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不知寒》不定阴晴

1、第一章

　　2019年1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冬日的周末本该是个发懒的好日子，但常笑却两行热泪。还有2周就到她的截稿日了，可新书离结尾还差十万八千里。常笑这两年养成了一个坏习惯。离截稿日还远的时候，她会日复一日地以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每天睡到下午才起床，随便点个外卖果腹，再就着零食追剧到晚上，美其名曰给大脑补货，最后再点个外卖作为一天餐食的结束。哪怕在本应当是各路作家、写手文思泉涌的夜深时分，她也常常是头脑一片空白地撑着腮帮子枯坐，勉力挤出两三千字就觉得睡意沉沉。如今她自己一手造成这样被动的局面，也只能当作是天道好轮回。
　　好在常笑这个人属于在危机关头容易爆发小宇宙的体质，持续性当机的脑子也终于在截稿前一个月有了回光返照的迹象，她以日撰万字的速度疯狂推进。虽然新书进展喜人，但她自己照这样的速度消耗下去，只怕还没到截稿日她就会落个半身不遂的下场。
　　当常笑狂躁地在电脑前码字的当口，门铃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常笑皱眉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15:30。这个时间来的只能是……她无奈地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秦颂这家伙。
　　与常笑这位资深宅女每年能有亲切友好交流的异性，掰着手指头数过来，除了外卖小哥，她爸爸、出版社的编辑，文学网站的编辑，就只有秦颂了。如今外卖小哥的翻牌时间还没到，爸爸早上刚给她打过电话，出版社的编辑小吴还有1周才会开始骚扰她，所以用膝盖一想，便只剩行踪不明的秦颂了。这家伙从来不会提前和她打招呼，把她家当自己的后花园一样想来就来。
　　“你怎么来了？我忙着赶稿呢，这会儿实在没功夫招呼你，你先坐会儿，渴了自己去冰箱拿水哈。”常笑用略带嫌弃的口气招呼了他一声，便准备坐回位置继续她的码字大业。
　　秦颂看了看常笑周围堆积如山有些已经发出异味的外卖盒，再瞅了瞅常笑3天没洗的头发，她脸上、鼻子上因为熬夜赶稿冒出来的痘痘，她身上穿着的臃肿、毫无女人味的家居服，叹了口气，朝常笑扔出一个“你还是个女人吗？”的鄙视眼神。
　　他从厨房拿出两个垃圾袋，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常笑周围的外卖盒。“噢，差点忘记你有洁癖了。谁让你不早点和我说你要来，我好提前收拾收拾。不过话说回来，谁将来要是娶了你真是幸福啊。”常笑瞄了一眼忙碌的秦颂，笑眯眯地调侃道。
　　秦颂收拾完外卖盒，洗了个手便打开冰箱自顾自地拿了一瓶水，边拧瓶盖边说：“反正娶谁都不娶你。”
　　常笑哼了一声：“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没事就快走吧，我忙赶稿就不送了。”
　　秦颂一屁股坐到常笑身旁他好不容易才清理出来的空位上，盯着常笑说道：“我跟你说，你还先别着急赶我，等你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消息，到时候……嘿嘿。”
　　“常大作家，你的《越鸟枝寒》准备开拍了，这事儿你知道吧？”秦颂把玩着瓶盖，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问她。
　　“听说了，筹拍的时候就通知我了。他们的总编剧还来找我聊过剧本改编的事。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你的消息也太过气了。”因为这部小说的影视版权早就被北鸟影视买了，后期的影视制作其实与常笑没太大关系。
　　常笑准备再次和秦颂强调自己很忙，并思考如何才能巧妙地平衡自己的口气，使得她在下逐客令的同时还能维持他俩凉薄的友谊。
　　“哦。那你知道制片方定了谁来做这部片子的导演吗？”他用故作神秘的口气说道。
　　“你是不是准备说他们慧眼识珠，找了你这货做总导演？唉，看来我的作品悬了。”常笑话里其实带有玩笑的成分。事实上，秦颂是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青年电视剧导演，以拍摄手法细腻著称，在业内颇受好评。他拍摄的作品不但观众口碑好，而且都能大卖。他在投资方和制片方眼里可是炙手可热的超新星。
　　”确实是鄙人。“秦颂假装没听懂常笑那嘲讽的口气。常笑凝视了秦颂一会，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总导演，那……选角？”
　　“有一定的决定权，但是你知道的，现在的电视剧制片方、投资方对角色也有很大的话语权甚至决定权，”秦颂像是猜到了常笑的心思，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实话说有点难。”
　　“我知道，”常笑的眼神明了又黯，“那有没有办法？”
　　“这部片的女主角已经定好是曲婷婷，”秦颂告诉常笑，“那男主角的咖位只会上不会下，毕竟是部大男主剧。” 曲婷婷是当红顶流，这部戏请她来做女主角，看得出投资方十分重视这部剧。常笑听了之后更加沮丧，垂着头沉默不语。
　　“可我还是推荐了潇寒，”秦颂故意慢条斯理地说，“我今天来，其实真正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常笑黯淡的眼神立刻又燃起了光芒，她猛然抬起头，却没注意到秦颂那颗脑袋靠得这么近，一下撞到了他的鼻子。她捂着头，秦颂捂着鼻子，两人咿咿呀呀地各自痛苦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来。
　　常笑又惊又喜：“那，那你之前又说很难。”
　　秦颂捂着鼻子带着痛苦的鼻音说道：“虽然我推荐了潇寒，但是还没最终拍板，投资方和制片人也有他们自己的人选，他们想要的可都是流量小鲜肉，潇寒年龄偏大了，而且……流量不够。”
　　常笑叹了一口气：“以他的实力和外型条件，其实早就该大红大紫。”
　　秦颂感叹道：“他始终差点火候就是少了资本背景和手段。如今的市场就是这样，想往上走，又想保有初心，恐怕不是单靠努力二字就能实现的。我告诉他们，潇寒更符合你书中的人物原型，这才没有被立刻否决，但排名也比较靠后。”虽然秦颂说起来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常笑知道他背后一定默默做了不少工作，心中不由地对他充满感激。
　　“那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常笑问道。
　　“恐怕能做的很少，只能等，”秦颂摇摇头，“如果他们的人选没有意愿，没有档期或者合作条款没谈拢，也许我们就有机会。”
　　“这样干等，还是太被动了，”常笑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你能帮我约制片人谈一谈吗？”
　　秦颂愣了一下：“你？你准备怎么谈？你只是原著作者而已。”
　　常笑的眼神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具体怎么谈还没想好，只能先请你帮我约一下总制片人，拜托了。”
　　秦颂看不透常笑此时心里的想法，但又被她坚定的眼神所打动，苦笑道：“你所有的小说都是以他为人物原型写的，甚至人物的年龄感也是随着他的年龄而逐渐变化，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出演你写的小说。你可真是……执着得变态。什么时候也有女生这样为我，我一定对她以身相许。“说完他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
　　“没办法，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能力，就只会动动笔杆子。”常笑干笑了一下。
　　“你再这样写下去，是不是再过十几年就准备写夕阳红小说，开拓中老年市场。”秦颂揶揄道。
　　“你到底帮不帮忙？”常笑瞪了秦颂一眼。“帮，肯定帮，我回去就给制片人电话。”秦颂看常笑急了，连忙答应道，“但是你到底打算和他谈什么？”
　　“谈成了，我再告诉你，但是我不想你现在就阻止我。”常笑低柔而清晰地说。
　　“好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做傻事。”秦颂心中有些不安。
　　“我一没天姿国色，二没大把银子，我能做什么傻事。”常笑轻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说完，她拍了拍秦颂的肩膀。
　　秦颂走了，常笑却再也写不下去，心里似有一团乱麻，被几只猫抢来抢去，挠来挠去，却始终扯不出线头。今晚奋战稿子的打算注定要泡汤了。常笑托着腮帮子，想着潇寒，想着过去。
　　接下来的2周，常笑赶稿赶得死去活来，在地狱的入口前疯狂试探，终于在截稿前一天把稿子交了上去。在回了出版社小吴写的一封感激涕零的邮件后，常笑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常笑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是秦颂打过来的，她接起电话。
　　“笑笑，人我帮你约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北鸟大厦二十五楼，找吴总制片。”秦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什么人？”常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吧，不是你让我约制片人吗？”秦颂调门儿拔高了三度。
　　“啊！”常笑一拍脑门，这两周她满脑子只有稿子，怎么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记了，“我刚交了稿子，脑子一片浆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
　　“算了，跟你计较什么，明天下午两点你别忘了。”秦颂无奈地说。
　　“北鸟大厦二十五楼，吴总制片，”常笑流利回答，“不会忘记的，你放心。”
　　“记得别做傻事。”秦颂还是不放心。
　　“尽量不做傻事。”常笑保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