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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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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最南边的湖源老区多年格局未变,即使政府有意愿,三代住在那些区区拐拐里巷的居民,也都在等着拆迁价走到更高位,不会轻易挪位。
湖源生活气息厚,随便走进一条街道,吃穿用度都能在那些拥挤的小店里解决。在更隐蔽的地方,棋牌馆、麻将馆开得更是风生水起。
有家简陋的健身房也跻身其中,以其便宜会费和方圆五里唯一一家健身中心的高贵位置,在新的一年收获了37位新客户。
平时路过的,多看一眼那五毛钱美工招牌,都算给了面子。
旁人不知道的是,每周五六日的午夜时分,才是店里真正营业的时间。
老板搞的生意,是不分年龄、职业、性别的地下拳赛。
狭小的八角笼里,拳击、MMA、K1都玩,签了合同的,老板会帮忙买上最便宜的保险。
这些年做地下拳赛生意的不算少,但这家算是本市利润率相当高的一家,除了卖门票和了让观众下赌注,如果两方都签了免责同意书,可以不带防护上场,生死由命。
虽然利润不错,但依然是老板盛其郴的池子里的小生意之一,只有偶尔无聊了,才会在比赛时间来兜一圈,或是像今天这样,双方选手都签了生死状,不戴护具打比赛,他才来晃晃悠悠踩个点。
被簇拥着在上席入座,盛其郴抽了根烟叼在嘴边,身旁很快有人帮他主动点燃。
他还没抽爽,忽然眯了眯眼,直起身来盯着底下的某个位置。
靠门口的地方,进来了个年轻男人,他身形高又偏瘦,却莫名地不显得单薄,米色宽松羊毛衫下一条基本款西裤,跟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骨架惊人的出尘,随便打眼一看,即使苍白里透着锐利阴沉,也很难让人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盛其郴盯着他没放,很快,男人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您认识?”
跟着他的特助顺那方向望一眼,问了句。
“你不认识?”
盛其郴抽了口烟,掸了掸烟灰,满不在乎地笑了下:“你最近真是松懈了,消息这么不灵通。”
“走,去打个招呼。”
盛其郴掐灭了烟,率先起身。
裴家未来的一把手,到底是头狼还是废物,他还挺感兴趣的。
他还很少见到,能让那不可一世的堂哥吃瘪的人。
但盛其郴还没走到,就被追上来的工作人员拦住了,对方气都没喘匀,白着张脸说,今天的选手之一攻擂方退赛了,高额违约金也付清了,更衣室早没人影了。
盛其郴脸色一变。
攻擂一般是外面的人,守擂方是拳场的签约选手。
今晚攻擂方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他人手下的弃子,走投无路奔到这里来拼一把,赢了赚10万走。
但今晚,盛其郴也是来帮忙的。
有人要这颗弃子的命,是盛煜亲自过来委托了这件事。连那头老狐狸都忌惮的势力,他可没胆子惹,连夜请了圈内有名的选手做守擂方,高价签了一晚上,到时候在台上,攻擂的人发生了什么意外,最多赔点钱的事。
“违约金不是十倍吗——!”
盛其郴咬牙切齿地问:“他怎么赔的?”
没等工作人员开口,盛其郴想到什么,飞快回头,看了底下的观众席一眼。
台上刚好宣布完今晚取消的消息。
裴云阙依然坐在最角落,前额的黑发稍微遮住了点眼睛,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修长的指尖中夹着根女士烟,很便宜的一个牌子,薄荷味的,透着点懒散的性感。
一个男人——性感这个词飘过去的时候,盛其郴头皮差点炸了。
下一秒,盛其郴才是真要炸了。
对方似乎心有所感,抬头遥遥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毒蛇吐信。
人声鼎沸中,有见血封喉的杀意。
盛其郴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阴沉着脸望回去。
这人有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无声的目光便是语言了。
但一切又像是幻觉,很快,他对着盛其郴微勾了嘴角,眼里的浅淡笑意浮起,又很快散了,转身就离开了。
盛其郴没追上,手下要派人去追,他也拦住了。
“不用。来日方长。”
盛其郴冷笑了一声。
他倒要看看,裴云阙在裴家能走到什么位置,再风光无限,还不是要做别人招之即来的狗——本来他还不信那个传言,现在看看裴越的下场,裴家到底是谁做主,一目了然的事。
但凡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裴董只有一儿一女,裴云阙不过是寄生生物。今天他能取代裴越的位置,说明有人能稳稳地,踩在裴立韫头上。
裴云阙救下了这个攻擂者,得罪了几方人马,未来有他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盛其郴拂袖而去,上楼梯时被一个急匆匆的观众忽然一撞,对方还捧着吃的,酱料洒了他一身。
盛其郴大怒:“你他妈长没长眼睛?!”
对方慌忙道歉,赔着笑脸,手足无措地想帮他擦擦干净,翻遍全身连张纸巾都翻不出,被盛其郴厌恶地推了一把。
是个带棒球帽的女人,打扮并不多时尚,这种意外他见得太多,只是现在不自量力的人也太多了,质量真他妈越来越低。
对方被推得一个踉跄,腰撞在了栏杆上,尖锐的疼痛让她眉心微蹙了蹙,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盛其郴很快走了,女人脸上的笑意也散了个净。
她侧头,眼神微冷地扫了眼盛其郴前拥后簇的背影。
手中的热狗已经快凉了,廖宋从后门溜了出去,远远地就投手准确扔进垃圾桶,轻车熟路地晃到了隔壁又买了两份。
今天是裴云阙撒谎了。
跟她说要去公司,但她眼看着开过的位置共享越来越偏。
位置还是廖宋比较熟悉的地方,她以前在这附近住过段时间,干脆就悄悄跟过来了。
本来以为他要去看比赛,结果比赛半途还取消了。
廖宋看着那个男的盯着裴云阙的目光,让她不爽极了。担心他们起冲突,裴云阙会吃亏,廖宋一直在一个最方便冲出去的地方等着。
到现在,能站到角落里安静吃一只热狗了,廖宋才开始细细琢磨起这事来。
她怎么觉得自己跟狗护食似的。她不会吃,别人也不能碰。
他们确定关系这一周来,廖宋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病历设法搞到了手,在家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放下心来。他本来身体就弱,可以说是刚好一阵子,能自己走两步了,就被拖到职场接受毒打了。刚要习惯强度,又因为火场意外……还好,外伤基本好全了,呼吸道也痊愈的差不多了,但廖宋还是会定时给他按摩或针灸,减轻他腰椎的负担,负责起了他的食谱。
裴云阙意见却很大,除去两个人各自做事的时间,能见面的每一秒都很宝贵了,他却连她正脸都看不见。
“廖宋,你说实话。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找人练手吧。”
他背朝上趴着,脸压着手臂,闷闷地说。
廖宋嗯嗯应了,好气又好笑,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人。
“我是为了未来事业的腾飞,找您做一下垫脚石。”
垫脚石却回过头看她,笑眯眯地问,够高吗?
廖宋想到那一秒,失笑着摇头。
她咬下一口夹着蛋黄酱的热狗面包,望着夜色里线路胡乱交叉的电线杆,都觉得有艺术感。
最近廖宋活得开阔得很,看花是花,看云是云,她已经变成了一口喜气洋洋的容器,装得下世间所有悲喜起伏,因为她面前有个人。这个人,就立在她身边。
不管路有多窄,至少此时,廖宋确定,她转头就能看他。
为此,廖宋愿意欣然承受无边慌乱的噩梦,承受下在她生命里的每一场雪。
但她依然跟裴云阙有约,他们的关系只能他们知道。程风致那种洞察力一流的人,要知道了也没办法,但仅限于此。
廖宋过马路时,手机信息音一响,她掏出来看了眼。
就这一眼,一声轮胎跟地面摩擦的刺耳猛然而起,廖宋飞快收回了步子,奈何对方的大灯打的太亮,她不得不抬手,遮住了眼睛,脚下踉跄两步,被迫停住。
这是辆重新改装过的法拉利599,前脸偏方,廖宋从指缝里看清了,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这车有点丑,像被砸扁过一样。
主驾驶上下来了个人,是刚才的热狗受害人,瞪裴云阙的男人。
他朝廖宋走来,笑了笑:“你刚才道了两句歉,就想当没事吗,小美女?”
现在是午夜时分,廖宋本来准备去对面再打车,一入夜,这附近人烟顿时就少了。
廖宋长着眼睛,自然看得清对方来者不善。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腰却被人一把扶住了。
廖宋本来全身的神经和肌肉都绷紧了,突然有人碰她,她想也没想,回身就是一记直拳,发力链条完整流畅,快得几乎看不清,但对方依然接下了,接得稳又轻松。
廖宋一愣。
他没看廖宋,望着盛其郴,温然一笑,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股凉如夜风的森然。
“歉都道了,盛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盛其郴的眼神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
“需要的话,跟我说吧。”
裴云阙唇边的笑意收了几分,语气也放慢放轻了些。
“随便开车堵人,可不算个好习惯。“
盛其郴也不是受气的主,上来几步要跟他面对面顶,人还没接近几步,就被裴云阙一把拽住领子半拖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腹部忽然被一记膝击弄的几乎吐血,内脏有移位的错觉,再无反击之力。
裴云阙把他双臂反剪,摁在跑车前脸上。
“刚好。”
裴云阙说:“盛先生,回去给你的好兄长带句话,不该他管的事,就别管了。免得引火烧身。”
语毕,又把人猛地拉起来,强迫他扭过头看向对面,轻言细语道:“还有,看清楚一点,她长什么样。也跟你们盛家的人说明白了——”
正在啃第二根热狗看戏的人僵住。
裴云阙俯身,在盛其郴耳边说了什么,这个距离她听不清,好扫兴。
等盛其郴开车走人,车尾气都看不见了,廖宋才掏掏掏,掏出颗奶糖,塞到他嘴里。
“行了,人都走了。”
裴云阙一身戾气未消,含着奶糖,转头看见她的那一瞬,忽然又有一点委屈了。
“你来怎么没跟我说?”
“你也不怕得罪他们?”
他们同时开口,两个人都愣了下。
裴云阙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俯身把人拥了个满怀,下巴搁在她颈窝,轻声喟叹道:“廖宋,你真的……”
廖宋伸手准备搭在他腰上。
“胃口很好。”
廖宋:……
她的手悬在了半空,面无表情的收了回去。
在廖宋看不见的地方,裴云阙的黑眸里盛着一弯静然的湖。
总是这样。
她在,他的心脏就被拴在大地上。黑暗中温热,彷徨时清楚,他的一缕光束,照耀又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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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