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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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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是知道的,只是习惯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母亲父亲宠爱我甚至溺爱我,但他们绝不会将自己的孩子养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因为我不可能永远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年岁一千五之时,我必然要搬出宫去,必然要拿到自己的神职,必然要走出这花花世界体会神的漫长的无聊的一生。
母亲担忧我的婚事,乾向天帝担忧自己的异姓兄弟终有一天会出尔反尔起兵攻之,所以出生起我的命运便是嫁给一个乾家的儿子。
我晓得这些,我只是不想装作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道理谁都明白,枪打出头鸟。我已经是最尊贵的最受宠的小女儿模样,在无法自保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必要装作自己样样能行行行都棒。
我究竟是要许给乾景曜还是乾灏泽,这件事还是没有定下来,因为在我一千五百岁生辰的后一天,星宿阁的生辰礼物就送到了我家。
星宿阁实在是神界重中之重的一个地方。像凡人追逐名利地位,当然神仙也不是不看重这个,只是神仙更看重缘分命运。这些在平常听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在神界确实是正儿八经存在的,无论是小仙还是神都要讲究一个缘自,突然天降彩雷赐你百年道行,这是缘分到了,而神仙日日做好事,也是为了给自己积攒一份缘。有缘自然也有劫,出门踩狗屎,这是小劫,像我这种两千年要经的情劫,就是每个上神都要经历的大劫。
没办法,岁月无尽绵长,能够使术法,这本来就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我们要有更多的职责。譬如我大哥鹤岱山,人间但凡有什么山崩地裂天灾人祸,一开始他都得亲历亲为的跑下去亲自解决,后来山岳殿越发瞩目,他才能像老大哥一般振臂一呼把事情丢给其他人去跑。再比如我二哥鹤栾瀚,平时闲得慌总爱跟我玩玩闹闹,但他也有个真真切切的瀚海殿,一般龙宫神闹脾气了,几个虾兵蟹将闹别扭了,都是要报给他的。只不过二哥实在是懒,喜欢把一周的事情都堆到一天熬个夜一起批阅掉,所以他总是有一天要当个熊猫眼,整个人散发着我好累别来烦我的气息。
再比如说我,虽然得乾天帝鹤将军无限宠爱,但依旧要被扫地出门住在这紫海琉璃宫,人世间有大大小小的愿望不计其数,飘到我这方向的就会被收集到我这莲池,我再挑挑拣拣的完成,每到月末就会格外勤勉,毕竟要冲一下业绩。
有些扯远了,那么神仙最喜欢的就是星宿阁,原因无他,星宿阁掌管着每个人的命运走向,记录在小小的册子上,像凡人一生实在是容易掌握,每人一本,能活多少岁,几岁发大财,几岁娶谁家的媳妇都会被既定好,除非和神仙扯上了关系,那册子就比较难编。所以不管是小仙还是神都不愿意妄图改凡人的命运,倒不是怕反噬什么的,实在是星宿阁的神仙难缠又小心眼,你给他增加工作量,他就让乌鸦盘旋你头顶天天扔鸟屎。
成为小仙就没有了册子,一人一张纸记录了几项重要事情就罢了,更何况我们这些神,寿与天齐,星宿阁只能堪堪算出大缘大劫,但是谁都不愿意去记。
因为神乃是最麻烦最容易惹事的一种人。
小的不才,正是这种人。
坐在鹤山的瀑布边上,我实在是有些百无聊赖了,所有人似乎都在期待着明天我的生辰,因为两千岁生辰啊,无论是位列神位的神,还是刚刚修炼的仙,甚至是得到的妖,一视同仁都能来来喝一杯酒,分一杯羹,不同于人界的神山,无论是乾坤山还是隐鹤山,瀑布都是灵泉,用灵泉瀑布酿出的酒都会让一般的神仙道行更加稳固,更重要的是我的恩师夫子也允诺开堂授课,统一给仙妖讲授经典,希望他们能悟出自己所想要的。
所有人都在兴奋,只有知道当年星宿阁的礼物的人很是担忧的看着我。
星宿阁送来的礼物是一句话,说我鹤临川神劫便是两千岁的情劫。
其实对于这种事我看的很开,对我来说情劫似乎比什么劫都更加好,不过是经历情情爱爱罢了,这些事情小时候我在二哥那里顺来的话本子那里看的很多,长大后成了临川神,更是看了事件百态五味杂陈。人类总是把什么愿望欲望都一股脑儿的往我的琉璃宫扔,有些美好的祈愿,更不乏贪痴嗔妄,有的是临死的囚犯依旧不知悔改,妻离子散却仍旧痴心妄想的。
情劫很好,至少我不用担心从天而降一个惊雷把我轰的找不着北,也不用担心日日灾祸祸害他人。我这五百年过的风调雨顺,尽管看着愿望有过忧虑有过思虑,但毕竟是别人的人生,感同身受的并不那么真切。
想着想着,母亲差我去乾坤山见一见王帝,说王帝给我准备了生辰穿的衣裳。
我很是兴奋的去了,路上却见到了不那么让我感到兴奋的人。
我撞见了乾灏泽。
传闻根本就是假的,他并没有变得月朗星疏翩翩君子,他还是那个冷冰冰不尽人意的样子,我躲在假山后面暗暗想着。
至于我为什么在假山后面,当然是因为我刚看见那湛蓝的衣角,就习惯性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条件反射啊条件反射,我狠狠的唾骂了自己一番,正想理理衣裳趾高气昂之站出来,一声女声穿了过来,我自然又心安理得的缩了回去。
那个声音像黄鹂般清脆动人,一声“泽水神君”偏偏给她喊得千回百转。
来人我并不认识,穿着一身粉色的薄纱,显得十分甜美可爱。
乾灏泽的脸僵了一僵,笑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声音温和许多:“怎么了。”
这是乾灏泽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小时候我扒着他的脸尝试过,但都没有现在这样风华绝代。
但我往假山后面藏得更深了一点,实在是太假了。无论是他看起来嘴角弯起来完美的弧度还是刻意收起来的冷气,都显得太假了。无论他用怎么样的温和的声音说话,我都觉得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冷漠疏离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了。
别人会用冷漠的外壳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但是泽水神君的伪装是刻意的温柔,是覆盖在深深不耐烦上的假心假意。
他的确变了许多,我轻笑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声叫声给喊住了。
“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不出来打声招呼吗?”我脚步未停,直到他喊出我的名字,“鹤临川”
是了,的确喊的是我,我只好转了过去,却发现粉色衣服的小仙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乾灏泽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我。
还好他没对我笑,不然我一定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以现在是怎么样,临川神,你是在躲着我吗?”乾灏泽冷着脸,我们就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向对方挪动。
“哪能呢,你住在你的泽水殿,我住在我的琉璃宫,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打交道的地方。”
“是吗?”或许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乾灏泽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他就继续向前走了。
“乾灏泽”我喊了他一声,他的身影停住了,“你这样笑不觉得难过吗?”
他没有转头,声音显得冷极了。
“我没有临川神那样的好福气,当年你说的没错,我既然要当一方之神,自然不能保持冰冰冷冷的模样,对民亲和又有威慑,不才是神所应当的样子。”
他继续往前走,只剩下风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了过来,“况且你不是最爱四哥这个模样,怎么又见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