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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丁家崴子 ...

  •   林云山独自一人站在他曾经居住,生活过的院子里,望着不远处的大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仿佛他头脑中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正在慢慢的变得模糊,他不停的回忆,再回忆。
      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顷刻间已是泪流满面。林云山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落泪。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几口,然后就顺着虽然已经被荒草覆盖,但是他依然能够分辨清楚的小路走到对面的院子里。他正努力的让自己的记忆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他现在站在的地方是一个只有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在这里林云山生活了十六年,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他的少年时代,而如今已是二十年过去了。虽然离开了二十年,但是在他的内心里,这个小村庄才是他的精神家园。虽然他现在在北京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还买了三套房子,但是他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时常会提起的,还是他小时候在这个小村庄里度过的快乐时光。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当他看到这个曾经承载过他无限快乐的小村庄,如今已是荒草丛生,墙倒屋塌,没有了半点生气的时候。才会默默的留下眼泪。
      然而也许不仅仅是这个原因,这里曾经留给他的东西可能更多。
      这个小村庄正对着的大河名叫太子河,是辽宁省东部一条比较大的河流,古称衍水、大梁河,满语称芦苇河,明朝始太子河。太子河源出本溪县东,西流本溪,辽阳,至海城三岔河流入大辽河,最后注入渤海辽东湾。太子河流经此处,兜了一个不大的弯,向西流去。
      河湾处这个小村庄名叫丁家崴子,顾名思义,村子里丁姓居多。据村里的老人们讲,丁家崴子已经有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当年从山东即墨有三个丁姓兄弟闯关东到此开荒种田,娶妻生子,经过几代人的繁衍才有了这个小村庄。又传言三兄弟中的大哥与两个弟弟不和,于是离开两个弟弟,在东面十几里的河湾旁,山岗下生活了下来。后来丁家崴子人口逐渐增多,为了区分,人们就把大哥生活过的地方称为前堡,弟弟们生活的地方称为后堡。
      时间退回到1995年的夏天,那一年,林云山上小学六年级。他每天骑着自行车从学校放学回来,把自行车推到自家的院子里后,他总是先到他家对面的姥爷家去写作业。这个时候,一般只有姥姥一个人在家,他的父母还没有从工厂下班回来,姥爷也没有从河边的地里劳作回来。
      林云山的姥姥叫赵桂琴,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十七岁时就从太子河对岸的村子嫁到了丁家崴子。几十年来去过最远的的地方就是离家130公里外的沈阳,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村子里度过的。虽然这个老太太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勤劳,善良的品质,让她把这个家操持的越来越好。
      赵桂琴生养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孙辈也有七个。但是她却最喜欢外孙子林云山,因为云山的舅舅们很早前就陆续搬离了丁家崴子,即使离得不是很远,但是没什么事的时候,每个月最多也就回来一两次。只有云山一出生就一直在她的身边,是她一手拉扯大的。
      来到姥爷家,云山先把书包扔在炕上,然后拿出今天留的作业伏在姥姥的缝纫机上开始写起来。一回家就写作业的习惯,是这两年才养成的,更准确的说是他父亲拿着扫帚旮瘩让他养成的。在云山写作业的时候,姥姥总是在旁边放点自家后院地里种的李子,杏,黄瓜什么的。在她的眼里,学习这件事是的非常辛苦的,怕外孙子累坏了,她时不时的就让云山歇会儿。林云山也因此养成了一边写作业,一边吃东西的习惯。因为这个习惯,云山的父亲不只一次说过他,还嘱咐过老太太别惯着云山。即便如此,父亲不在的时候,姥姥还是会给云山准备吃的。
      写完作业大概是下午四点左右,赵桂琴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这时候林云山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他把作业检查一边,觉得没有问题了,就跑出屋子。
      “姥,我上外面玩去了。”林云山说道。
      “别上大河玩儿,就在街门口玩会儿得了。”姥姥知道云山最爱去河边玩,所以每次都嘱咐他别离河边太近。
      这时候,云山就像一只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飞到太子河畔的草甸子上去抓蝈蝈,或者和小伙伴们到太子河的水洼里去抓鱼。这是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他可以在足球场大小的草甸子里尽情的玩耍,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抓到又肥又大的铜蝈蝈,豆蝈蝈。而大多数的时候却只能抓住长的像蝈蝈只是屁股后有一把刀的三叫驴子。即便如此,他仍然很开心,只要能抓住东西,什么都行。
      “山子,回家吃饭了”,姥爷从地里干活儿回来,路过这片草甸子时喊他。
      “我再玩会儿。”
      “沙愣的,你爸要回来了。”姥爷催促说。
      对于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来说,快乐的玩耍往往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但是,想到父亲马上就要回来检查他的作业,林云山只好穿过草甸子来到姥爷的身边。他今天的运气不错,抓住了一只个头不小的铜蝈蝈。
      “姥爷,你看我今天抓的蝈蝈多大!刚才咬着我大姆手指头不放。”林云山举起手里的蝈蝈炫耀着。
      姥爷笑了笑,放下肩头上的锄头,蹲下身子拔了几根膝盖高的蒿草,翻动双手不一会儿就变魔术似的编好了一个蝈蝈笼子。林云山高兴的接过蝈蝈笼子把蝈蝈塞了进去。蹦蹦跳跳着跟随姥爷回到了家里。
      林云山的姥爷叫丁春甫,是丁家崴子的第四代人,今年六十多岁。常年干农活使他有些驼背,痩削的脸上皱纹对垒,古铜色的皮肤显的很健康。他年轻时就是村子同辈人里带头的。1948年,村子里传言国民党军队正在这一带抓壮丁,丁春甫就把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大的年轻人召集起来,提议大伙儿出去躲一躲。有几个年轻人没听他的,觉得那只是传言,呆在村子里不会有啥危险。而大部分人觉得他说的对,于是就跟着他跑到老河洞的山里躲了半个多月。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留下的人里有两个被抓了壮丁,再也没有回来。
      60年代,丁春甫担任村里的生产队副队长。看见村子里的人吃不饱饭,他带着几个人打起了太子河岸边一片荒地的主意。后来被村支书发现了,说他们走资本主义道路,还威胁说要到乡革委会去告他。在这样的压力下,丁春甫依然没有屈服,用他的话说,什么这道儿那道儿,吃饱了才是正道。最后当年跟着他一起躲避抓壮丁的几个人看不惯,半夜去踹了村支书家的门,这事才算过去了。正是因为他的坚持,让大伙在那个困难的年代也没挨多少饿。
      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丁春甫每天一大早就去太子河岸边的地里干活儿,除了地里的活儿,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工作——摆船渡人。这一带的太子河上没有桥,最近的桥离这也有十几里地。在太子河没有封冻的季节,村子里在对岸工厂上班的人早晨都是他用船送过去,半晚再用船接回来。白天地里的活儿干完了他也不回家,就躺在自己搭的窝棚里听半导体,只要有人过河,他就把人送过去。
      坐船的价格是一个人两毛钱,但是丁春甫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要钱,从来都是有零钱了下船的时候就放到船头的饭盒里,没有零钱直接走人就行了。有时候,村子里的人半夜要过河,只要能听见对岸的喊声或者有人来找,即使已经上炕睡觉,丁春甫依然会披上衣把人送过去或者接回来。常言说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而六十多岁的丁春甫已经坚持在太子河上撑了十几年船。
      在别人的眼里这个老头儿勤劳,仁义,硬气。如今虽然年岁大了,但是村子里两口子打架,宅基地纠纷等大事小情,往往还是让这个老头儿出面主持公道。而对于林云山来说,姥爷的为人处世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只是这时他还没有这个意识而已。
      回到家里,姥姥已经把饭桌支在院里葡萄架下,饭桌上如往常一样是一桌可口的农家饭,烀苞米,熬豆角,蘸酱菜......。虽然简单,但都是自家地里现吃现摘的,格外新鲜。姥爷和云山刚洗完手,云山的父母就从工厂下班回来了。
      “山子,作业写完了吗?“父亲刚一进院子就问。
      “早就写完了。”
      云山的父亲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的作业。如果做不好是不准吃饭的,更别说晚上去抓蛐蛐和萤火虫了,直到把错误的地方写上十遍才行。云山上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由于做作业不认真经常遭受到父亲的责罚。他的父亲是初中文化,到工厂后又读了函授中专,所以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家里人都默认他最有发言权,因为除了父亲,文化程度最高的母亲也只是小学毕业,而姥爷和姥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两年云山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已经是独占鳌头,而激励他学习的却是一个朴素的想法。在他看来重要的事情只有两件,第一是玩,第二是吃饭,因为学习而影响了这两件事,实在是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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