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之花》七七安

8、第8章

　　自那天晚上以后，杨娟跟许婷就再也没说过话了，两人好似有心相互躲避着对方。
　　要么是许婷早一步出门，要么是杨娟晚归，总之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很少打照面。
　　这栋楼住的都是大四毕业生，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忙着毕业，忙着搬东搬西的，虽然学校暑期也是开放的，也放款政策，了解毕业学生找工作，找房子的艰辛和压力，特别允许毕业的学生可以一直呆到9月份开学时新生报道时，也就是说只要在九月新生来报道时，把宿舍搬空就好。
　　虽然是这样，但是这些政策都是给那些写论文，找工作，租房子拖拖拉拉的人来说的，早早就将论文弄好了的，房子租好了的，工作也找好的，就慢慢的像蚂蚁一样的外新窝挪着那些还用的上的东西。
　　许多的房间的床铺呈被“洗劫”之像。用了四年的东西，再怎么有感情，也不会带到自己的新窝去的，那些旧衣服鞋子要么堆在桌上还来不及处理，要不然就干脆连同装衣服的收纳盒一起丢到了外面。
　　装垃圾的蓝色大桶子放在浴室并卫生间里面的空白处，平日里，装这一层的日常垃圾，垃圾阿姨一日收一次是尽够了的。可是现在垃圾都堆到外面的地上来了的，时常可以看见收垃圾的阿姨上来收一收垃圾。
　　大家痛痛快快的丢弃着用了四年再也不留恋的旧物，收垃圾的阿姨也是很高兴的，她专门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底下辟出了一块地方来放她在学生们不要的旧物中淘来的宝贝。
　　旧的衣服，鞋子，收纳盒，棉被，床单被褥，衣架等等旧物。
　　许婷时常可以看到一些熟悉的物价，都是往日里的同学穿的。被收垃圾的阿姨好好的从人们丢弃的垃圾中又捡了回来，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摆在了那里，每年毕业的时候大约是收垃圾的阿姨最高兴的时候。可以收集到这样多的“好东西”。一连几天，许婷都看到收垃圾的阿姨高高兴兴的，因垃圾桶安置在厕所里，所以时常可以看到收垃圾的阿姨在厕所里进进出出的。
　　那些被随意丢弃的旧物，被垃圾阿姨那么一收，在一好好清理，又到成了什么新的好东西似的。那样整齐，分门别类的摆在那里。
　　许婷班上的同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进行“收尾工作”，大家的毕业照是早早就照了的，跟着学校别的班照毕业照的风，在六月还不那么热的时候，大家便早早的穿上了黑色学士服在图书馆前把毕业照给照了，晚上便毕业酒会。大家吃着喝着相互祝福着。告别了最好的青春，再惜一惜相处了四年的情分。
　　许婷想着杨娟的刻意躲避，想着那晚的“以身犯险”，连一个谢字都没有的杨娟，心里着实心寒。又想着还没有毕业的那些同学。
　　许婷自己主动给杨娟发送了一条微信：“你放心，那晚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以后再碰见这样的事，也麻烦你再不要找我了，即便再找我，我也不会去，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许婷知道这样的话发出去很伤人。但是又怎么样呢？自己以身涉险的帮过她一次了，若不是刚好碰到罗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难道次次都能有这么幸运么？她还想怎么样，这种麻烦，就像是“扬汤止沸”，根源若不解决，下次呢？下下次呢？帮的了她一次，能帮的了她一辈子么？这种事，她是再也不会管了，有多远躲多远。
　　微信是在上午发的，到了下午杨娟还是没有回话。许婷倒不是一定要她个回话，看没看到的反正话是发出去了，这个年代大家都对来“微信”的声音特别灵敏，不存在没有看到的。反正，伤人也好，怎么样都好，她是再也不想淌这个浑水了，她也不是没有警告过杨娟，像李阳这样的人渣，有多远躲多远，如果说以前读书时因为学费生活费压力大，一方面她作为一个小姑娘家的被一个关爱她的老男人骗，二方面没钱她不得已而为之，那么现在呢，都这样大了，都快毕业了。
　　“哼……”许婷轻蔑的摇了摇头，心道“他作孽犹可活，自作孽那就不能怪别人了”，反正自己工作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房子最近也在和石磊一起在看，也找的有些眉目了。最近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外搬，不要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了一个收纳盒里，要的东西收到了行李箱里。许婷想着：“反正都要丢掉，干嘛不做做好事，省的收垃圾的阿姨再从一堆垃圾里面把这些东西收回来，自己收好到时候就给收垃圾的阿姨放到那个窗台那里去就好了。”
　　看着人来人往的楼道，逐渐空了的房间，被搬空的房间里门洞大开。一阵惆怅慢慢弥漫了许婷的心间“反正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吧？都无所谓了，我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下午的时候杨娟的微信终于回了回来：“许婷，那天真的很谢谢你了，抱歉差点连累了你，我准备回我的小县城考公务员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许婷看着这微信微微一笑。这样也好。许婷放下手机。
　　许婷正式过上了“朝九晚五”的工作生活了。
　　每天穿着正装开始上班。
　　因为自己学的是“旅游管理”，于是找的工作也颇为对口，是在一家旅游的公司做实习生，说的好听一点是叫做“实习生”，说的不好听一点，或者在别的地方，这个就叫做“临时工”。
　　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员工福利，没有劳动合同保障，连工资也是最最最低的。但有什么办法，慢慢来吧。
　　做旅游的就一点好处，有的时候，客人主动让导游带着去买东西。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有钱的顾客要求的，导游有些愿意的，纯带人去买些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来这家旅游公司差不多也快两个月了，基本的工作内容和旅游带团的程序也都摸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许婷被带着去“实践”一番，和一个团一起去香港。
　　许婷回头看着这一车厢的“有产者”，微微羡慕。各个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的。
　　现在国内就呈现这样一种“两级分化”的趋势。
　　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有钱人在城市里有几套房产，就抵得过那些“无产阶级”累死累活的工作几辈子。
　　这就是“资本”。
　　有房子的资本家凭房产度日，开开心心轻轻松松满世界的乱跑乱逛，和凭劳动力吃饭，累死累活也赚不出个卫生间的无产者。
　　许婷就是无产者，带着这一车的“资本家”们满香港的逛着。
　　许婷看着这车里的男男女女们，暗自觉得奇怪，原以为只有女资本者才喜欢逛呢，原来也有这么多的男资本者喜欢逛。
　　许婷精疲力尽的坐在车上，终于捱到了回去。快要累的散架了。
　　许多人眼红导游的，以为做导游的就是领着工资的满世界旅游的人啊，多好啊，可是只有真正自己做了导游才会明白做导游的艰辛。
　　不厌其烦的给众人一遍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注意事项。提心吊胆的每次去和离开一个地方时都要注意是否有人落了队。
　　好在终于结束了，这四天三晚的旅程。
　　许婷坐在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
　　“婷婷？刚刚真是谢谢你了”，同事Nancy巡完了车厢笑盈盈的坐到了许婷的身边。
　　许婷顿时被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给包围住了，Nancy一身火红的无袖连衣裙，脚下是粗跟的黑头皮鞋。饶是粗跟的，许婷都佩服不已。要知道导游一天得走多少路！
　　“怎么了？”许婷不明她所指何事，因道。
　　“就是刚刚啊？”
　　“怎么了？”许婷一头雾水。
　　Nancy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许婷恍然大悟。
　　刚刚去香港买珠宝首饰，一位大腹便便的顾客送的。
　　“公司不是明文规定说不能这么做么”许婷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哎呀，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嘛，这种事，只要不要摆到台面上去说，任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不要白不要嘛，客人愿意给，我愿意带他格外的在别的时间转转，用的不也是我自己的时间嘛？”
　　许婷回想起刚刚那个大腹便便的顾客。一阵阵恶心涌上心头。
　　香港是购物的天堂，其中顶顶有名必要去的地方就是各式各样的珠宝店了。
　　“来，这个给你嘛”那位大腹便便将一个天鹅形状的项链往许婷颈脖处比划着。
　　“真的不用了”许婷一面推脱一面往后退。
　　“哎呀，多好看呐，许小姐带我们游玩了这么久，收点小礼物是应该的嘛”说着拿着项链竟往许婷的胸口出按。”这有意无意的小动作，看上去好像是在给许婷戴项链，但事实上是在借着比划项链合不合适之名吃着豆腐，许婷自己也是感觉到了的。
　　“真的不用了，这些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啊”许婷强忍
　　一巴掌呼到这个恶心巴拉的老头脸上去的冲动，一面往后退着。
　　“哎呀呀，不要这么客气嘛，许小姐这样年轻漂亮，回头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嘛，有空一起出来喝喝茶嘛，以后我有朋友想出来玩的，都介绍给许小姐你带团嘛”
　　“我还是实习生，所以，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了”
　　“实习生啊？那可更要收下我的礼物了呀，实习生的工资能有多少啊，女孩子家家的更要好好爱惜自己啊，趁年轻漂亮的时候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真的不用了”许婷一面躲着那大腹便便的客人强行再一次上来的手，一面东张西望的，看到Nancy在不远处，便赶忙喊着：“Nancy姐，这位客人想多了解一下这家店的一些产品，和咱们公司是不是有团购的优惠，还有下次他有一些朋友也想通过咱们旅行社过来这边玩。”
　　浓妆艳抹的Nancy闻声而来。
　　许婷登时松了一口气。
　　“您还有什么问题就问Nancy姐吧，她才是这次旅行的主要负责人。”
　　许婷回过神来。明白Nancy指的是刚刚拿回扣的那件事。
　　“呵呵，没什么的，我也就是一个实习生，也没有Nancy姐您呆的时间久，什么也不懂”
　　“呵呵呵，你呀，看上去这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总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呐，这是刚刚那我叫我转交给你的，还可以是朋友嘛”
　　“啊，Nancy姐，真的不用了，麻烦你务必帮我还给他，我不想和顾客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真的不要？”
　　“真的不敢要”许婷斩钉截铁道。
　　“那行，那我不勉强”
　　客车终于到了指定的顾客散场的地方，许婷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公司属于自己的格子间里。
　　想着还有一会儿就下班了，心中着实感到高兴。
　　许婷想着一会儿下班吃些什么好带回去，因而欲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来问一声石磊。
　　许婷拉开包包一看，大惊失色。那条项链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包里。
　　许婷看了一眼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许婷火急火燎的找到Nancy。因为这次带团的主要负责人是她，那些客户的信息也是在她手里。
　　许婷打定主意，起身来到Nancy姐的位置。
　　“Nancy姐，我……”
　　Nancy抬头一笑，不做声。
　　“Nancy姐，麻烦你把那位客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Nancy笑盈盈的抬头。
　　许婷看着一脸“我懂你”的讪笑的Nancy一阵恶心。
　　想着就让Nancy代为交还，还是不要与那讨厌的人见面了。
　　“Nancy姐，这个麻烦你帮我交还给那位顾客吧”
　　“怎么了？”Nancy只见许婷拿出那条项链，大惊失色道。
　　“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许婷道。
　　“哎呀，你小点声”Nancy左右看了看正在准备收拾东西，等待下班的人们，“走走走，上别处说去”Nancy拉着许婷来到了茶水间。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说着，许婷将项链往Nancy手里一塞。
　　“哎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呐，反正给都给了，你就接着呗，反正不联系也没关系啊，就当是捡到的嘛”
　　“不行，如果真的是捡到的到也就算了，可是这个明明就不是捡到的，知道是谁的，就应该还给人家。”
　　“哟，许婷，你可真清高啊，我还当真小看了你”
　　Nancy阴阳怪气道。
　　“不是清高，是我做人的原则而已”
　　“许婷！”Nancy气道：“你是说我做人没有原则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婷慌了，毕竟自己还是个新人，Nancy是自己的师父兼搭档。
　　“反正，我是不要的，随你怎么处置吧”许婷往Nancy旁边的桌子上一放。
　　“哎……你别走，这话还没有说清楚呢”Nancy欲拉住欲走的许婷。
　　许婷手臂吃痛。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放开我！”
　　“怎么了？”后背一个声音传来。
　　两人一时被吓住，同时向后转身，只见罗通站在两人身后。
　　“罗总，怎么是你啊”Nancy脸红了，不知道刚刚她的那一番话罗通有没有听到。
　　“你……”许婷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脸严肃，西装革履的罗通。
　　“这是公司的总经理罗总”Nancy捅了捅许婷，递了个眼色。
　　“哦，罗总好”许婷喏喏道。
　　“怎么了……”罗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继续问道。
　　许婷和Nancy相视一眼。
　　“没事……”Nancy答道。
　　“今天我跟Nancy姐带团……”许婷张嘴就道。
　　Nancy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出声打断道：“然后我不小心将一条项链落在她那里了，她来还给我的……”
　　Nancy赶忙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条项链，失意给罗通和许婷看。
　　罗通看了看项链。沉默了片刻，问道：“是这样么？”
　　Nancy近乎哀求的看着许婷。
　　许婷看了看Nancy，又看了看罗通，咬了咬嘴唇，点点头道：“嗯，是这么回事。”
　　“既这么着，那Nancy你拿着你的项链回去吧，就快要下班了”
　　“许婷，帮我冲杯咖啡，送到我办公室”罗通说完走了。
　　看着罗通走远的身影，Nancy道：“许婷，刚刚可谢谢你了，你可千万要好人做到底啊，况且，我帮你收项链不也是为你着想么？你一个刚出大学校门的小姑娘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不喜欢，姐下次就不这样做就是了，刚刚看你帮姐掩饰，姐心里真的感激，待会儿……”
　　“你放心吧，既然我刚刚没有说，待会儿也不会说的”许婷冲好了咖啡道。
　　“那姐先谢谢你了”Nancy道。
　　噔噔噔，许婷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敲门。
　　“进来”
　　“您的咖啡”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还Nancy项链啊”
　　“真当我傻子啊，还个项链而已，有必要弄那么大的动静么，而且我隐约还听见什么“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还不说实话”
　　许婷低下头不做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Nancy又收客人回克了吧？”
　　许婷还是不言语。
　　“其实干旅游这一行的，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行归，只要不摆在明面上被抓到，或者碰上“整改”“严抓”，这种事也没什么”
　　许婷听了很是意外，抬头看向罗通。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潜规则”
　　“刚刚是什么情况，一眼就看出来了，刚刚好险你没有说出来，有的话说出来了就收不回去了，你要明白，到时候走的可能是你而不是Nancy”
　　“为什么？”许婷惊道。
　　“Nancy是老人了，这种事本来就是这一行的潜规则，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其实客人给你了，你就收着，也没什么的，也算是你的劳动所得，就像就像“小费”一样的，你明白么？”
　　许婷沉默了一会儿，良久道：“带团，陪顾客买东西都是我应该做的，公司有给我发薪水，而且如果我不是一个女孩，他会给那么贵重的“小费”么？”
　　这回换罗通愣住了，罗通看着这个女孩。
　　许婷坚定的看着罗通的眼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罗总您要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儿，我到点下班了”。
　　罗通被许婷的那句“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贪给深深震撼到了”。心里久久不能平复。
　　第一次在校园里帮他捡钱包，第二次在外面捡钱包。
　　第三次相遇是冲进那样的娱乐场所。
　　“嗯，你先下班吧……”罗通摆摆手，示意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