漠感，仿佛他问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联。
　　“A国宣布柳宜修、越若华均已死亡。”
　　秘书字正腔圆地说着，像对着剧本念白的播音员。明明语气和用词都完美无瑕，整句话却在无端中生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诡异就诡异在这句话不像人说出来的，倒像智能语音助手“念”的“台词”。
　　更诡异的是，马里加听了这话却仍旧一脸风平浪静，平静得甚至有点冷漠。
　　“均已死亡……”
　　他眯了一下眼，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
　　“你可以走了。”马里加院长命令秘书。
　　“是。”
　　库克秘书机械地转身，迈着有些僵硬的步调走出了办公室。
　　脚步声远去后，办公室重归寂静，静地能听见屋外细微的风声。马里加院长挂着玩味的笑意，背过身偏头盯着无边黑夜。
　　低低的笑声响起，像恶魔的呢喃：
　　“库克，你要的权势地位，我给你了。以后，轮到你给我回报。”
　　“更多的人会沉迷于力量的深渊……”
　　“呵。”
　　窗外是惨白的晦暗的雪夜。

　　θ纪年法4050年，A国顶级科研院——东风科研院内。
　　“柳潇央！你出来！！为什么抄袭我的论文！！！”
　　本该平静的科研大楼里，一位身着制服的高挑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一间房门禁闭的办公室前，气势汹汹地朝着门内大吼。走廊里的路人们一听到“抄袭论文”四个字，立刻瞪大了眼睛，纷纷停下脚步开始围观。
　　本来嘛，抄袭论文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当事人不会这么气愤，也不会有这么多吃瓜群众关注的。一般来说，都是主任们悄悄地调查一下真实情况，再按科研院相关规定处罚相关人员，这事也就完了。
　　可是……今天偏偏就是个特殊日子。DF科研院创办的期刊《DF文选》就是今早才发到读者手上的。
　　感受到崔晨伟满脸的怒气，吃瓜群众们都迅速地联想到了期刊。科研院内几乎人人都订了《DF文选》，自然知道上面有一篇柳潇央的论文而没有崔晨伟的。不过，真相到底是柳潇央抄袭还是崔晨伟无理取闹？
　　吃瓜群众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有的难以置信，有的气愤填膺，有的呆若木鸡，更多的则是一脸懵逼。但吃瓜群众们很自然地倒向了柳潇央，毕竟柳潇央的论文期刊以前也不是没收过。至于崔晨伟嘛……至少在场的吃瓜群众里，没几个人看过他的论文。
　　更何况，DF论坛上柳潇央的人气比崔晨伟高得多。
　　DF科研院的所有成员都在论坛上有自己的账号。论坛有关注功能，不少人通过关注成为了其他成员的粉丝。
　　最新一批的科研者中，柳潇央和越既明无疑是最受欢迎的两位。不仅仅因为他们的论文经常被期刊收录，测评期评价都是A级，还因为……
　　……高颜。
　　如今人类文明高度发达，越来越多超出普通人想象力的发明陆续问世，如自从问世起热度就居高不下的基因“美容”技术。它能通过微调基因改变一个人的面容——包括脸型、发色、瞳色等一切人们想得到或想不到的方面，效率奇高且几乎没有副作用。于是在高热度的大力推动下，成品一经问世便迅速得到了改进，成本大大降低，性能飞跃式攀升。现今几乎人人都使用了这种技术——经费完全在普通家庭能负担的范围内，而且还基本消除了社会上“以貌取人”的陋习——也就是说，现代大街上随便一位路人都能靠着颜值回到几百年前当明星。人类的外表特征也不再仅仅局限于古时候的黑瞳、蓝瞳或黑发、金发，而是像古人们的幻想一样可以自由选择几乎任意颜色的瞳色和发色。这样一来，倒也极大地满足了现代人对于个性的追求。
　　然而，虽然现代高颜值生物随处可见，但像柳越这样辨识度极高的可不多见。在粉丝眼中，金发红瞳外表超A的越既明和金发蓝眸温文尔雅的柳潇央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CP。虽然两位当事人在刚刚结束的一年评测期中一直互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粉丝们放飞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创作出一坨可描述或不可描述的东西。一周前，评测期正式结束，基本按照综合榜等级实行的分组配搭档流程也给出了结果，柳潇央和越既明果然不负众望地成为了队友。这一周来，两边粉丝几乎是在狂欢，简直比自家兄弟姐妹结婚了还高兴。不用说，粉丝们的创作产物又增加了，而且大部分是柳、越二人看来不可描述的那一种。
　　至于崔晨伟，他是上一批进科研院的一个人气较高的综合榜B级科研者，平时性格比较嚣张蛮横，导致他用颜值吸引来的粉丝基本上都脱粉了。他爸是DF科研院的某一位主任，脾气简直就是和儿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得加上“溺爱孩子”这一项。就这样，全科研院上下都对这父子俩没什么好感。
　　吃瓜群众们就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看崔晨伟一个人站在柳潇央办公室门口用类似于泼妇的姿态和比泼妇文明许多的语言“骂街”，就像看一个蹩脚的小丑在当街表演。
　　可惜吃瓜群众们等了足足3分钟，柳潇央办公室的门仍然紧闭着，使得他们一度怀疑柳潇央到底在没在门后面。
　　唯有崔晨伟毫不怀疑、意志坚定，即使柳潇央不理他都还要继续骂。不得不说，他此时此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现实版喷子。
　　人群里有人暗自思索：究竟是网上那些持久力远超马拉松职业运动员的喷子师承崔晨伟，还是崔晨伟师承那些喷子？
　　搞不好连师承关系都没有，崔晨伟就是那些喷子中的一员。
　　崔晨伟并不知道吃瓜群众们是如何黑他的，只当他们在默许或是给予无声的支持：“柳潇央你TM真是个懦夫！论文都不敢自己写是吧？”
　　“我要挑战你！带上你的搭档，一周后格斗训练室见！”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阵轰动。老成员挑战新成员？这可不多见！吃瓜群众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拍照曝光，走廊里一时灯光闪烁，很有些新闻记者的架势。在热爱吃瓜的广大网友的鼎力相助下，这件事分分钟就被顶上了DF论坛热搜。
　　“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这种人怎么进的东风……”转角处有人轻轻嘲笑。
　　“崔进军的儿子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然而，当时崔晨伟正忙着破口大骂，吃瓜群众们正忙着拍照转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走廊拐角处闪过的那抹凌厉白影。
　　来人的金色短发在早晨的阳光里飞舞，血色眼眸冷冷地凝视着后知后觉并惊愕地注视着他的崔晨伟。他身后冷白色的外衣衣摆后飘，似乎是被他的气场托了起来。
　　淡漠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喧嚣：“崔晨伟先生，幸会。”
　　人群一阵轰动，很快又在红瞳的凝视下安静下来。
　　“我是柳潇央先生的搭档。你的挑战，我代表我们组接下了。”
　　实际上，在崔晨伟挑事、吃瓜群众围观的那段时间里，柳潇央一直都静静地坐在门后，一边翻阅着手上的书，一边侧耳“倾听”门外的喧嚷，好像门外的所有事都和他无关。
　　柳潇央再也清楚不过，这的确和自己无关，自己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躺枪的靶子而已。
　　他一点都不想出去应对那些麻烦事，尤其在可能会牵扯到另一个无辜者——他的搭档的时候。但他也不打算错过这些信息，于是沉静地听着外面的一切，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没想到，自己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搭档竟然主动站出来，坦然地接下了挑战。
　　他不知道搭档哪来的勇气。就算对本人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也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的水平有如此信心吧？
　　柳潇央用右手支着脸，眉毛微微蹙起。实际上他对自己的陌生搭档——越既明同志并非一无所知，在粉丝把自己和越既明扯到一起后，他曾翻看过对方的公开资料以及粉丝评价。
　　除了对能力水平的清一色好评之外，粉丝还形容了越既明的形象：气场超强超A，性格谨慎沉静，是不少粉丝的“理想型”男友，以及公认的男神型学霸。
　　当时柳潇央看到这些评论立刻就笑了，哪来那么多“理想型”“男神”？
　　他也是，越既明也是，A级甚至B级的兄弟好像都是。
　　实际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人脑已经可以植入初级芯片——只能储存资料且不能接受外界信息或发出信息，相当于资料库。每个人都能“记住”大学本科及以下学历的所有知识，真正需要学习的知识大幅缩减。相比古代，现代人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深造另一项技能。A国最高级科研院东风科研院里的信息技术研究员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常常在智力和武力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必要时甚至可以配合军队作战。
　　这么说，称东风科研院的各位为“男神”“女神”好像也不为过。
　　但柳潇央表示无法理解粉丝的脑回路。不过嘛，更让他无语的还是粉丝们集体自觉“忍痛割爱”——“我超爱越/柳，但是我绝对不能拆CP!我可以单身，但我嗑的CP必须甜!”
　　柳潇央简直哭笑不得。
　　今天一听到外面有人喊出“越既明”三个字，他便开始认真聆听这位大名鼎鼎的越同志所说的话。
　　语气和网上的人设完全贴合。唯一违和的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太可能对陌生人付出高度的信任，不论这个陌生人的声誉如何。
　　更何况他们要挑战的可是后台强硬的崔主任之子，而人家再不济也是综合榜B级。每一批科研者中A级一共只有约20人，B级已经算很强的了。
　　柳潇央站起身，轻轻踱到门前，趁着越、崔二人对峙，众人鸦雀无声的时候，拧动了门把手。
　　吱呀——
　　门开了。
　　众人盯着柳潇央，在原地足足愣了2秒，才七嘴八舌给柳潇央来了一轮“问题轰炸”。
　　面对这种场面，柳潇央却仍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慌张的表现。他不紧不慢地等着吃瓜群众们一股脑倒完全部疑问，人群渐渐安静，才开口说话。
　　柳潇央转向崔晨伟，礼节性地一点头：“崔晨伟先生，我是柳潇央。”
　　他的声音极度平静，不含一丝怒意:“我并没有抄袭你的论文。如果你坚持认为我是抄袭，可以请期刊编辑阅读你我的论文，并评判孰优孰劣。”
　　旁观的越既明看向崔晨伟的眼神里多了几丝嘲讽的意味。在别人门前大吼大叫那么久，对方却没有一点被激怒的意思，这显得崔晨伟本人可笑极了。
　　“那你要是抄了，相当于融合两个人的想法来改善论文，对我不公平！”崔晨伟“义正辞严”，死咬着“抄袭”不放。
　　“崔晨伟先生，我想，你可能对‘改善’这个词有误解。”一旁的越既明笑眯眯地摆出温和的仪态，“如果你的论文真的够好，乱改反而容易成为全文败笔。就比如我现在把米开朗琪罗的《大卫》拿去给普通人“改善”，我敢保证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毁经典。”
　　“所以，我可以把你怕柳潇央改善自己的论文当作是在夸我搭档吗？”
　　崔晨伟喉头一噎，突然语塞。
　　“还是说，你在怕我们改毁你的论文，也在质疑DF科研院编辑选论文的眼光？”越既明笑得更“灿烂”了，说的话却句句清冷沉静，带着不易察觉的讽刺意味，仿佛绵里藏针。
　　崔晨伟对上这样的表情和语调，立马怂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应付了几句，强调了比试时间和地点，便匆匆离开了。
　　越既明只觉得他连“义正辞严”的表面形象都没维持住，心里叹着气吐槽综合榜B级评得太水。然而，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根本不是拿来给人回答的。
　　柳潇央沉默地注视着越既明，对他既怀疑又感兴趣。他明明知道越既明是一位陌生人，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对方产生不可抑制的熟悉感、亲切感以及信任感。
　　甚至，还有一点点感慨和伤痛夹杂在里面，就像一对挚友经历浩劫后的美好重逢。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一段自己无法解释的奇怪往事。
　　15岁之前，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对父母说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我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可我是认真的……15岁的我完全达到了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应有的知识水平，却丝毫没有应有的记忆。
　　直到我来到这里。
　　东风科研院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你带给我的一模一样。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以前来过这里，却苦于没有记忆而无从查证。
　　那么你能否告诉我……我是不是见过你？
　　门外，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走廊渐渐恢复到往日的宁静。深蓝如海洋的双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目送每一位行人离开，如同一位礼貌的主人在送客。
　　瞥到柳潇央的侧脸，越既明悄悄在心里分析起这个人。
　　他总是在笑，看起来像池塘中的涟漪一样温柔。他很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心，因为面对他就像面对纯洁无害的天使——对任何事物都毫无保留地温柔以待的天使。
　　可越是这样，越既明就越提防他。
　　他的温柔不是纯洁无害，而是经过历练后的沉稳镇静。至少目前，越既明看不透他。柳潇央像一本厚重的书，而越既明才刚刚翻到扉页。
　　“可以进去聊聊吗？有些事想问你。”
　　正在出神的越既明被柳潇央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点点头，随着柳潇央走进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