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成尘》范浑

2、一、齐家铭朱胜忠番外·出逃（上）

　　一九三零年，夏。入夜，军校，宿舍内。
　　齐家铭听着他上铺的李建辉翻来覆去的声音，难以入眠。终于，床板“嘎吱”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建辉扒着床沿探出头，紧张又兴奋道：“烧酒牛肉去不的？”
　　“哐”一声，齐家铭吓得一激灵，对面下铺的朱胜忠一骨碌爬起，饿狼一般：“走走走！”
　　黑暗中传来老七小心翼翼的声音：“你两个不怕被连长抓着？”
　　朱胜忠蹬着裤子，一挥手：“怕啷个！”又朝齐家铭的方向道，“老齐，你不去？”
　　齐家铭翻了个身，犹豫了一会儿，虽然他不好酒，但牛肉还是......
　　他一咬牙：“俺去！”
　　李建辉从上铺轻手轻脚往下爬，老五说梦话一般的声音悠悠响起：“三哥四哥，老六，小心啊......”
　　按年龄排，朱胜忠排老三齐家铭第四，李建辉是老六。
　　老二最近被调走了，老大、老八鼾声如雷。
　　穿戴整齐，三人摸出了宿舍楼，又摸去西边的墙。一路上竟十分顺利。
　　墙挺高，但朱胜忠李建辉已经是爬墙的老手了，又搭了一把齐家铭。
　　翻过了墙，三人激动得撒腿便跑，一路跑出了军区，到了市里大街上。
　　这儿虽比不得上海繁华，夜生活倒也丰富。最热闹的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舞女妩媚婉转的声音夹杂在喧闹中，一家戏班子正要开台唱戏，锣鼓声阵阵传开。
　　三人早已把烧酒牛肉忘在了脑后，挤进看戏的人群。开台唱了一会儿，众人鼓掌喝彩，朱胜忠一巴掌拍到看得正起劲儿的齐家铭肩上，在吵闹中大声道：“唱得还不如你嘞，走吧！”齐家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拽了出去，他连忙拉了一把正叫好的李建辉。
　　朱胜忠拽着他俩往前走，李建辉嘟嘟囔囔地不情愿。忽然，齐家铭一把拉住他俩，朱胜忠一回头，看见齐家铭抬着头望向某一处。
　　“三哥，六儿，你俩看看这个，怎么样？”
　　朱胜忠和李建辉顺着齐家铭的目光看过去——一个服饰华美、姿容秀丽的歌女站在欧式小阳台上，正低头整理袖口。
　　李建辉直了眼，喃喃道：“长得可真漂亮。”
　　过了一会儿，歌女理了理鬓发，轻启朱唇，一支曲调舒缓的外国歌曲顺着夜色，滑入街上每个人的耳朵。
　　齐家铭只觉得那歌声如流水一般流淌而过，难以形容的美妙。朱胜忠闭上眼，凝神细听。李建辉傻笑着，又喃喃道：“真好听，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一曲毕，歌女目光流转，扫过楼下的三个小伙子，轻轻挑唇一笑。
　　李建辉一个哆嗦，差点没坐地上。朱胜忠瞪了他一眼：“六儿！能不能有点出息！”
　　李建辉傻呵呵地点头。齐家铭虚浮的声音传来：“三哥......快扶俺一把......”
　　“......”
　　朱胜忠挥拳就想给他一下，齐家铭一把抓住他的拳头，笑嘻嘻道：“逗你的！”
　　朱胜忠却晃晃悠悠向他倒去，齐家铭一怔，连忙扶住他：“你咋的了？哪里不舒服？”
　　朱胜忠眼神飘忽，故作虚弱地慢慢道：“三哥也需要被扶一把......”

　　三人一路嬉笑打闹，往酒铺子去。路过一家照相馆，李建辉“诶”一声，指着道：“三哥四哥，你俩照过相没的？”
　　朱胜忠摇摇头。齐家铭道：“你照过？”
　　李建辉嘿嘿地笑：“我也没呢。”
　　朱胜忠脚步一顿，看向他俩：“那要么去照一张？”
　　齐家铭看看他，又看看照相馆。
　　李建辉挠挠头：“三哥，那烧酒牛肉就没的了。”
　　朱胜忠瞪他一眼：“烧酒牛肉和这个比啷个重要？”又看向齐家铭，“老齐，你说去啷个？”
　　李建辉在齐家铭身后拉他衣角，朱胜忠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齐家铭犹豫半天，一咬牙：“去照相！”
　　李建辉像泄了气般垂下脑袋。朱胜忠“嘿”一声，喜笑颜开：“老四从来都和我想的一样！”
　　三人都穿着部队统一的白衬衫，照相也算体面。沟通了半天，被安排坐到一张长凳上。朱胜忠岁数最大，坐中间，齐家铭、李建辉分别坐在他的左右。
　　李建辉紧张地手心冒汗，浑身僵直杵在木凳上，朱胜忠一拍他脑袋：“照相怕个啥！又不是让你上战场。”
　　李建辉木木呆呆地“哦”了一声，继续僵硬地看着前方。朱胜忠无奈，又转头去看齐家铭，齐家铭倒是很淡定，对他笑笑。
　　照相馆的人还在调设备，朱胜忠便问他：“等以后退了伍，你想做啥去？”
　　齐家铭露齿：“俺想回老家种地去。”
　　朱胜忠也笑：“你爹娘在老家？”
　　“嗯，在呢。”
　　“真好，”朱胜忠的笑意罕见地带了些温柔，“我爹娘早就不在了。”
　　齐家铭敛了笑容，拍了拍朱胜忠后背：“三哥，你不嫌弃，俺以后就是你兄弟！”
　　朱胜忠眼中有什么闪烁了一会儿，咧嘴一笑：“好。”

　　相片洗出，三个脑袋凑到一块儿，仔仔细细地看。
　　照片上，李建辉对着镜头僵硬地傻乐呵；朱胜忠目光凶恶地瞪着前方，好像对面有他仇人；就齐家铭拍的还算正常，眉目英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李建辉嘟囔道：“三哥，你还说我呢，你拍得像是要去杀人......”朱胜忠的目光扫过来，李建辉连忙转了话风，“嘿嘿，四哥拍得最好看。”
　　齐家铭把照片小心翼翼递给朱胜忠：“三哥，放你那儿吧。”
　　李建辉嘿嘿笑道：“三哥，你仔细收着啊。可能这辈子就拍这一张照片了，虽然不好看。”
　　朱胜忠看看他俩，正色点点头，从裤兜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本，把照片放里面夹好。
　　李建辉的脑袋凑过去：“三哥，你平时随身带着个本，里面写了什么啊？”
　　齐家铭拨开他的脑袋：“别乱看，三哥的东西。”
　　朱胜忠把本子收好：“走吧，去付钱。”

作者有话说

　　一个欢脱的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