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昧谱》暮螨

1、葬心莲（1）

　　处洲城的郊外，大雪纷飞，被积雪所覆盖的土地，像是断绝了一切生气。

　　但在一棵枯死的灌木下，竟隐约可见一簇白花。

　　那花像是兰，却是雪白的，与这雪混在一起，倒真有些真假难辨。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掌轻轻捻起了其中之一。

　　手掌之主人将花放在手心，好似是在欣赏。

　　“冬芷花，冬至开，大寒凋。叶可入药，若以火焚其花，则……”

　　“先生，可以动身了吗？”身后的一位少年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焦急。

　　那“先生”并没有恼，反而是笑笑，将手中的花递给少年：“此花香气可祛人心火，你且试试。”

　　少年无奈，只得接过花轻轻嗅了嗅。

　　花的香气像是白芷，不过要浓郁得多。一吸入鼻中，香气仿佛就立刻蔓延到了全身，使四肢都放松下来。

　　少年惊奇地发现，自己本是急不可耐的心情竟被慢慢抚平了。

　　此时，先生已经摘了了几朵花，不知用什么方法，把那花制成了粉末状。

　　他把粉末放入一个精致的小布袋中，做成一个小香囊，递给少年。

　　少年呆呆地看着，直到小布袋被递给自己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给我？”

　　先生不可置否地笑笑，少年可以肯定，那笑容中有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会有用的。”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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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雨江从未遇过这等事。

　　尽管外出寻医已逾两年，期间听到过许多“食心鬼”之类的奇闻轶事。

　　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一具被掏了心的尸体。

　　那尸体面部诡异的扭曲，是一种痛苦到极点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陈雨江可以想象到，那人被什么东西活生生的把心脏挖了出来的场景。

　　他差点呕吐出来。

　　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这身雪蚕衣是先生送的，他竟克制住了恶心感

　　要是沾上了一点怎么办？

　　他摇摇头，尝试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点。

　　他不过是刚刚到达这山脚下的村子，想要找人借宿而已，不料竟遇到这种事 ，真是晦气。

　　此时，已有村民从从村中出来。他们好像有些许吃惊，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表示。妇人没有尖叫，孩子没有哭闹，但就是这样，气氛才显得诡异。

　　村中几个壮丁将尸体抬走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示。

　　“小公子，小公子，受惊了吧？”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蹒跚从村中地走了出来。

　　小公子？陈雨江愣了下，是说我？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身雪蚕衣，腰挂玉佩，手持香囊，自己看上去，可不像某家外出云游的小公子嘛。

　　小公子，嗯，还蛮不错的嘛。这么想着，刚才的恶心感褪去了大半。

　　“无妨。”陈雨江道，“老人家，这到底是……”

　　“噢，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啊，有个妖怪，喜欢吃人心啊……我儿便是死在它手上，唉……”

　　看着老人悲痛之状，陈雨江没有再问此事，而是问道：“老人家，天色已晚，不知可否……”

　　“借宿？自然是可以的”老人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中的残阳，“寒冬之夜，最是阴冷，若是不嫌弃，便去老身的寒舍如何？”

　　“那我便谢谢老人家的好意了。”

　　老妇人一改之前悲痛之状，笑眯眯的看着陈雨江，那眼神倒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子，让陈雨江直起鸡皮疙瘩。

　　“那便随我来吧。”

　　老人领证陈雨江，向村子里面走去。她边走边说着些什么，也不知是在和雨江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这妖孽又来作祟，唉，若是出村，保不定会……可怜我那儿子，真是作孽啊……还好有湖仙护着咱们。”

　　听到“湖仙”二字，陈雨江心神微动，抬头看向村子后面的一座山。

　　“触云山上朝夕湖，湖中自有湖中仙。”

　　果然是这里，先生便是要他独自来此，寻这山上的湖仙。

　　“小公子，你可千万莫要上山呐。”　陈雨江刚要问湖仙之事，但老妇提前开口了。“只要上山，便是惹了我们这的神仙——湖仙，必会招来祸患。”

　　陈雨江眉毛微挑，心说这老人家还会读心术不成？

　　老人倒是呵呵一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别不信老身的，毕竟活了这么久……哝，到了。”

　　老人停在一个木屋前。

　　说是寒舍，倒真不是谦虚。这屋子像是个废弃的柴屋，到处是窟窿，四面透风，有些地方的木头都已经腐了，那木门更是摇摇欲坠。

　　陈雨江一阵汗颜，他甚至能想夜里到睡在里面有多“寒”。

　　但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总有一些古怪的青烟从中冒出。

　　天渐渐暗下来，一阵寒风吹过，把门吹得咯吱作响，更多的烟雾从中冒出来，让陈雨江觉得浑身一颤。

　　“小公子，莫要愣着此处，快进去吧。”老人缓缓走入屋中，点起了油灯。

　　陈雨江也跟着走了进去，在灯火中，他看清，那怪异的烟，竟是香火。

　　整个屋子里都香火缭绕，中间的八仙桌上好像还供着什么东西。一个小木屋，竟活生生变成了个小祠堂。

　　“老人家，这桌子上供奉的，就是湖仙吧。”

　　“那是当然，湖仙护这触云山百年，自然是要供的。”老人家说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陈雨江并没有看见老人的表情。那桌子上摆的既非神像，亦非牌位，他凑近想去看看供着的究竟是何物。

　　“咳，咳咳。”他突然毫无来由的咳嗽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竟然有血喷了出来，都溅到了桌子上。

　　甚至有些溅到了那供奉的物品之上。

　　陈雨江这才看清，那是一颗黑豆似的东西。

　　在一瞬间，那“豆子”好像和血发生了什么感应，但那感应转瞬即逝。

　　老人神色有些怪异：“公子，你这是……”

　　陈雨江拿出丝巾将嘴捂住，但是血还在不断喷出，而且颜色居然越来越深。

　　“不，不要紧的……”过了好一会，总算是停了下来，陈雨江无奈的苦笑道，“这是我的体质问题，每月总有几次……”

　　老人算是松了口气，旋即道：“小公子你还是早些歇息吧，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好，那便多谢了。”陈雨江道，但现在他心里想着的还是自己身上的雪蚕衣。

　　还是弄脏了啊。

　　陈雨江去了卧房，就立刻躺下了。

　　不知从何时起，每月都会有血被自己咳出来 。刚开始还异常担心，但后来便释然了。

　　先生说，这是自己体内的淤血被排出来了。

　　先生说所说，陈雨江自然是信的，毕竟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事实上，每一次血被排出，自己就会有一种奇异之感……那种感觉，仿佛是冲破了什么束缚似的。

　　这次也是一样，但是，好像又有些许不同。

　　陈雨江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自己的体内，像是发出了什么声音。

　　一种低沉又有力声音，像巨兽的脚步声，像虎豹的低吟，又像瀑布落入深潭。

　　渐渐的，他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它来自于自己的胸腔，来自于自己的……

　　心脏！

　　那竟是心跳声！

　　正在震惊之时，陈雨江发现，自己的眼皮居然越来越沉重了。

　　一阵睡意在瞬间袭来，陈雨江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在完全昏睡过去前，他听见有人在争执。

　　“可以动手了？”

　　“再等等……”

　　然后，他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而那心跳声，依然在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