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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日向把宗形苑子送回家后天就暗下来了,他一个人走到自家楼下时,却在昏暗的天光里看到了熟悉的车。

      饭后影山本想开车送日向和宗形苑子回家,但宗形苑子的家离吃饭的地方很近,她执意要走回去。影山的车又到了停车限定时间,日向就干脆让他开车先走。

      影山虽然明显不太情愿,但在女士面前并没有发作,只好自己离开。

      日向也没想到这家伙转头就把车开到了自家楼下。

      兜里的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想起了刚刚宗形苑子猝不及防的表白。

      『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在日向委婉地拒绝后,有些了然又有些不甘地问。

      日向看着手机屏幕上写着“影山飞雄”的来电显示想,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不好了太多年了。

      他摁下接通,听见那人问他。

      “你在哪儿?”

      在哪在哪在哪,回来一个月了,每次打电话都是这个开场白,就像比赛前总是仪式性地修剪指甲一样。这人在排球上风格诡谲,生活中却总是习惯了一个模式,就再也不肯做出任何出格的改变。

      “我在家。”

      “......”

      影山似乎是不信,但又不想暴露自己仿佛跟踪狂一样的行径,估计是正在思考如何在不出卖自己的情况下揭露日向的“谎言”。

      “你......”影山想了半天的“揭露”还没说完就被敲车窗的声音的打断了。

      他转头,看见日向站在他的车窗边,食指屈起还维持着刚刚敲击的姿势,耳边蒙上了电流滤镜的声音就在此刻与窗外的唇形重合了。

      “下车。”

      他看见那张唇说。

      -

      日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楼下,如同他一直不曾问过他为什么回国。

      这是影山回国后第一次得以到日向家登门拜访,虽然是在主人完全没有主动邀请他的情况下。

      日向叫他下车的时候很坦然,进了屋才想起来自家的卫生状态并不太合适请人到家做客......于是影山进屋就被到处乱堆的衣服和桌上成山的外卖盒子惊住了。

      他在国外的队友们不是没有单身汉,他也去做过客、见过比这更夸张的情况。但他只要想起刚刚还穿着休闲西装和年轻女士一同进餐的日向家里是这么个鬼样子,他就想嘲笑那个觉得27岁的日向足够“成熟独立”的自己。

      但他终于在这中脏乱中找到了一丝坦然和熟悉,比起那个面容严肃训斥部员的、和年轻女性言笑晏晏的日向翔阳,这个慌慌张张把衣服团成一堆往衣柜里塞的冒失鬼,才是他回国这么久以来,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间只有一个人生活痕迹的房子,在余光中发现日向在塞衣服的过程中,把某件橘黄色的衣服碰掉了出来。

      虽然日向马上慌张地把它塞进了衣柜,但由于影山对这件衣服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高中时那件橙黄色的比赛服。

      由于太过介意日向那耐人寻味的反应,他趁着日向去厨房烧水的功夫,有些做贼心虚地站在了衣柜面前。被粗暴塞入的队服刚好露出了一片橙黄色的衣角。他想,我只把这件衣服抽出来看看,不打开衣柜,这件衣服我都见过那么多次了,不算侵犯隐私吧?

      于是他费了大力气才在“既不会让成山的衣服掉出来,又不打开衣柜”的情况下把那件橙黄色的队服连衣架带衣服拽了出来。

      他看着橙黄色的底色上布满了用黑色油性笔写上的签名,这才恍惚想起他们毕业时的确有这么一个传统——所有队员在毕业球员的队服上签上名字,作为纪念留存。

      可当他将这件衣服转到正面时,却怔住了。

      衣服的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当时一二三年级部员的名字,正面却很干净,只在左胸心口的位置上有四个字。

      ——影山飞雄。

      他终于模糊地记起,他当年是第一个往这件衣服上签字的人。

      『离你们班最近,就授予你最先签名的殊荣吧!』

      『随便签什么位置啊,』纤细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衣服左胸的位置,『就这吧,怎么样?』

      他甚至要自以为是地脑补着,这人拿着他签过名的队服,每次都直接把队服背面拿给别人签字、唯独把正面这四个字藏在暗处的“坦荡”样子。

      他自欺欺人地死守着那点“不侵犯隐私”的底线,没有打开日向的衣柜。所以他不知道,只有这一件衣服被挂在了衣柜上方的横杆上。只要打开衣柜的门就能看见它,和它心口的那四个字。

      所以日向翔阳塞衣服时,也只有这一件衣服在横杆上摇摇欲坠,时隔多年再次掉在了影山飞雄面前。

      -

      影山飞雄的生命是杆秤,排球就是这杆秤的基准游码。所有无法动摇这块“游码”的人或事,都不值得他为之倾斜。

      直到日向翔阳退役。

      日向发声明的时候他甚至还在赛场上,直到赛后接受采访,记者突然问他:『日向翔阳选手在今天上午宣布因伤退役,宫选手、牛岛选手等同期的友人都在社交账号上对他送上了祝福。您作为他的高中队友、世界舞台上的对手,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眼前的闪光灯朝他不要命一样疯狂地叫嚣着,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懵住了。

      话题后来被队里另一位和日向打过交道的队员接了过去,那人自然而然地说着可惜的话,甚至还替影山也做了祝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刚刚那一瞬沉默所带来的尴尬。

      日向翔阳退役了。

      在意这件事的人早有准备,不在意这件事的人侃侃而谈。

      全世界的人都很满意,为什么却只有他一个人感觉被背叛了呢?

      他想起高一时打电话约他一起新年初拜的日向翔阳,高二时在电话里承诺一起站上世界舞台的日向翔阳,高三时在电话里告诉他很喜欢他送的毕业礼物的日向翔阳。

      毕业好几年后在赛场上再见时,膝盖上还戴着他毕业时送的护膝的日向翔阳。

      因伤退役,再也不会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出现的日向翔阳。

      即便如此,也一个电话都不肯打给他的日向翔阳。

      他给职业队友的印象总是一丝不苟、礼仪周全的典型,那天却站在采访后空无一人的选手入场长廊里,在时隔多年的电话里怒不可遏口不择言,质问他所谓的承诺和坚持,却赌气不肯问他的伤情一句,外强中干地掩饰对他病情的担忧和自己毫不知情的失望。

      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的训练状态每况愈下,教练甚至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他就在这时收到了乌野高中校庆典礼的邀请。

      他当机立断暂时放下了视为生命圭臬的排球,连假都没请,就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影山飞雄曾以为日向翔阳是组成生活的千万个零件中最基础的一块簧片,可当他在情感频道摁下暂停键,这块簧片也随之崩断丢失了。

      于是名为生活的收音机整个坏掉,收不到信号,也发不出声音了。

      -

      他手里拿着那件橙黄色的队服,清楚地听见日向从厨房走出来,像是发现他不见了,于是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最终停在了房间门口。

      他看着衣服上的签名没有动,听见日向沉默了一会问他: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哦,”日向有点失望却也有点庆幸地转头走向客厅,若无其事地问他:“那来看看你想喝什么茶——”

      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影山突然从背后拽住了他的手臂,只一瞬就让他转了半圈,鼻子险些撞上对方的胸膛。

      影山只用了两步就走到了日向的身后,他在那一瞬间出神地想,明明是这么短的距离,他们为什么会整整走了十年呢?

      日向听见他反问道: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

      日向在此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被他刻意压抑多年的酸涩搅得他视野模糊,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影山在问什么。如果不是气氛不太合适,日向甚至想跳起来敲打眼前这人的脑袋,问问他是不是故意回避了自己的问题,非要由他反过来主动来问才行?怎么连摊个牌都要争个主被动?

      这真是好笑又苦涩——他们兜兜转转,环境变了样,感情变了质,但争强好胜这四个字已经写在朝夕相处的本能里了。

      但这次与排球无关,所以他想认个输也没关系。

      “没有。”

      ——对,我就是喜欢你。

      日向翔阳就是喜欢影山飞雄,喜欢十年了。

      影山试探着低下头,清晰地看见那双黑褐色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橙色的额发扫在下巴上,轻痒中牵绊出彼此都很熟悉的怦然。影山这才在呼吸相闻的距离中突然想起,他们之间也是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的。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曾在恍惚转醒时这样近地看过他,虽然最后蹑手蹑脚地把对方塞回了被窝,但睁开眼时异样的心悸却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吻上对方温热的唇时,他在熟悉的心悸中了然地想。

      原来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就想这么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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