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幻象与坚持 ...
-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车窗外传到小松末子耳边。车才启动不久，就从蓝天白云到了阴云密布刮风下雨的地界了。这辆车似乎开的很快，周围的景色全都飞快的倒退成了浓稠色彩的混乱，不能久盯着。小松末子的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索性只专注的去看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她的视线仔细的描摹着车窗玻璃上映出来的冷淡面容。枯井般的双眼，总是微微上挑的犹如干裂枯枝一般的唇瓣，僵硬的脸部肌肉。雨水从她的额头、她的眼睛的位置不断的流下来，好像玻璃上的这张脸在哭。
在小松末子的眼里这张脸并不是人类的整体形象，她在看的是一个内心已经枯萎腐朽的丑陋怪物。即便她尽力压制了，这怪物此时此刻还是在她内心发出哀嚎声。
它以前也偶尔会突然从她的压制中泄露出来。在她精神疲惫的时候，在她也会晃神的时候。大部分出现的时候它都在哭，哭的很寂寞，哭的很忧愁。也许是生活上的重担、精神上的重压、对自我的唾弃和厌弃这些东西让它真的很累。今天大概还要加一个已经把余下生命卖出去了的自我廉价感。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自然搭在腿上的右手，她一瞬警惕的要将自己仿若被钳制住的右手抽出来，然而右手臂只是抬起了一点，她突然记起这份冰冷的温度和这手套带来的丝滑触感。
她抿着嘴唇，僵持的右手臂努力的放松，自然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小松末子在内心中叹了口气，她转过头略微抬起，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的药研藤四郎。
这位政府要员药研藤四郎先生，此时此刻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他在她尖锐的注视下不闪不避也没有分毫尴尬，仿佛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理由，只是想让她此刻不是孤身一人。锋利如刀的手指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背，用力到让她松软的手指也下意识搭在他的手背上，和他形成了一个共同的十指交缠。
药研藤四郎站在她的座位旁，另外一只手猛地擦过小松末子的耳边，按在她脑后的车窗玻璃上。他带着冰冷的气息俯身凑近她，在她错愕的侧头时，那一瞬呼吸彼此交融，他已经近在咫尺。
在她眼前，他专注的看着她时，冰冷面容的眉梢和眼角一点一点的放柔了弧度，连传达出的声音语调也放柔了。“说来有些惭愧，我很怕下雨天的雷电。其他同事在后车厢都有各自忙的事，可以请您陪我一会吗。”
这辆车确实被分成了三个部分。驾驶位和副驾驶位是一个部分。她所在的中间区域很宽敞，只有她一人的座位。后部分区域则是其他政府要员先生所乘坐的座位。相连之处都放了拉门，药研藤四郎应该是穿过了拉门到达她所在之处。
小松末子的牙关用力的咬合在一起，这让她一瞬将自己因为感春伤秋导致崩塌萎靡的精神状态重新调整好。
“药研藤四郎先生。”她微笑着喊他的名字，“能请您稍微往后站一些吗？有些太近了。”她自然的将刚刚对方强硬的接触略过，仿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对于小松末子来说，那雨水带来的脆弱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她又回到了无坚不摧的模样，将泄露出小怪物的房门再次关紧。那些从她灵魂中一直持续不断传递出来的疲惫、痛苦、悲伤、孤独、寂寞、难捱全都暂停于此时此刻。灵力的波动也恢复成了宁静又舒缓的状态。
如同将她整个人包裹进自己怀中的药研藤四郎周身的气息忽然松弛了下来。他顺从的往后退了一步。再要退后时，小松末子和他十指紧扣的那只手摇了摇，带动他的手臂也来回摇晃了下。
她对着他眨眨眼，模样难得有些天真，又其实很是平静。“过来坐吧。我会一直陪您到雨停下。”
车冲进大雨中，又从大雨来到晴天落的绵绵细雨。药研藤四郎和小松末子并没有松开那双十指交叉的手，他们肩膀贴着肩膀，安静无声的坐在狭小的位置上。心照不宣的看着车窗外雨势渐小，直到几近于无。
车停下的瞬间，小松末子和药研藤四郎同时松开了十指交叉的手。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西装，随后拉开车门，率先走了下去，站在门口等着小松末子下来。
小松末子下了车，被袭来的凉爽的风吹乱了头发。她比起热意更喜欢冷意，四季之中最喜秋天。是以这风虽然让她也略微打了个颤，但也是舒服。
“失礼了。”礼貌的问候声，身旁的药研藤四郎抬手帮她将乱发捋平到耳后。小松末子朝他礼貌的笑了下当做回应。虽是亲昵的动作，然而两者之间的气氛却完全是客气又生疏的，刚刚在车中所发生的事仿佛都是镜花水月。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归到自己本来的立场上。
车门打开的声音让小松末子和药研藤四郎同时看了过去，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的政府要员又是新的一位。这位政府要员的发尾像是燕子的翅膀一般展开着，纤细至极的身躯让她有种他马上要变成燕子飞走的错觉。他的五官更为艳丽，眼中却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慈爱感。
他对着她伸出手，带着一种古典贵族大家的气韵和风范，仿若自身已经经历了无数年代般悠久的气息铺面而来。
“来为父这里，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时间一时凝滞于此，此前见过的所有政府要员都没有开口去纠正他话语里的称呼问题。所以小松末子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这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政府要员，也许在他们之中是属于领导者的位置。这并不一定是指他的职阶比他们高，也许是指向他平时在他们面前有更多的话语权。
无论如何，他们相信他，认为他有能力能够让她不起反感。亦或者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需要在意是否会引起她的反感。她已经来到了‘工作地点’，即便是经由政府的正经工作，但她此时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
所以她走向了这位政府要员，当她迈开第一步时，就看见他眼中的慈爱褪去，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不用怕，为父会保护你。”
此时的小松末子尚且不明白这句话对她之后的生活来说会有多么重的分量，但她仍然感觉到了一种温暖感，是从她的灵魂深处席卷了她全身，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热泪盈眶。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什么？
这位政府要员主动向前两步握住她的手，并且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她的头被一只手温柔的按住压在他的肩膀上。
“吾名小乌丸。和你相遇，这大概也是命运所至。”他声音轻浅，在她耳边说着某种意义极为深刻的话。她虽不明白，眼泪却湿了他肩膀处的西装。突如其来的某种比之前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还要庞大的感情让她无法自控，甚至无法给这份感情具体定性。她自傲又冰冷的自己被这感情冲击成了碎片，她好似迷失在了这份感情的洪流之中。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么多奇怪的事叠加在一起，她只能诚恳的低头，承认自从他们敲开她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也许就遇见了奇迹，拐向了未知的神秘远方。心里的那扇紧闭的房门被洪流冲垮，那只哀嚎的不见天日的小怪物也被释放出来，被溺在洪流之中。
小怪物快要被溺死了，可它仍然倔强的不肯消失。它是她的根基，是她形成人格的基础，是她的一切过去，是她之所以是她的原因。所以它不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
小乌丸和他们对视了一眼，轻轻的拍了下她的后脑，她的身体便顿时瘫软了下来。他接住陷入昏睡状态的小松末子，将她打横抱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纠结皱起的眉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不断流下。
他看着怀中的人类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很好的苗子。在为父面前竟然还能保持自我。虽然根基太脆弱，容易被趁虚而入。但她的精神很顽强。”
“物吉。”他唤了一声。
物吉贞宗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这份笑容除了被小松末子拒绝的那次以外，一直都没有变过。就像是在脸上贴了一张这样的笑脸图案。
他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在突如其来的风中划过，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一条绿色的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条绿色的线很长，它随着风漂浮在半空中。
一期一振手里浮现出他的本体，他拔刀出鞘，一刀划破空气，斩断空间。随后他文雅的收刀入鞘，对着小乌丸点头示意。
小乌丸点了点头，“物吉，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幻象与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