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云依洄

7、第 7 章

　　孟梦心事重重，神思恍惚，等到身边学生一个个与她道别，只剩陆亮亮一个的时候，她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他道：“走吧。”

　　陆亮亮住得最远，村里大多数人家都陆续圈了新地、盖了新房，唯独他们家，依旧留在荒凉破旧的老房子，周围寂静得可怕，天知道这样小的孩子，如何一个人过得下去。

　　“你哥他，最近还好吗？”这是孟梦第一次开口提起陆遇，她曾以为，这个名字她再也不会提及了。

　　陆亮亮也有些诧异，他和孟梦最近关系缓和了不少，但也只是表面上，他脑瓜一转，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想要试一试。

　　“我哥伤差不多好了，已经回去上工了，可黑子对他有意见似的，给他的活都是苦活，还钱少，他每天都很辛苦，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也不知他咋样了，孟老师，这次去省城，能抽出点时间，陪我去看看他么？”

　　孟梦瞪了瞪眼，心道：天了噜啊，高冷叛逆的陆亮亮怎么开始走甜萌路线了？他不是平时很少搭理自己的，而且还拉着她的袖子叫她孟老师？咦，怎么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呃，这个嘛，我会尽量安排的，如果时间有多，咱就去。”

　　“嗯，好。”陆亮亮点头答应，在他转身走进家门口的一刹，孟梦又开口喊道：“亮亮。”

　　“嗯？”

　　“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呢？”哥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理应更加努力，不辜负他才是的呀。

　　陆亮亮沉默半响，眸子亮如星辰：“各人有各人的路，俺哥是读书的料，俺不是。”

　　孟梦心道，你是做大佬的料……

　　&&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大家告别亲人朋友，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巴士。

　　孩子们都很兴奋，这次出行除了孟梦和黄樱，学校还派了一名男老师秦风照顾他们的安全。

　　秦风个子矮小，戴着副一千度厚瓶盖似的黑框眼镜，说话做事都很谨小慎微，也不知道学校是什么眼光，派个这样的人能保护什么安全？

　　不过，他对孟梦却一百二十分的殷勤体贴，一路为她打热水、买吃的，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孟梦却觉得尴尬，只好想着法躲他。

　　他们选择了一间便宜实惠的旅馆住下，舟车劳顿，大家都累的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孟梦就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秦风捧着一大盒子吃的，笑容满面道：“早啊，孟老师，我买了些汤包，听说很有名的，你尝尝。”

　　“呦，汤包啊，我最喜欢吃了，有没有我的份呀？”黄樱凑过来起哄。

　　没想到，秦风却先红了耳朵，不好意思道：“大家吃，呵呵，大家吃的。”

　　说完，就摆摆手溜了。

　　孟梦端着一大盒热腾腾的汤包，微微有些发愣，黄樱搭着她的肩，笑道：“人家挺体贴的嘛，怎么样，考虑考虑”

　　孟梦靠着椅背，头望着天花板，心事重重：“不想考虑。”

　　“为啥啊，你年龄也差不多了，差不多合适就行了呗。”

　　孟梦抓了抓头发，心里憋闷得很，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突然想到今天萧宏远他们要去集市卖货，她便拉着黄樱也跟着去了。

　　集市里人头攒动，十分热闹，萧宏远选了一个空地，张罗着摆放好带来的山货，开始卖货。

　　他这次选的都是些山里特有的好物，有上好的山参、松茸、野蜂蜜，还有山里手艺人编制的箩筐、银饰、甚至还有几只趾高气扬的山鸡。

　　因为货物特别又品质好，不一会儿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前来询问，萧宏远对做买卖有极高的天赋，不仅耐心回答买家的各种问题，还十分善于推销。

　　“叔，这是百年老山参，大补，平常吃只要切一小段就够了，可炖汤可泡水，长期吃可以延年益寿，这么好的东西，遇上都是缘分，可不是什么时候想能就能买到的，我给你个诚意价，你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晚了可就没了哦。”

　　“这是我们山里的野蜂蜜，和普通蜂蜜不一样，姐姐你看，稠得都搅不动，颜色金黄金黄的，你再尝尝味道，是不是觉得清甜还带点花香？这个呀美容养颜，效果比那些什么化妆品还好呢。”

　　“一分钱一分货，这来自深山里的好东西，价格虽然贵点，但效果好啊，而且纯天然无公害，对自己身体好的东西，钱其实是花得很值了。”

　　不一会儿，带来的东西就卖出去一大半，而且价格比预先计划的还要高出许多，旁边的摊贩眼红这边生意这么好，恨恨地骂道：“山沟沟里来的小崽子，尽抢我的生意。”

　　萧宏远置之不理，只顾低头数钱，等到天色渐暗下来，他们才收摊回来。

　　在车上趁人不注意时，萧宏远黑乎乎的小手攥着一大把钱，递到孟梦面前，道：“孟老师，俺算了算，今天赚的钱足够咱以后的花销了，你先拿着，明天我再出摊努把力，把其他的货都卖了，运气好的话，咱也能去下馆子改善改善。”

　　孟梦数了数，还真是，她望着萧宏远坦然热切的样子，心里不禁怅然：多好的孩子啊，以后怎么就成了唯利是图的奸商了呢？

　　一行人回到旅店，就见秦风出来说有贵客到访，让她们也一起见见。原来，校长听闻她们要去参加比赛，也不是全然不管的，暗地里动用了关系，联系上省里兄弟院校的老师，请他们帮忙辅导一下。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毕竟第一次参加省里的比赛，很多细节都不太清楚，能有兄弟院校的老师帮忙看一下，就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他们开心不已的推开门，和这几位兄弟院校的老师打了个照面，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些老师中，有些也参加了这次比赛，说是竞争对手也不为过，可看他们的眼神，却透着一丝轻蔑和不屑一顾，另外一名有些领导派头的老师，则对他们流露出假惺惺的同情。

　　“哟，你们还出摊了啊，真是辛苦了，来，坐坐坐，你们大老远而来，应该好好放松放松嘛，去带着孩子去城里逛逛，散散心。我说话比较直，你们别见怪啊，我说啊这次比赛得不得奖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孩子们增长了眼界，总比呆在山沟沟里啥都见不着的要好吧。”领导派头的老师先开口道。

　　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赔笑点头，秦风最卖力，笑得满脸褶，不住地说：“领导说得对，我们就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来的。”

　　另外一个年级和黄樱差不多，打扮的十分时髦的女老师开口道：“卖山货挣钱，才是主要目的吧？哈哈。”

　　秦风依旧好脾气陪着笑：“哪里哪里，欸我们这还有几罐野蜂蜜，待会老师带回去尝尝，咱山里人穷是穷，但这些东西却不缺的。”

　　孟梦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心道：谁说不缺，就那么一点，我们自己从来舍不得吃，你倒好，随手就送人。

　　黄樱也气不过，忍不住开口道：“既然贵校是来帮助我们的，不如我把孩子们叫来，让他们唱一小段？”

　　这几位端坐着的没料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领导派头的老师开口道：“那好啊，那咱就先听听。”

　　黄樱叫来孩子们，大家站好队形，跟着录音机里的伴奏带唱了起来。因为知道是来自省里的老师，大家都十分用心的唱，生怕给学校丢脸，一曲唱罢，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错误，秦风也听出来这是他们排练以来，最好的一次，谦虚道：“唱得不好，老师们别见怪。”

　　“嗯，是有一些问题。”领导派头的老师说。

　　大家一愣，尤其是黄樱，对于专业素养，她自认不比这些省城的老师差，她都没听出什么问题，怎么这几个老师却说问题很多？

　　“首先是普通话你们就不过关，语调带着些乡音，你们不觉得，我们一听就听出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唯一一位男老师最先开口道。

　　这点黄樱认了，她服气的点了点头：“嗯，好的，我们这几天会努力改正。”

　　听到黄樱态度谦卑了点，其他几个老师也就开始源源不断的提出问题。

　　首先是打扮时髦的女老师：“你们的站位就安排得挺不合理的，站中间的应该是主唱，要形象好的，那个小光头换了吧。”

　　领导范老师道：“总觉得小家子气了点，这首歌是赞美祖国美好山河的，意境很宏大的，可你们却……”

　　另外一名女老师插嘴道：“欸，你们有统一服装么，还有化妆么？这些都很关键哦，对了，你们这编排很老套呀，几十年前就不用这种方式了。”

　　打扮时髦的老师笑道：“难怪我说，怎么一开口我就觉得有种浓浓的土味。”

　　“咳咳。”孟梦神色渐冷，脸上不带一丝笑，道：“天也不早了，这些孩子都累一整天了，要休息了，各位没什么事，要不改天再联系吧。”

　　秦风连忙阻拦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好就这么让大家回去，要不……大家吃晚饭了没有，我请大家吃个晚饭。”

　　孟梦嘶的抽了口气，狠狠瞪着秦风，咬牙切齿道：“秦老师你有肺痨病，还和人家吃饭，不怕传染给别人啊。”

　　听到她这么说，那几个老师脸色大变，吓得连气都不敢抽，慌忙摆摆手，说了句“不打扰了。”就逃似的跑了。

　　秦风脸都绿了，敢怒又不敢言道：“孟老师，你怎么能这么造谣诽谤我呢，这要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