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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玉楼春(6) ...

  •   【9】心事

      岚汀城是彧兹东北第一城,毗邻大靖宁州应州厅,岚汀湖水发源于大靖宁晋高原的星河、恒珠雪峰,湖水出岚汀城形成彧阗河。彧阗河流域西南部是彧兹最大的卓源平原,兰央城便在卓源平原的沿海地区。

      彧兹的地势东高西低,气候北寒南暖,从岚汀城行船,顺彧阗河一路南下至兰央城,便如从靖都至渤州连城,不过数日历经冬夏,风光迥异。

      在风府,冰蕊向楼禹卓的太阿嬷风氏了解过,彧兹辖制藩镇的名望,一贯各自为政。虽说敢在楼革薨逝,楼禹卓被传身死时驻兵兰央城,但忌惮兰氏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而在王族之内,楼禹卓的兄弟姐妹们皆不成气候,唯独楼禹单一党,因楼禹单深得楼革偏爱,十数人在内阁和军中担任要职,即便楼禹单已死,他的同党仍会是楼禹卓继位的最大阻碍。

      眼下楼禹卓“死而复生”,手握兵权,四处平乱,各名望获悉后主动撤兵返回驻地,兰央城的危机已解大半。唯剩王城内,兰氏密探不曾送出任何消息,不知此间是何等境况。

      在临兰央城之郊与先遣大军会师,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让冰蕊很意外。她心里一直存了一个疑问,未敢向任何人打听分毫,在此关头,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冰蕊翻身,用手指点了几下身边之人的后背,“楼禹卓,我有事想问你。”见楼禹卓不应她,她又用力推了一下,“我知道你也没睡,你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楼禹卓很听话地翻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

      冰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战在即,你要是能睡着就怪了!”

      楼禹卓闭上眼,一手随意地搭在冰蕊的腰上,一手挪了挪枕头,让自己枕得舒服些,“你问吧,我听着呢。”

      “楼禹单和你是不是亲兄弟?”

      “不是。”

      “那他为何同你一样排资论辈?”

      “你们大靖的安熹侯景昶也不是皇子,为何还同皇子一般命名呢?”

      “他是陛下的侄子,他的名字也是陛下亲赐的。”

      “那烨帝为何要给他赐一个像皇子的名字?”

      “那我怎么知道?”冰蕊说完愣了一下,“不过,我听说,当年先帝太子在谋逆之后重病离世,安亲王是最有资格入主东宫的人,可是最后先帝遗诏让陛下继位。所以坊间传闻,是陛下夺嫡上位。”

      “楼禹单是我大伯父、先王世子楼奉的遗腹子,我母妃就是带着他嫁给我父王的。我父王为了得到我母妃,设计害死了楼奉,作为补偿,对楼禹单视若己出。”

      “什、什么?”楼禹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冰蕊怔住神,看他面上波澜不惊,冰蕊情不自禁地拥进楼禹卓的怀里,“对不起,楼禹卓,我不该问你的,又惹你想起伤心事。”

      “没关系的。”

      “没想到,日成哥哥杀的人,竟然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身在沙场,本就生死难料。想当年,我也差点就杀了宁王,是你姐姐及时出现救了他。可是不知为何,听说他在那一战之后,重伤卧床,养了很久。

      我当时分明看见,是你姐姐使鞭挡了我的箭的。而且,我很确定,我那一箭本来就射偏了,绝不可能击中要害,致他重伤。”

      “你放心吧,日成哥哥不是因为你受伤的,我姐姐说,他是中毒,具体是谁干的,她没告诉我,但我猜,应该是大靖朝中的人,忌惮他有兵权。”

      “唉,说来,你姐姐和宁王,怪可惜的。我遇刺时,宁王拼了命去救你姐姐,结果自己被捅了刀。”

      “日成哥哥自以为是为了我姐姐好,一再忍痛推开她,最后反倒伤了她的心。虽说我姐夫风流成性,算不得良人,但他自打与我姐姐成婚,便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他生母敬宁妃因为我家的事,想让我姐夫休了我姐姐,我姐夫直接和她撕破脸了,想尽办法护我姐姐平安,才换得我姐姐的真心。相比之下,这可真是人各有命啊!”

      “是啊,人各有命!”楼禹卓轻笑,“说来也好笑,我母妃在楼禹单懂事之后,就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世了。

      可他却贪图我父王的偏爱,为他出生入死。而今想来,我父王定是受这个仇人之子的蛊惑,才会鬼迷心窍地执着于想要我的命。”

      “对了,楼禹单是不是有个儿子,他的同党会不会借势拥立他?”

      见冰蕊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楼禹卓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你放心,虽然楼禹单深受我父王宠信,势力可与兰氏匹敌,但他儿子楼宵不过五岁,即便是有人扶保也难以服众。”

      “那楼禹单一党会不会用他原来的身份对付你?”

      “楼禹单的身世乃是秘辛,就算公之于众,也没有办法验证血缘的真伪了。我父王虽然残暴,但拥护的忠臣不少。

      有的本来就在我麾下,有的是我这半年收拢的,还有一少半是支持楼禹单和想给我父王报仇的,其实我真正的敌人,是他们。”

      “面对他们,你有几成胜算?”

      “六七成吧。”

      “你不是说,支持你的人也很多吗?为何前路仍是危险重重?”

      “支持我的人,绝大部分是忌惮我手握兵权,而非尊崇我、臣服我。楼禹单一党之中有辖藩镇的,听说我带大军归来,已经提前撤兵回城。

      若是想彻底平定他们,只能等到我继位之后,名正言顺地进行削藩。待那时,才是我真正的战场。”

      见冰蕊不说话,楼禹卓低头亲吻她的额头,轻声地问:“蕊儿,你害怕吗?”

      冰蕊摇了摇头,“说不怕,自然是假的,但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说着,仰头与楼禹卓对视,“也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总之,你我定要在一处。”

      “那是当然。”冰蕊主动凑上前去,亲了一下楼禹卓的嘴角,“好啦,我想知道的,都知道啦,你快睡觉吧!”

      楼禹卓晃了一下神,看冰蕊翻过身去,一把将人搂回来,捏着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你这样,让我还怎么有心思睡觉啊?”

      看楼禹卓挑眉,“啊?”冰蕊大概猜到楼禹卓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了,有一种闯祸的感觉,不禁赧然一笑,“你还是睡觉吧,明天还要进城办大事呢!”

      “可眼下这事也不小啊!”

      “唔——”

      一时被楼禹卓闹得七荤八素,冰蕊眯着眼,看楼禹卓的脸是重影的,双手抚在他滚烫的背上,攥着寝衣,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是颤抖的。

      分明切身体会这情状,与以往厮闹有所不同,冰蕊还是懵懂地问了一句,“楼禹卓,你怎么了?”

      楼禹卓一手捧着冰蕊的脸,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深呼一口气,“蕊儿,我不想等到成婚了。”

      恍然明白其中之意,冰蕊伸手搂着楼禹卓的脖子,故意逗他,“原来你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啊,装了这么久很累吧。”

      “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嗯?这和你是不是君子有关系吗?”

      “以前是不敢,怕唐突了你,怕你不高兴。”

      “现在怎么敢了?不怕我不高兴了?”

      “可瞧你,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但你若是真的不高兴,那、那便算了吧。”

      “这算不算是灭人欲啊?”

      “你说呢?”

      “怪可怜见儿的呢。”

      “可怜?”

      “哎呀,我错了!说错了!”

      “晚了!”

      ——

      次日清晨,冰蕊起身时,楼禹卓已经不在大帐内了,生怕耽误时辰,忙不迭唤了莺哥进来梳洗更衣。

      冰蕊特意没有穿彧兹的衣裙,而是挑了一套大靖柔依族服饰,梳起钿钗高髻,肩披竹青叶帛、上穿鹅黄花鹤团纹舒袖短衫、下着合欢石榴红纱襦裙。

      见冰蕊走出大帐,楼禹湘瞪大双眼,跳着脚到她跟前,惊叹道:“天啊,嫂嫂,你简直就是神女下凡!”

      楼禹卓在远处听到楼禹湘的声音,回眸一望,看冰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煞是明艳动人。

      忽瞧楼禹卓一身戎装,策马近前,朝自己伸手,“上来!”冰蕊嫣然一笑,主动向前走了两步,被楼禹卓一手揽入怀中,抱上马,坐在他身前。

      看楼禹卓与冰蕊共乘一骑走远,楼禹湘转头对同样一脸无奈的莺哥说:“看来,只能咱俩去找兰舟要马匹去了。”

      在大军出发前,冰蕊要求下马,改换另一匹马独自骑,楼禹卓开始还是有些担心,但看冰蕊身穿裙子,仍干净利落地一跃上马,手持缰绳起扬,才把心放肚子里,相信冰蕊是真的会骑马。

      忽而,军阵中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声,“王上威武!王后威武!”

      楼禹卓挥手示意,“回城!”

      一声令下,三军齐发,向兰央城行进。

      顺利入城,沿路百姓围观,议论纷纷,左不过就是诟病楼禹卓弑父之事,但他们似乎更好奇,从大靖来和亲的谨纯公主阮冰蕊,到底是何许人也。

      沿海日照充足,兰央城的女子外出,习惯以头纱遮面防晒,久而久之,彧兹全境女子效仿,慢慢演变成整个玉族的习俗。而按照彧兹王族的规矩,王室女眷在外是必须要戴面纱的。

      一时见冰蕊抛头露面,颇为惊诧。震惊之余,冰蕊温婉的气质,精致的服饰,以及娇娘驾驭烈马的反差,引得众多男子侧目,为不少女子赞叹。

      但看冰蕊身侧,楼禹卓在马上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持银环饕餮纹单鞘双刀,满眼皆是肃杀之气,众人不敢造次,收回目光,低头窃窃私语。

      彧兹王城在兰央城正中心,王宫依山而建,远观各宫室与山岗融为一体,气势雄伟。

      以兰泽为首的群臣在宣政殿前的广场上列队迎接,兰沐携内宫女眷在丹陛前等候。

      冰蕊与楼禹卓携手并肩,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走过御道,登上丹陛,接受万人朝拜。

      诸人山呼,“王上万岁!王上万岁!王上万岁!”

      猝然,在声势浩大的叩拜礼进行的同时,从宣政殿方向冒出一支冷箭,直逼冰蕊后脑。

      楼禹卓察觉身后异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上前,在冰蕊背后搂住她俯身蹲下避开。

      兰舟反应敏捷,高喊,“来人护驾!快!”带着一列内卫从丹陛冲向宣政殿,“留活口!”

      惊魂未定,又看第二支箭已经射过来,楼禹卓拔刀劈断箭的同时,冰蕊发现从宣政殿的另一边冒出第三支箭,

      “楼禹卓,小心!”

      正在冰蕊侧身上前,想要护住楼禹卓的时候,兰沐突然冲到他二人之前,替楼禹卓挡下了箭。

      在场的女眷们吓得尖叫,乱作一团,群臣战战兢兢,兰泽慌忙向丹陛跑去,呼喊道:“王上!王大妃!”

      楼禹湘也在莺哥的搀扶下走上丹陛,看楼禹卓抱着冰蕊不撒手,“蕊儿,你没事吧?”

      冰蕊胆怯地缩在楼禹卓的怀里,两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涕泪连连,说不出话。

      而一群女官围着右肩受伤的兰沐,不住地呼唤流泪,“王后!王后!您醒醒啊!”

      见状,楼禹湘对那群女官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医官给王大妃医治!”

      兰泽这时候才赶过来,见兰沐昏迷不醒,慌神道:“快快快,快把王后送回寝殿!”

      “有劳丞相替孤照看王大妃。”

      忽然听到楼禹卓说话,兰泽回眸,且看楼禹卓怀里的冰蕊面色苍白,然后垂手行礼道:“老臣明白,请王上放心。”说完便跟随护送兰沐回宫的一行人而去。

      兰舟飞快地抓住了刺客,直接把人提到楼禹卓面前,行单膝跪礼,“启禀主上,就是这女人行凶的!”

      一看那女子正是楼禹卓的姬妾,楼禹湘立时火冒三丈,“洪蕖!你胆大包天,害我至此!而今竟还敢谋杀我王兄、王嫂!”

      楼禹卓难以置信地问:“湘儿,你说什么?”

      冰蕊睁开眼,看见楼禹湘愤恨地说:“哥,是她骗我说你接嫂嫂回来了,她不仅和我说,是你想让我出宫去迎你,她还拿了一封信,那笔迹与你的一模一样,落款处也是你的私印,结果我私自出宫之后,就被父王的人掳去了!”

      “那之前在无归城的时候,你为何不与我说清楚?”

      “我不愿你因我受伤内疚,更不想你为此分心啊!”

      “湘儿,背过身去。”

      听楼禹卓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冰蕊眼前倏然一片漆黑,她知道是楼禹卓反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紧接着,耳边传来刀出鞘的声音,伴着一声闷响和刀入鞘的声音,冰蕊感觉到自己被楼禹卓横抱在怀。

      就在楼禹卓放开手,转过身的瞬间,冰蕊透过他的指缝,瞧见洪蕖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地捂着脖颈处,却不无法制止住殷红喷涌而出。

      抬眼看向楼禹卓阴鸷的脸,恰有一滴鲜血溅落在左眼的眼角处,正顺着脸颊滑下来,像极了他的血泪。

      楼禹卓抱着冰蕊站在丹陛之上,睥睨群臣,高声宣告。

      “孤的命,是王后冒死救回的,昭定长公主也是被王后派出的大靖阮家军找到的,无归城一战的众将士皆为见证。

      孤的王后,只能是大靖的谨纯公主,也只有她阮冰蕊,才配做孤的王后!你们胆敢对她不敬,这就是尔等满门的下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玉楼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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