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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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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风和景明,热浪涌动。
德海医院住院部三楼,一位少年懒洋洋的倚墙站在一间病房门口。
他带着棒球帽,一手插在裤兜里,微低着头,遮住了眉眼。一件普普通通的格子衫穿在他身上分外的好看。
袖子十分随意的向上卷着,露出了系在左手腕上的一条红色的编绳。白净光洁的手臂衬得编绳很艳。
随意的站姿透着散漫和不羁。
有个穿着病号服的女生为了偷拍,假装打电话在他眼前来回的晃。
他抬起了头,神色看上去很阴郁,但相貌惹眼的不行。
女生看愣了片刻,脸微红,尴尬的扯出了笑。又鼓起了勇气试探着问:“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好友吗?”
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央求。
“不可以。”他淡淡的扫了女孩一眼,果断拒绝。嗓音清清润润的,有点冷,但很好听。
女孩表情僵了一下,仍不死心。“我保证不打扰你,就看看你朋友圈,好不好。”
少年的神情明显不耐烦,眉头微蹙,目光冷冷的散发着“莫扰老子”的气息。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说:“张无忌他妈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女孩被拐着弯夸漂亮,挺开心的。但也看出了他的烦躁,识相的走了。
“锦瑟”秋无双下了手术台匆匆过来,看了眼没走远的女孩,“你认识?”
程锦瑟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住院了还想发展下线,微商可够拼的。”
女孩听见这话回头看了他两眼,额头垂下黑线,一脸错愕。
“王耀宗来了?”秋无双歪头从病房门上的玻璃口往里看了一眼。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了程锦瑟,这是刚才一个小患者送给她的。
接着她推门进去,几句争吵从门缝挤了出来。
程锦瑟并没有听清。
病房的隔音很好,站在门口什么也听不见。他低头剥开了糖纸,咬进嘴里散发出甜腻的橙子味。
他只能从玻璃口看见病床上快油尽灯枯的外公气急败坏的神情。甚至激动的抄起了床头柜上的水杯砸向了王耀宗。
老爷子性子向来暴躁刁钻。大概是秉承着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养娃信条,相依为命这十几年对他动辄打骂。
从不手软,打他时,目光狠厉的像对待一个仇人。有好几次,程锦瑟以为自己要死在他手里了。
所以,他对老爷子的感情很复杂。
也曾多次在心里恶毒的咒他去死,如今他真要不行了,但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轻松。
反而在得到病危通知书后,没出息的躲在被窝哭的嗓子沙哑,是真的伤心,好难过,好无助。
这十几年是老爷子收留了他、养活了他,给了他一个家。
程锦瑟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但瞅着王耀宗,他内心却有着穿山越岭的悲愤。
这个他应该称为“爸爸”的男人,穿着高级订制,讲究得体,透露着成功人士的气息。
眉目中是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磨炼出来的锋芒。
但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见他。
至于亲妈,他也只是在老爷子的画上见过。老爷子说是在他很小时遭遇了意外呜呼哀哉了。
画上的她有一双剪水双眸,笑盈盈的,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温婉气质。
老爷子常说他的长相多半随了亲妈。尤其眉眼的神韵。
秋无双进去后不久,程锦瑟被招见了。
老爷子嗓子像卡了痰,沙哑又吃力的说:“昭昭,你随他去江城吧。混了大半年,也该回学校上课了。”
程锦瑟抬头看向王耀宗,他脸色不愉,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多半是在考量该向现任妻子怎么交代吧。本来和和美美的家庭,突然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多余的累赘。
看一眼也觉得碍眼吧,他站在他眼前,他也懒的抬一下眼皮。
程锦瑟自嘲的冷笑了声,靠坐在了床头柜上,姿态散漫的斜睨着王耀宗,目光桀骜不驯染了三分匪气。
剩下七分是眉眼间尖锐的冷厉,似乎要冲破他原本明俊逼人的皮相。
“做个亲子鉴定吧。”
他这句话,显然让王耀宗始料未及。他嗖的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向了程锦瑟。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又说不出口。
“荒唐!”老爷子呵斥了句,咳嗽了两声。
程锦瑟说出这句话,也觉得荒唐。
但他是想,若他不是王耀宗的亲儿子,面对这十几年来的不闻不问,他心里会从容好受些吧。
“昭昭……”王耀宗终于开口了,说想和他单独谈谈。
程锦瑟觉得有的话还是挑明了好,有什么好装的呢。
“秋姨,借下你的休息室。”
秋无双点了下头,目送着父子俩出去。不解的看向了老爷子。
“程叔……”她看见老爷子眼角的泪,咽下了想说的话,上前握住他的手,“您放心吧,我和雷弛会照看好昭昭,当亲儿子般教养。”
老爷子眼神浑浊,轻点了点头,他似乎说不出话了。
程锦瑟跟王耀宗面对面坐在这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彼此都沉默不语,房间里的安静在此刻显得特别滑稽和讽刺。
王耀宗点了根烟,抽了半截。程锦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能不能给我一根?”
他又嗖的抬眸看了过来,脸色又难堪了几分。程锦瑟直直的与他对视,眼角挑了一抹桀骜。
过了片刻,王耀宗有些愠怒的说:“小小年纪,抽什么烟,你外公怎么教育你的……”
程锦瑟任由被指责,等他说完。突然笑了,又坏又冷的那种笑。
眉眼微微上挑,带着少年人的桀骜,细看,眼眸中还有种狠。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外公没教好我?”他语调清冷的质问。
这句话一说出口,王耀宗立刻哑口无言。他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掐了。
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儿的儿子,眼神是苦闷的,似乎有想说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相对无言。
程锦瑟内心有个声音说:你想听他为这十几年对你的不闻不问找一个苦衷吗?别傻了,他又娶了娇妻,生了一对儿女。你是个多余的,他丢弃了你。
王耀宗又点了根烟,烟头一明一灭,程锦瑟的心也一抽一抽的。他半天憋了这一句,“昭昭,你很恨我吧?”
真搞笑,这个问题谭嘉伟问过他,周晓问过他,刘思妍问过他,现在亲爸第一次见面也来问他。
一个一个都在问他恨不恨他们,可是他们在伤害他的时候却又那么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恨过的吧。”程锦瑟神色平淡,“也盼望过,想念过。不过……”他顿了顿,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现在不需要了。”
王耀宗的表情被吐出的烟模糊了。
他掐了烟说:“昭昭,当年是你外公骗了我,说你生下来就夭折了。我…是真的被蒙在鼓里十几年,不知道你活着。”
程锦瑟怔了片刻,“外公为什么要扯这个谎?”
王耀宗神色复杂,却没有再说。
程锦瑟心中有了个猜测,但他没有追问,这是上一代人的纠葛,他不想再去担负。
“我不会去介入你的家庭,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程锦瑟丢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走的有点仓皇,他怕慢一点,胸膛中那些努力克制的委屈和悲伤就会倾泻出来。
回到病房,老爷子说想去花园看看景儿。程锦瑟抱着他下楼,他轻飘飘的,似乎要化成风。
程锦瑟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将他放在轮椅上,推着他漫无目的的转悠。
夕阳晕染了半边天,晚霞不急不躁,轻轻的铺在老爷子身上。
他看向程锦瑟,脸上带着笑,是这些年从没有对他展露过的和蔼慈祥,整个人都在发光。
程锦瑟也扯出了一抹笑,只是这双装得下山川江海的眼睛,这一刻却连小小两滴泪也装不下。
老爷子的葬礼举行的很风光,下葬那天雨很大,程锦瑟模糊了眼,看着冰冷的墓碑有些恍惚。
他似乎不懂什么是分离时,就已经体会到了分离的凄楚。
所以程锦瑟固执的认为他是没有童年的。大概有的人很小很小的年纪,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虽然明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王耀宗,但他还是坚持要接程锦瑟去江城一起生活。
或许是真的太迷茫了,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干什么,浑身都透露着无力感,的确该找个事儿来打发日子。
也或许只是对王耀宗的执着不厌其烦了。
反正程锦瑟不再执拗,答应去江城。
临近开学了,王耀宗一天一个电话来催他动身。
临行前一晚,秋姨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但气氛很别扭。
秋姨几乎是强颜欢笑,她对王耀宗的厌恶是不加掩饰的。
程锦瑟心里明白,秋姨是极不愿他去江城。但又不得不为他的学业考虑。
他打架斗殴休学了大半年了,前科黑料太多,岛城好点的学校都不肯收他。
这或许也是老爷子为什么临终前会突然安排他和王耀宗相认的原因。
雷爸语重心长的嘱咐:“昭昭,去了江城,初来乍到的,个性要收敛一下,不要一时冲动给自己惹麻烦招不痛快。安分守己的扮演好学生的角色,对你来说也不难。”
“叽叽歪歪的尽说不实用的。”秋姨瞪了眼雷爸,给程锦瑟夹了块排骨。
“昭儿,忍字头上一把刀。有的人有的事,忍一时得寸进尺,让一步变本加厉。”
“秋姨了解,你做事在同龄孩子中算是知分寸懂进退的,只要你认为对的事用不着受憋屈,该干就干。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不要硬扛,过得不顺心了,就回家来。”
“爸妈,”雷一鸣吹嘘:“我们昭哥可是十项全能,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泡吧飙车……样样在行。”
“这不良少年的皮囊下又藏着个学神的魂。也幸好他立志要做个不违法乱纪的五讲四美好少年,他若真心坏起来,没几个玩得过他。”
雷一鸣一脸憨笑,秋姨一记眼刀刮过来。他立即收敛了笑容,怂怂的嘀咕:“无双女士,我才是你二十四孝纯亲儿子。”
这家伙在秋姨面前是只二哈,在外面绝对是藏獒。向来爱装逼耍威风,抖着大哥的款儿,嘴硬好面子,透着点儿草莽豪杰的气质。但却是个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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