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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不须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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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雨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被夜幕所笼罩,她记得自己的房间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铁塔上晃眼得灯光,可是她现在从窗户往外看只有一片温暖却明亮华的路灯,她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四周,睡前的记忆慢慢地聚拢,原来她已经不在日本了,这里是宋家,现在是晚上,那晚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可是之前那个人明明说晚饭会叫她的呀。真的是太失礼了。她匆忙跑出房间,下楼梯的时候她有点心虚地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晓雨你起来啦,快过来吃饭。”宋阿姨站在楼梯下带着好笑的表情看着她,她忽然觉得自己这样畏首畏尾的样子真是蠢到家了。
叔叔在看电视听到动静也回过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夏晓雨“晓雨啊,去了一次日本胆子都变小了啊,记得你以前住这里的时候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哟。”夏晓雨听着叔叔后面结束时的感叹词忽然就有种想笑的冲动。之前的距离感好像就在“哟”的一声中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围绕着一种夏晓雨已经很久都不曾感受过的温暖。就好像那个时候她提着不多的行李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紧张到不知到该先出左脚还是右脚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最不经意间就消除她内心的顾虑。
她坐在餐桌前有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她想自己真的是饿过头了。宋阿姨坐在她旁边不停地给她夹菜,一边和她拉着家常,就好像以前一样,每次吃晚饭餐桌上总是剩她们两个好像总有很多话要聊。
“介衡,刚刚接到电话就出去了,可能医院里有什么急事。”
“做医生的人都好辛苦啊”
“当初也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转去医学院了,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个儿子在想什么。”
“也许他以前就想过了。”
“是啊,谁知道他后来竟去了东京大学做交换生。”说到这的时候宋阿姨脸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淡淡地自豪。
夏晓雨的筷子在空中停留了一秒,本来她要夹更远一点的鸡腿,可是筷子却落在了那盘她并不喜欢的红烧鱼上面。
“真的好厉害啊。”她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应该也是一脸的佩服吧,只是之前的好胃口也不知不觉没有了。
宋阿姨本来说今晚要和她彻夜长谈,不过后来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三缺一,阿姨觉得长谈来日方长于是就嘱咐已经好好休息过的夏晓雨好好休息,拖着老伴出门了。
夏晓雨觉得很精神,于是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子,一些老房子以前的家具也搬了过来,那个乌木小盒子摆在电视机旁边,那个盒子是以前宋介衡外婆留给女儿的,以前夏晓雨刚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很喜欢,可能是因为那个盒子古朴的外表下始终散发着一种柔情的浪漫气息。应该是上等的乌木,即使那么多年,木纹还是很细腻,表面也很光滑。她蹲在地上细细地打量,其实也纯粹是无聊。
她有一串乌木的手链只是有一次不小心绳子断了,她找了很久才找到滚落至角落的其中一颗,她那个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二十四颗珠子,只找回了一颗,可是幸好还有一颗,至少没有全部失去。后来她就拿了根绳子把那颗珠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好像已经好几年了,她扯出脖子上的红绳,看着那颗暗黑褐色的珠子。有时候她都忘了它的存在。
“你蹲在那干什么。”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有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她懊恼地站起来,因为蹲着太久的缘故她的脚有点麻麻的不听使唤。
她转过身看着那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可是她好像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那个乌木盒子还在啊,那么多年了它还是那么漂亮。”她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刚刚看你睡得太熟所以没有叫醒你。”
“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经过她身边上楼,她竟发现自己的腿又开始发麻了,否则怎么会又不听使唤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上楼,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回过头不期然地与她的眼神交汇,可是只一下他的眼神往下落在她的脖子上,没有说什么回过头继续往楼上走了。夏晓雨发现自己刚刚撞上他眼睛的一瞬间心跳都停止了一下下,太花痴了。她忽然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看见那颗珠子静静躺在她的领口外。
往事
夏晓雨很小的时候喜欢和一群小孩在大院的银杏树下面听隔壁的老大爷讲故事,那些故事无非就是些吓唬小孩的故事,比如哪家的小孩不听话了然后被坏人抓走了,或者是老巫婆喜欢半夜来抓不听话的小孩了,那些坏人出现的片段总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每一次听故事的小孩总是喜欢拽着对方的衣服,然后在那里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还一边连连吸气地问“然后呢。”
在她们看来喜欢听故事,其实更喜欢那种在他们看来恐怖的气氛下一群人在一起装害怕。那一次听到一个怪物吃掉了小孩,还没讲完她就跳了起来抓住旁边的人呱呱乱叫,周围的小孩也跟着一窝蜂地尖叫,讲故事的爷爷反倒被这个阵势给吓了一跳,被夏晓雨抓住的那个人皱着眉头,一脸的郁闷,在某些人的一生中某些人的出现就好像刻意在安排一样,要不然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她偏偏要去抓一个走在路边只是因为要回家所以经过那个地方从来对他们这些聚在树下讲故事的小孩并没有多大兴趣的,在别人看来有点早熟的小男孩的手。
宋介衡一脸不耐地看着她“可以放开了吧。”夏晓雨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松开手退开好几步看着他,也不说话,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根本就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后来大家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那个时候的小孩子可能被琼瑶电影荼毒了,也许是水云间或者鬼丈夫里面的情节给了他们这样可怕的信息,于是后来大院里就开始流传夏晓雨对宋介衡投怀送抱。
可是那个时候在夏晓雨看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难过的事情,她除了喜欢可怕的无聊的鬼故事之外,还喜欢一个人晚上躲在被子里看童话故事,每当看到王子和公主相遇的片段,她总是喜欢退回去看很多遍。书上说的王子在她的脑海中总会相像成一个人的样子。从四岁开始她总是坐在门口只要看到他每天背着天蓝色的书包出门准备去学校的时候,她总会催促还没有准备好的爷爷快点,在她看来能跟在他后面去学校总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所以每次她总是坐在爷爷的老二八单车上看着前面不远的距离催促着“爷爷,快点呀要迟到了。” 所以在夏爷爷的时间观念里本来是把八点上课硬是受了夏晓雨的影响以为是七点半。
夏爷爷以前是个老兵,解放以后一直在邮局工作,每天都会骑着军绿色的单车驰骋在大街小巷,所以每一次夏爷爷总是很轻易就赶上了前面的车,每当这个时候,夏晓雨总是在爷爷跟宋叔叔打完招呼以后,回过头冲他们摆手。
至于受到恐吓事件,据夏晓雨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中央七套喜欢在小朋友兴致高昂的时候播放童话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情节是这样的,总之是公主晕倒在了王子的怀里,后来王子就爱上了公主,虽然她演绎的有点脱离情节,她是吓倒在王子怀里,虽然也不算怀里,不过最起码意思也算表达清楚了,在她看来鸭子和天鹅没有什么区别的年纪,她的以为总是带着很多自作多情的成分。她似乎也蛮享受那些绯闻的。
大院是政府机关单位,大家都是住的单位住房,可是虽然这样,在外人看来阶级成分还是有的,比如那些年代比较久的看起来很破的平房,一般都是些退休老员工或者级别比较低的员工住房,而那些沿着绿荫小道视野开阔的小楼房,就是所谓的干部级别的住房,所以从那个方向出来的小孩,或者要前往那个方向的小孩,总是带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傲气,有别于平房小孩的嘻嘻哈哈,他们总是彬彬有礼,在小孩子们疯狂玩闹的寒暑假,他们总是穿着漂亮整洁的便装循规蹈矩地背着书包去上补习班,或者是音乐班。
每一次夏晓雨看到类似这样的女孩子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心里总是很羡慕,可是羡慕归羡慕她也不会吵着爷爷让他去帮自己报名。因为在她看来那些报名费足以够爷爷帮奶奶买很多蛋糕了。
她从小就和爷爷奶奶住一起,父母在外地做生意,只有她生日和过年的时候他们才会回来,可是每一次都是待上很短的时间就走了,可是那些短暂的日子却是她每一年都很期待的事情,因为这个时候她总会多上很多的新衣服或者能够吃到她平时很少吃到的零食,可是在夏晓雨十岁生日的当天,她家里忽然就围了好多人,那些平时她认识的邻居叔叔阿姨,都挤在他们那栋楼下纷纷议论着,那天夏晓雨一个人站在窗户的窗帘背后看着那些穿警服的人押着爸爸妈妈离开。那个时候很多人因为悲伤或者因为八卦的天性忽略了她的心情,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他们会被警察带走,也没有人告诉她不要难过。
第二天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上学,那天爷爷给了自己钱让自己打车去学校,那个时候她拽着十块钱,在路边站了很久,可是还是把钱放到书包的最里层。其实从家里到学校也就五个公车站的距离走路也就半个小时何必浪费钱。
其实她可以搭公车的,可是车上应该全部都是大院里的小孩,感觉怪怪的,以前她总是带头冲在第一因为可以抢到位置。
走了一个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电子表显示七点十分,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可以不用那么赶,后面好像有公车靠站,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走,当汽车刹车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尾音静止在安静的早晨街道上的时候,夏晓雨忽然就觉得心没来由的一沉,忽然车上就传来了一阵哄笑声,当车子再次启动经过她身边时候,车上有个人探出头来对着她喊“杀人犯,杀人犯。”夏晓雨没有理会那个对着她乱叫的男生,好奇怪,当公车经过的那一瞬间她居然还来得及在那些人群中看到他,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坐着周雅晴,好像那两个位置是他们的专属位置一样,真奇怪,她可以忽略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对着她乱喊乱叫,可是却可以在那么短的一瞬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夏晓雨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欢笑”的公车扬起一片烟尘在盛夏的晨光中嚣张跋扈地叫嚣着。
那个时候的夏晓雨忽然有一种一切不好的事情才刚要开始的预感。
“听说你爸爸是杀人犯”快要到家路口的时候,夏晓雨被几个有点眼熟的男生拦住,夏晓雨在脑海里搜索着对他们的印象,良久很镇定地开口道“是啊,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夏晓雨对着那个曾经因为和他们抢地盘被她拿弹弓打过的男生说道,说这个话的时候,她极力模仿着电视上面□□大哥的嘴脸。
“哟!你们看她道是很拽啊。”随后此起彼伏地笑声不断响起。
夏晓雨也如他们一般冷笑“那你们是不是要看看我有多拽啊,我现在一个人反正也打不过你们,如果今天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明天我再让鸡哥过去找你们好了。”
那些人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夏晓雨整个神经忽然间就放松下来了,其实在古惑仔的圈子里,总会有那么一个让人敬畏的人物,而那个夏晓雨口中的鸡哥,只是曾经住在他们家隔壁,很小的时候就搬走了,后来听八卦的时候才知道的,想不到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
期末考试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夏晓雨数学考了90分,语文98分,这个分数又再一次冲淡了她心里某个小角落的阴影,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怎么过暑假,只有她一个人对着走廊发愣。
“喂,大姐大,发什么呆呢。”
夏晓雨,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站在她窗边对着她喊话的人
“我不认识你。”似乎又像想到了什么,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假装在收拾课本。其实她挺想拿书往那个人头上砸过去的,只不过也只是想想,她还没那个熊胆。
“那天,你不是特别跩吗?”那个人似乎跟她叫上劲了一样。
夏晓雨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瘪三?
“怎么,那天那么凶,今天怎么不说话啊”
夏晓雨咬了咬牙,忍他。
“哟,还不理人了。”那个哟还故意拉得特别的变态,然后跟在他身后的小瘪三们也跟着发出大笑。
“怎么,你想让你爸也把我杀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被迎面而来的书打了正着,男生忍着脸上的痛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他的同伙们不得不再次噤声,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你们怎么回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所有人都不觉哆嗦了一下,夏晓雨也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早知道就晚点再扔书了,偏偏让校长撞了个正着,当夏晓雨看到跟在校长后面的那个人时,她真的恨不得把眼前那个猪头再拿书砸一遍。
那天还是夏晓雨第一次去校长办公室,她还记得他们下楼梯的时候,楼道上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因为准备放假的缘故,即使是上课时间也被允许自由活动,她经过他教室的时候看到大院的赵静绮和其他女孩都看着她,眼里满是惊讶和不屑,赵静绮倒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可是好奇怪,那样的目光,却更加让她觉得不好受,难道她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她只不过拿书把那个王八蛋的眼睛给打红了而已。宋介衡本来是要跟校长去办公室领获奖证书的,只是想不到会看到那一幕。
当时她以为那群家伙会在校长面前极力地指责她,只是没想到,那个猪头却把所有的错误都主动承认下来 ,老校长后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女同学,怎么比男同学还厉害呢。”
“校长我也觉得她比男的厉害。”猪头男在一边忍不住附和
后来他们被罚打扫校长办公室,猪头男跟她说“其实那些老师可懒了,逮到的都帮他们打扫卫生,算我们倒霉。”
见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于是抢过她的扫把,在夏晓雨准备又开始发飙之前抢先说“算了,这办公室灰尘那么大,我们扫就可以了。你到边上歇着。”夏晓雨真没有跟他客气,转身走了。
教室里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还在出黑板报的同学,莫静如回到位置收拾东西,猛一回头就看到那个站在窗边上的人
夏晓雨想不到他居然还没回家,在这里等她,之前的阴霾被一扫而光,就算他不是等她的也无所谓,心情大好。
“一起回去吧”
“好啊!”矜持被统统忽略。
出校门口的时候,夏晓雨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们走路回去吧。”
宋介衡看了看不远处的公车站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夏晓雨带他抄着小路走,这条小路其实夏晓雨以前经常跟大院的小孩一起回家的时候发现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发现那里的芒果树成串成串地垂在树枝上,他们总是放学之后就成堆人带着木棍和弹弓跑去那里打芒果,有一次她楼上的陈阿波因为爬到树上摘芒果,爬不下来,居然一个人坐在上面哭,后来她就跑到隔壁的人家搬梯子给他爬下来,那天之后他简直就把她当成大姐大一样膜拜。这个事后她在他们那群人中地位得到空前地提高,她其实很少一个人自己回家,后来,大家都那么刻意地去疏远她,去玩再也不找她了。难道爸爸妈妈犯了错误,小孩子也是不被原谅的吗。
“以前我们经常一群人来这里打芒果。”经过那颗芒果树的时候,她还停下来,指着上面生涩的芒果说“你看,准备可以打下来了。”
眼中满是失落,夏晓雨忽然发现眼睛酸酸的,最近这哭的频率也太频繁了一点,宋介衡本来想安慰她,可是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回过头冲他笑着说“你从来都不跟我们玩,太可惜了,你们那个院的人一个一个都那么奇怪。感觉你们是有钱人,我们是穷人。”
想了想又说“你也很奇怪,这两天,你都跟着我。以前你从来都不搭理我的。”
宋介衡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淡淡地说“快点回家吧,不搭车,要走挺远的。”
夏晓雨拉了拉双肩包的袋子“谢谢你,他们都不跟我玩了,你还理我。”
“其实我爸爸是好人,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知道。”
夏晓雨没有追着他问为什么会知道,她踢着地上的石头说“那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的爸爸妈妈也像他们的爸爸妈妈一样不给你跟我玩,你还会跟我说话吧”
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喜欢说话”
“你的话真的很多。”
当然了,夏晓雨没有告诉他,其实当一个每天都会跟很多人说很多话的人,忽然有一天不知道该跟谁说话的时候,是很难过的事情,这样的难过跟性格无关,只是一种被排斥在外的失落和愤慨。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是大院最热闹的时候,更何况是放假的第一天,如果按照以往夏晓雨肯定是带头玩得最疯的一个。以前他们还喜欢一堆人围在一起聊别人的八卦,可是现在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她就觉得他们是不是又在讨论她呀,那天那个在公车上冲着她喊杀人犯的家伙很有可能就在他们那些人中准备又开始嘲笑她了吧。她像假装看不到他们在玩,径直朝家里走去,大家都在玩,可是没有人问:“夏晓雨你要不要过来玩啊。”
她心里太难过了,所以她在岔口没有跟他说再见,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没有礼貌。上楼梯的时候碰到陈阿波,她想假装看不到他,她心里其实也是有气的,可是陈阿波看到她的时候很紧张地对她说“老大,那天我没在车上,我没份喊,不关我的事。”
夏晓雨面无表情地说“那他们不是都不跟我玩吗,你跟我说话,他们要是不跟你玩怎么办。”
“你才是我老大,我才不管他们。”
“算了,我回家写作业了,你去玩吧。”
后来的后来夏晓雨发现,当一个人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被隔离起来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哪怕并不是十分真心地对你说那样的话,却会让人觉得不至于太悲伤。哪怕那个人无关紧要,还好有这样一个人。
回到家的时候爷爷正在做晚饭,看到她回来一脸关切地问“晓雨,今天放假怎么没下去玩呀?”
夏晓雨到厨房洗手,顺便看爷爷在做什么好吃的“爷爷,暑假这么长,先把作业写完,再玩。”她的表情坦然到位。
爷爷只是点点头说“也对,也对。”以前都是爷爷扯着嗓子喊她回家吃饭,她很少跟爷爷奶奶坐在一起吃饭,即使以前父母回来,她还是喜欢端着饭碗跑到树下和大家一起边吃边听讲故事。可是今天她居然很懂事地要帮爷爷摆饭菜,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爷爷是这样喂奶奶吃饭的。要像对小孩一样在奶奶脖子上围一块小围巾,然后把饭拿勺子一下一下地把饭碾碎,加上一点汤,再小心地喂奶奶,夏晓雨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场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只是低着头猛地吃饭,饭里有咸咸的味道。
吃完饭以后夏晓雨主动帮爷爷收拾碗筷,爷爷又再拿那个沙锅给奶奶熬药。夏晓雨蹲在爷爷旁边,看着那个锅问“爷爷,奶奶喝了这个就会好了吗?”
“反正都试试看吧。”爷爷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晓雨,你爸不管做错了什么事,他始终是你爸。”
“爷爷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考试还排全班第五名。”
“第五名啊,那爷爷给你五十块钱做奖励吧。”说着就要掏口袋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很开心,但很多事情总是“如果”比较让人向往。
夏晓雨想如果再待一下她肯定会哭的,所以她赶紧站起来“爷爷,下次等我考了第一名你再给我一百吧,这次我先不要了,上次爸爸的两百块钱我还没花呢。”语气轻松欢快,没有要哭的异样,她一定不能哭,厨房的灯光昏黄昏黄的,伴着漆黑的灶台说不出的压抑,以前她从来没有留意过的事情,在今天看来却觉得无限伤感。后来在日本一个人的时候想到这个画面,就会悲伤得一塌糊涂。
爷爷要跟奶奶去疗养院,静养一个月,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所以要她跟着一起去,夏晓雨还想着这个凄惨的暑假该怎么打发,现在终于有着落了。爷爷嘱咐她把一个月的衣服准备好,带上暑假作业,以前的暑假作业,他们都是一堆人找个学习最好的抄完,然后一个接一个抄,所以一想到要自己一个人完成暑假作业,她只有一种极度崩溃的感觉。
一大早爷爷就催促她起床准备,夏晓雨还是第一次在夏天天没亮就起床了,不记得是多久以前了,那个时候奶奶还没病,所以总是一大早鸡没叫就起来到厨房折腾,有时候她被吵醒,看窗外还是一片弥漫在路灯下的晕黄,那个时候她总是特别放心地再睡一个回笼觉。
记忆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在她听来就是一首完美的催眠曲。
在夏晓雨准备行李的空当,听到清晰的敲门声明显吓了一跳,然后爷爷在厨房里喊“晓雨开下门,是你宋叔叔。”
夏晓雨还在纳闷着是哪个宋叔叔 ,忽然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宋介衡和他爸爸,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幸好爷爷走出来,打破她哑口无言的窘态。
乡下的时光。
他们去的是奶奶的祖屋,大大的瓦房,像这样炎热的夏天,走到里面却让人觉得很凉快,宋介衡每个暑假都会来外婆家过暑假,恰巧他的外婆家就在夏晓雨外婆家隔壁,如果夏晓雨早知道,她一定不会浪费每个暑假在大院里和那帮人瞎混。
白天宋介衡都会和外婆去地里,下午帮外婆做完家务之后在院子里摆张小桌子在那里认真地写作业。夏晓雨每次一看到他写作业就马上抱着自己的书包和小凳子,跳过院子的围栏,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上,她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书,都是“代数”和“几何”,夏晓雨心里不由得黯然了一下,可是往往都是写着写着,自己看到隔壁隔壁的小孩拿着自己的弹弓一群人跑去打麻雀的时候,夏晓雨又开始立场不坚定了。“晓雨,你要不要跟我去玩呀。”每次只要一听到这句,她马上开始风一样跟着一大群人消失在乡间小径上。每次宋介衡总是无奈地帮她收拾好她扔在桌上的一堆暑假作业,随手翻开,除了选择题都是乱选的写完之外,其它一片空白。作文本上写了昨天的日期,开头倒写了一句话,“今天和朋友去帮外婆拔玉米”宋介衡到底没忍住,想到昨天她和那帮小孩去偷隔壁张大叔的玉米,一帮人被追着跑回家,然后她抱着玉米躲在外婆米仓后面的滑稽画面。嘴角裂开一个笑容。外婆在晒萝卜干,难得看到她那个平日小大人的外孙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夏天的暴雨有时候总是说来就来,下午乌云密布,夏晓雨坐在房檐下看蚂蚁搬家,然后看到他带着雨伞要出门“你要去哪里呀,要下大暴雨了。”
“外婆还在玉米地,我给她送伞。”
夏晓雨跑回屋拿了把雨伞,跟在他后面“我也跟你去,你一个人多危险。”
那天的暴雨没有下,转一瞬间又是漫天星星,两个半大的小孩帮外婆提着锄头和玉米,走在坑坑洼洼泥泞的田间小道上,伴着星星和月亮,在夏晓雨看来,脚下的泥泞却如云中漫步,她拎着小锄头紧紧跟在他身后,无声地手舞足蹈,即使那么多年过去之后,她依然记得那晚的星空,仿佛闪耀着水晶般的圣殿。炫目温暖。
那个暑假冲淡了夏晓雨原本悲伤的心,一切又如同最初般充满了期待。
越是相信越是受伤。
最近奶奶的身体好像比之前的要好很多,有时候爷爷也会推着奶奶出去散步。以前开学注册的时候,爷爷都会和夏晓雨去学校,不过,夏晓雨觉得自己长大了应该自己一个人去注册。让爷爷留在家陪奶奶,顺便给自己做好吃的。
夏晓雨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只是盲目地看着那些人在眼前匆忙地晃动着,内心因为害怕而全身发抖,可是却本能地紧紧抓住椅子。
当手术室灯灭的时候,仿佛是有预感一样,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医生一眼,她感觉有人在她旁边坐下,轻搂她的肩膀,她看着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裤子上晕染成一片深色的痕迹。很多年之后,夏晓雨总是不敢去回想那天,绝望到不知所措,天真地以为,哭累了,再醒过来,爷爷依然在厨房做饭,奶奶依然坐在轮椅上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看她。
“有时候你忽然发现,你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很可怜,所以当我再次有新的家人的时候,我需要的是好好去珍惜。”
孤独的小公主
丧礼结束之后,夏晓雨和宋家人一起去了监狱,整个探监时间里,夏晓雨都是安静地看着大人在对话,宋介衡和她坐在门口,看着门口的球场发呆,偶尔会听到蝉鸣,夏晓雨使劲把头埋得低低的,深深地吸气,故意晃着双腿,轻哼着奇怪的调调。夏日寂静的空气中流动着莫名的悲伤和压抑。
“我刚刚读了一本书,叫做《青鸟》”
她停下轻哼的曲调,静静地听他说话
“它说,有些人即使离开我们,但是只要他们一直在我们心里,就永远不会离去。”
她停下晃腿的动作,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点了一次头,又再一次用力地点了一次头。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抬头,不是因为怕他看到她的眼泪鼻涕,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那些安慰她的人,那些安慰她的话。对于11岁的夏晓雨来说,她需要的是这个世界能够有起死回生的药。
这是父母入狱后,夏晓雨第二次见到他们,她记得第一次来探监的时候,她坐在爷爷身边,听他们对话,却比平时要乖巧有问必答,却在回答前仔细想好怎么答才让这些对话听起来自然,让他们放心。
夏晓雨看着坐在对面的父母,这么多天来的悲伤,忽然间变得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晓雨,以后你要听宋叔叔宋阿姨的话,等爸爸妈妈来接你。”
夏晓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那以后我就要和他们住在一起了对吗,妈妈。”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以后要听话。”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