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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短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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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元徐吟大清早就从家里收拾好许微之的证件、衣物以及先前存放在另一套房内的行李,而手机早在许微之手指能简单抓握时就交还过去了。
元徐吟进来时,秦泽也在。两个人打了个照面简单寒暄后便无话可聊。许微之的表情恬淡自如,秦泽整理好东西后,后头看着两人。“你们先聊,我去把东西放车上。”
他穿过两人间,提着早已收拾好的东西走出病房。
空荡的病房内无人讲话,一时尴尬。元徐吟将东西放在桌上,就着一旁的靠椅坐下。“为什么是他来,你宁愿相信他也不愿意相信我?”
这段对话在这些天内一直被元徐吟反复提及。他说,“我也可以送你回去,可以照顾你饮食起居陪你康复,那段日子你并不排斥我,现在又为什么非要让他来?”
病床前摆放的紫罗兰花束散发馥郁香气,这是元徐吟昨儿个探病前路上买的花儿,他不知道许微之喜不喜欢花,总之那花好看,买来当个好兆头。
许微之伸手轻轻碰触花瓣,他看着元徐吟。“他是我朋友,你不是。”
他看见元徐吟分明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元徐吟不说,他也没准备开口问。有些事情就是藏在一张窗户纸后面,谁先捅破,谁落下风。
两个人静默片刻,许微之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雪花簌簌飘落,在空中起舞,街上行人很少,突如其来的大雪啪嗒啪嗒砸落在窗玻璃上,再融成液滴落下。
外面风雪很大,难怪元徐吟身上看着有些狼狈的湿痕。
许微之在看雪,元徐吟在看他。
秦泽放完东西又走回病房门前,他礼貌敲三下门才探出脑袋。他害怕打扰到里面两人的谈话,而他敲门进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病房里两个人齐看向秦泽,好像他才是这场风雪里风尘仆仆而来的主角。
“你们这是......”秦泽看他俩一人在桌边,一人在间隔数米远中间还横着病床的窗前。
这种距离下,很难相信他们之间在进行聊天。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小了许多,露出整片光滑洁净的街市。
“没怎么。”元徐吟起身,将整理好的包裹递到秦泽手里。“他手不方便,只能麻烦你代劳,里面的东西看着收拾,不要就扔掉吧。”
许微之转身走到桌前,在两人的注视下,艰难地想要拉开包拉链。
元徐吟看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帮,秦泽也是这么想的。两个人手疾眼快地伸出手,听到许微之急道。“我自己来!”
两人只得垂手作罢。
许微之一手稳住包,一手伸出拇指食指去扯包上拉链的拉片。这小小薄薄的一片如有魔力似的,在他指尖碰触时就作乱地翻向另一侧。
“我来。”就这样看着许微之与拉链僵持有近半分钟,元徐吟轻拂开他的手,只捏住拉片轻易一拉,将拉头沿着锯齿一划到底。
许微之看着反客为主的元徐吟,一言不发。他刚来临城时带了许多玩意,现在该走了,却是一样都不想拿走。包里有化妆品、领带。胃药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地上的行李箱里想必是他那多而无风格定性的衣物。
他突然感觉有些疲累,却不想拂元徐吟的意,于是秦泽又跑了一趟将这些行李带下去。
秦泽刚出门不久,许微之学着不如就此别过。他虽手不方便但腿脚利索,他此时出去跟上秦泽的步伐,就能永久逃离。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想我该走了,我们......后会无期。”许微之说这些话时尽量让自己说得快速而清晰,可不知怎么,嘴皮子偏偏在这时打哆嗦。
也许是大雪刚过的缘故,一定是。
病房门虚掩着,元徐吟盯着他,眼里意味不明。许微之没再多管言辞上的出糗,疾步走向那夹着寒风的门。
他走过元徐吟身侧,感觉元徐吟身上风雪的痕印似乎干了。许微之这一瞥,对上元徐吟深沉的目光。
那目光很凶狠,让他片刻间想到被元徐吟囚禁的日子,许微之心脏狂跳,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看路。
门近在咫尺。
耳旁升起一阵风,紧接着虚开的门被元徐吟一掌关合上再反锁。他锁住许微之的手腕,一手护在他后脑勺。许微之被按在出口旁的那堵墙上,元徐吟更进一步伸腿抵住他。
“你疯了吗,这是医院!”
如果元徐吟要在这里做些什么,门扇窗玻璃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早该想到元徐吟不会如此好心,什么安心养病柔情蜜语都是假的,他想要的和房珅并无二样,只是一只宠物,一名私奴。
他甚至无可反抗,挣扎大抵是无用。在那些被驯化的日子里已经吃尽苦头,经验告诉他——反抗都是徒劳。
许微之甚至欲拒还迎,元徐吟捉住他被推定在墙上时,他的身体开始痉挛颤抖。“......我给你你想要的,你让我走。”
“睁开眼睛,看着我。”元徐放松对许微之手脚间的钳制。他盯着那张大病初愈神色紧张还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脸,尽量放缓语调柔声问。“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放你走。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别想太多。”
“我这样碰你,会想推开我吗?”元徐吟的手轻捏住许微之肩头。
他转而偏头瞥见,这时许微之才留意他的动作。除了因身体害怕恐惧产生的颤抖,他没有其他感觉。
许微之摇头,“没有。”
元徐吟又捏住他后颈,一股冰凉之意瞬间蔓延,许微之才发觉那只手是如此冰冷,像是还带着水气,侵入他的肌理。
“这样呢?”
“有一点,太冰了。”许微之不解元徐吟到底想问什么,这样的试探又有何用。他只管依言照做,只是肩头还好,脖颈处亘着的一只大手却让他心头发痒。
他当然知道那阵如蚁痒般的抓挠是怎样的暗示,但他的回答朦胧又隐晦,就好像是要浇灭某种不可言状的欲/火一般。
“还有一个问题。”元徐吟将控住许微之后颈的手往自己面前压,使得两人贴得很近。盯着咫尺距离目光闪躲的面容,他又问。“这个距离呢?”
许微之张嘴想回答,却被元徐吟无情堵住唇。当意识到元徐吟并不是开玩笑而是在认真接吻时,他睁大了眼睛。
口腔里每一寸都被攫夺,连气息都几将失守。元徐吟在这时将手从后颈处抽离,转移到许微之的耳后,一点一点在乳突骨附近按揉。
这些都是很常见的敏感区位,他十分确定许微之会有感觉,他在探究与索取。元徐吟想知道房珅口中的“不堪”究竟到了哪一种程度。
秦泽出现得很不合时宜,若是没有早一手准备,他一定会惊扰元徐吟正在做的事情。
阿印在门落锁后一直守在外边,委婉拦住秦泽的去向。即使秦泽感觉到不对劲,也只能在走廊来回踱步干等着。
他在门前来回走着,时不时望向门扇窗里,他几次靠近门,都被这位黑衣墨镜口罩齐全的人拦住。秦泽有些着急便冲着门内叫喊,“微之,你们好了吗,我在外边等你出来!”
室内。
“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在许微之耳边响起,元徐吟话音未完,秦泽的叫喊穿过阻隔,进入两人耳中。元徐吟皱眉但面上不露声色,“怎么,要给他“报备”一下吗?”
许微之双腿发软,双手虚环元徐吟肩头。而元徐吟的手穿过他腰身,将他牢牢锁在自己面前。
隔着一堵墙,内外却是两重天地。
许微之低头垂眼,微喘回应。“......不用。”
元徐吟伸指勾起眼前那张低垂的脸,面上如临寒霜。“这种反应跟查奈用在你身上的药剂有关吗,或者我换一个问题,除了房珅和查奈,还有人促使你变成这种样子?”
他眼前的是一张被挑逗至极深感羞耻的面容,元徐吟盯着他深幽旖旎却目光闪烁的双眼,紧接着用力捏紧欲逃窜的下巴,让他得以毫无保留地直视自己。“不回答的话,他可能要再“多等”一会儿。”
许微之退无可退逃无处逃,他没想矢口否认只是难以启齿,而下一刻——在元徐吟惩处般的动作后他缴械投降。“都——都有。”
许微之小声回答完这么一句,元徐吟信守承诺松开别住他下巴的手。只是拦在腰间的手还一直未撤,许微之大气都不敢喘,只堪堪收回放在元徐吟肩头的手。
元徐吟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今天借此撬开许微之心里防线的一个墙角已经是不小的收获。他一手造成的损失他会来赔,不过不会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他让许微之缓神片刻待会再出去,明确自己心里的情愫后,他觉得很有必要让许微之长点记性,也很有必要让眼前人这幅样子不被其他人轻易窥伺。
许微之深呼吸良久,自认呼吸与心跳都恢复正常。他大着胆子问,脸上还带着一丝绯红。“我可以出去了吗。”
元徐吟看他只整理衣物,未曾注意凌乱的头发。他顺手拨清因方才行事而糟乱的发丝,嘴角带笑。“真的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后会无期了吗?”
许微之怔住,半晌没说话。
“那离别之际,就算是作为朋友兄弟,你是不是也该拥抱一下我?”这话很有歧义,许微之并不承认他们间的关系是“朋友”,更遑论兄弟。元徐吟逞口舌之快,又占了一个便宜。
许微之抬起湿红的眼,扑进元徐吟宽阔温热的怀抱里。但他刻意偏头隔了有两寸,才将下巴枕在元徐吟肩头,而不会与他贴上脸共同温存。
拥抱是比接吻更温柔缱绻的接触方式,从前他觉得清冽冰冷的木香味在此刻变得温暖与甜美,仿佛置身冬日通亮燃烧的壁炉旁,饮尽一杯醇香的烈酒。
所以他有片刻的恍惚,没有第一时间结束这个拥抱。元徐吟怀抱住他,将人复又抵在墙上,他回以许微之一个更深暖的相拥。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言明各自的心声。
只是这个被逐渐加深的拥抱让许微之突然意识到,元徐吟或许是认真的。
当你拥抱的人第一时间的动作是加深相拥,好似要把你揉进他的血骨之中,就注定结局不会如此而已。
“回去了就好好吃饭做康复,有空我去看你。”没有多余的动作,元徐吟松开手,结束离别前夕仅剩的温存时刻。“帮你开门,我就不出去了,祝你一路顺风。”
元徐吟拉开门,生起的一阵风刮过许微之身畔,尚存的气息与温度就此骤降消失。
许微之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谢谢,再逃也似地出了病房的门。
元徐吟没有看他离去的背影,而是将目光定在床头桌的花束上。他走上前,将花束托起抱在怀里——他本想丢了,又觉不舍。
不如带回家里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