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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别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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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那天早上是众神宴,我有些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的顶着重的要死的配饰一早上,稀里糊涂的听了一大堆恭维话,见识到了一大堆没有见识过的人,稀里糊涂的接了一大堆酒水但一口没有下肚,哪怕我想尝尝仙界的琼浆玉露都被大哥二哥接过送进了肚子里。说真的,那天早上鹤岱山和鹤栾瀚像两个勇敢的战士一般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前,帮我应付所有虚伪的有来有回,我只要露个面,维持一下笑容,然后发着自己的淡淡金光就可以了。
晚上人烟就要稀少许多,是乾鹤一家的家宴,天帝做主席,来来回回也是一大家子人了,家宴一向没那些虚虚实实,坐在一起就是一大家子人。像人界的普通家庭一样,每到这个时候两家母亲就会洗手做羹汤,全家一起帮忙。我是主要庆祝对象当然不用忙碌,我坐在自己的作为上,困的不行,头又被上午戴得金钗银钗压的有些晕乎乎,仿佛自己的脖子都因此短了一截,一边坐下一边揉自己的脖子。
“脖子不舒服吗?”
有个青年从内殿走过来,他明明敛了自己的神光,可是那笑容却依旧让我觉得仿佛一轮太阳一般光芒万丈,他似乎有世间所有的活力,看到他就看到了希望。
我在脑子里慢慢轮了一遍乾家的八个孩子,这应该就是四皇子,乾景曜。我还没接口,他就拿出一管药膏,轻柔的涂在了我的脖子上,指腹微微发热,有礼又得体的轻微按了几下就松了手。
我觉得有些不妥,又不知道哪里不妥,这也算是我的表哥,我和哥哥们一向嬉笑打闹亲近的很,搂搂抱抱不过常事,仙家也没凡人这么多规矩,因此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罢了,刚刚在回味这一丝不自在的时候他已经把药膏递给了我。
“这是我从草药阁要来的药膏,对酸疼很是有效,不知道早上的礼物你喜不喜欢,这个也一并送给你。”他脸上一直带着笑,让人觉得很好相处想要亲近。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拿人手短,自动把他划进了自己人的那一类里。动了动脖子,果然不太酸疼了,惊喜万分的把它藏进了袖子里。这生日一年要来一遭,要是每次都要这么大费周章,我的脖子岂不是要寸寸变短,直到我的脑袋跟小土豆一样扎根在我的肩膀上。
吃饭的时候我的大哥照旧给我夹菜,我的二哥照旧跟我一起抢排骨吃,我们俩的筷子在蒜香排骨的盘子里争来争去,直到鹤栾瀚的筷子被另外一双乌木筷子给拦住。
我抢到了最后一块排骨!这在以往和二哥的争争吵吵中简直是难以发生的,我匆忙甩进了自己嘴里,看着二哥扭曲的脸色咂巴了两下嘴,才顺着筷子头往上看去。
乾景曜拿着筷子的姿势实在是十分优雅,右手执筷,左手笼着宽大的衣袖,整个人显得端庄优雅,是没想到他也会帮忙参与这种小孩子的参斗中去。
我给了他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就望进了他那双眸子中,纯黑的眸子边缘像是泛着一圈金光,我揉了揉眼睛,或许不是我眼花,他的瞳孔周围的确有着一圈淡淡的金色的轮廓。
乾景曜,天帝第四子,乃是名副其实的太阳之子。
饭后大人们都去忙大人们的事情,大哥二哥都回了自己的大殿,母亲牵着我走在新建造的琉璃宫中,琉璃宫刚刚建成,没有人烟冷清的很,母亲将宽大的袖子挽起,从我挎着的篮子里取出一支鲜花,用土壤盖住根须,握住花瓣轻轻默念几句,就又站起身往前走两步。
草木妖精是神仙都钟爱的法术,给滋养花草的土壤以神力,每到清晨太阳升起,花朵就会幻化成妖精,为神仙处理事情,打扫庭院,等到太阳落下的时候,他们又会回到自己的位置变成一朵鲜花随着月光轻轻摇曳。
“临川”
母亲的叫唤声惊醒了我,我挎着篮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随着母亲一起蹲在花园中,然后按葫芦画瓢的拢住一朵花,开始默念:“要美女俊男,要俊男美女,要美女要俊男……”
母亲听到之后有些好笑,轻轻拍了下我的头:“我们小临川以后就是临川神了,有了自己的琉璃宫要完成自己的神务,万不能被外人听到这小孩子气气的样子。”
我撇起嘴:“临川不想成为临川神,只想一辈子做父亲母亲的小临川,更不要又要完成夫子的功课又要做其他事情。”
母亲站起身,柔和的皎白的月光就撒在她的脸庞上,别人都夸我长得好,只有我觉得我是万万不足母亲的。她就站在这里,浑身上下就透露着亲和的气质,又高贵的不可方物,又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很好接近,光是这气质就实实在在可以秒杀我千次万次了。
“我也想小临川一辈子是娘亲的小临川,但是临川啊,你生来就位列神位,得万仙朝拜,这是你生来所享受的,所以这也会是你的枷锁禁锢你的。我们小临川迟早要离开娘亲爹爹身边,成为统领一位的神,迟早要成自己的家,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娘亲说话本来很容易懂,只是那天说的,我实在是不太懂。
“娘亲本来最担心的便是你的婚事了。你的两个哥哥虽好,但是太过熟悉早已是兄妹之情了。仙家修炼上万年成了神,思想都成了精,娘亲害怕你受委屈,思来想去也只有天帝的两个皇子,年龄适合,只是不知道你是喜欢乾景曜还是乾灏泽呢?”
我歪了歪头看向母亲,男欢女爱这个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是模模糊糊的概念,只知道母亲和父亲相爱,伯伯和伯母相爱,大哥似乎也找到了心仪的姑娘,但两个活生生的人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确不知道如何选择。
母亲看我呆愣住了,笑着再度牵起我的手摇了摇:“是娘亲心急了,我们家小临川如何知道心仪是什么意思,问这个是太早了点,只是小临川告诉娘亲,你对乾景曜和乾灏泽印象如何。
说印象我实在是有很多话好说,论面相我永远钟爱乾灏泽,他的五官实在是造物者的偏爱,深邃的吸引人永远打量下去。乾景曜也好看,但是太高贵太耀眼了,实在是有些灼伤人,论性格绝对是乾景曜更讨人喜欢,进退有度也知道每个人需要什么。哪像乾灏泽冷冰冰的,夫子院里的小仙都有些怕他。
我絮絮叨叨的一路说,直到到了内殿,母亲牵着我的手松开了,她说要回去找我爹爹商量一下。
我不知道商量什么,只知道和母亲聊天一向是很愉快的,长大的过程中总是这样,哪怕我再怎么语无论调词不达意,她都会温和的耐心的听下去,做我最好的倾听者。
进了内院,树下却有个人先坐在了那里。
是乾灏泽。
他一向冷冰冰的,只是今天晚上显得格外冷冰冰了点,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大晚上找我有事吗?”我打了个哈欠做到他旁边的石凳上,“要是没事就自己找路出去吧。”
“我倒是不知道临川神尽想着齐人之福了,喜欢我的相貌和四哥的性格?倒是很敢想嘛”
“母亲只是让我谈谈对你们的看法,我谈了,仅此而已。”我看向他,发现他也是在皱着眉头斜眼看我,冷不防撞进他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睛里,竟然生起了几分心虚。
是的,我,本刚刚册封威风八面的临川神,竟然也会有些微的心虚,知道这一点之后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我站了起身,一甩袖子,“明明是你性格太冷不好接近,我们相识这几百几千年我都没有看懂过你。你都不知道那些小仙在背后说你什么,凭什么这样责怪我。”
“哦,那些小仙能说我什么?”乾灏泽也跟着站了起来,他年纪比我大,身量也比我高,并肩而立竟虚虚比我高一个头的样子。
这让我更不爽了,好端端站什么站,矮他一头气势上就输了很多!倒显得我有些色厉内茬了。
说你大冰块,冷冰冰,不好接近,说你是天帝的儿子摆什么架子,明明都是小孩子却总爱摆着一张臭脸,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愁些什么。这些话在我嘴边反复咀嚼,最后还是乖乖咽了下去,变成心里话一遍遍腹诽。
说到底我还是有些怕他的,特别是在后来熟了一些以后。父母爱惯着我的性子,大哥二哥疼我宠我还来不及,夫子看着我爸妈的面子上就算我逃学翘课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只有他像个冥顽不化的老顽固,我都爬到墙边了也要揪住我的衣角拽下来,再把我拖到课堂上,无论是多么反复冗杂的知识都要我拼命记住,不然就给我丢冰冷冷的眼色看。我像二哥抱怨,二哥兴冲冲的说要找他算账,结果回来的时候腆着脸让我好好学习。
这都算个什么事,虽然长大以后他就没那么爱管着我了,我斗法也能慢慢斗过他了,后来机缘巧合知道他是让着我的以后就更不想理他了。
乾灏泽见我不理他,更加堂而皇之的走近一步,我甚至能数清他的眼睫毛有几根了。
干,尽然比我多,虽然没有我的长也没有我的翘,但是密密匝匝显得好看极了。
之前说过乾景曜的瞳孔是太阳的恩赐,那乾灏泽的眸子就是最深处的大海,不是黑色,而是浓郁的蓝紫铺成的一片海域,神秘引人遐想,但是也让人知道那是危险,靠近了可能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他距离的我那样近,独属于乾灏泽的气息像我扑面而来,缠缠绵绵的将我包裹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我早知道他好看,可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好看呢。
“本来就是四表哥性格更好,待人温和还体贴!喜欢他的小仙能够神界乾坤山排到人间沐阳城。我虽然不懂君臣之道,但是你这样一天到晚板着脸有谁会喜欢啊。”我假装抱怨的推搡他一下,推是不可能推动的,但是却能够让我顺利的到达安全距离,我暗暗的松了口气。
“鹤临川,你竟然喜欢四哥这种类型的为什么从小到大都在我身边转,”乾灏泽看了看我退开的一大步,眉头皱的更紧了,许是看出我有些怕他,还是好说话的做了下来。
我连忙狗腿子的打蛇追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想给他倒茶分散分散注意力。却没想到刚刚和母亲弄那花花草草,药膏就已经松松垮垮的到了袖袋的口子上,我这一窜一跳一拿一倒,直接让药膏掉了出来。
神仙的药膏不好就不好在神仙奢侈的要命,特别是草药阁出品的仙药,都是由一整块翠绿的碧玉雕空而成,就差在上面刻上草药阁三个大字。药膏掉到石桌上,直接是清脆的叮当一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稳稳的从我宽大的袖子下穿了过去,拿起药膏。
“草药阁?我那个四哥倒是对你很不错”他只看了一眼就稳稳当当的放在了我桌子上,看着我狗腿的又好好收好的样子很是不屑:“你好歹也是鹤家的女娃娃,今后更是独当一面的临川神了,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就算你去把那些人的草药阁搬空了,他们也会看在你爹威风八面的份上不要你什么回报。”
确实,我爹的名号报出来,就算他们不爽也不敢有意见,就算有意见也实实在在不太敢说,因为打不过。
但这话也是万万不敢说的,我怕乾灏泽又给我扯什么忠义信礼,只好一边陪着笑一边软软的回答:“那是乾景曜对临川好,临川放在心上了。任何人对临川好,临川都会记得的。”
乾灏泽看起来想对我说些什么,但终究月朗风清,他什么都没有说,空气一阵沉默,甚至称得上有些尴尬,我又打了个哈欠。
夜半三更,实在是有些困了。
“鹤临川。”他缓缓出声:“有的时候我在想,你是真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是不想装作知道,到底是大智若了愚,还是本身就愚钝。”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趴在石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