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四千日夜》猫见

2、明天就去s市看你

　　啊，一定还没有在前面介绍过，贺一凝到底是谁。他是王小七初中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整个漫长又短暂的青春里，那最旷日持久的单恋对象。后来有一个晚上，贺一凝在和王小七视频通话的时候，他说这不对，不应该叫单恋，是双向暗恋。
　　一开始王小七并不信，在贺一凝一连几天玩过游戏依然开着语音等到她睡熟才去休息之后，她才终于稀里糊涂的相信，这可能真的是一场当年错过了的双向关系。贺一凝语音通话的几天，是王小七生病以来最温暖的日子。
　　有一天语音的时候，她试探的说，你什么时候有假期啊，你来找我玩嘛。当然她也知道军队体系假难请，并没有抱着很大的期待。他说着不了不了，但是王小七一如既往的又低估了贺一凝。

　　他来的很突然，好像一阵风忽的吹来了，吹的王小七心里乱乱的又痒痒的。在她站在医院喉镜室门口，拿着手术确认单哭的有点凄惨的时候，贺一凝的语音发来了，他问检查结果怎么样。王小七顿了顿，说我想自己待着，你别跟我说话。大概她打出的文字有点凶，王小七觉得他可能再也不会深更半夜陪着自己胡闹打游戏，等着自己睡着才关掉语音了。然后，果然他消失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小七听见手机微信叮咚响了一声。是贺一凝。

　　“我明天去s市看你。”

　　“？！？？什么？” 王小七十分诧异，什么？？他要来？明天？？
　　王小七冲进了医院卫生间，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一个哭的眼睛红肿的人，因为长时间的高烧脸色发黄嘴唇惨白，一个月病怏怏的在家里远离健身房的浮肿小腿。她快速想了一下如何在一天之内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优雅都市女孩，然后没有半分钟就放弃了。不行，不能这么见他。她本来的打算是，以最完美的姿态，最优雅的气质，面对这个曾经让自己心烦意乱甚至心灰意冷的人。王小七迅速飞快的打字给贺一凝：“你不要来，我现在不适合见你。”
　　贺一凝那边回复的也很坚决：“晚了，机票订完了。”
　　王小七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人类的速度可以这么快的。贺一凝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又高大了一些。

　　忐忑不安。五年没有见了，准确的说，毕业之后就没了联系，哪怕再见过，也是相对无言，擦肩而过。王小七内心揣测着他是不是长高了，会不会还是那个熟悉的咧着嘴傻笑，吃惊的时候还会不会挑起右边的眉毛。又在想自己真的太憔悴了，最近是不是胖了。他们见面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还会和自己拌嘴吗？还会那样杠一个字，一句话，专注的看着自己，仿佛眼睛里有无数的星星碎片吗？

　　还会吗。

　　很多想法一起涌上来，然后到了第二天，王小七定好闹钟早早地爬起来用两个小时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又花了半小时打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告诫自己冷静，定心，不要被他又迷住。他真的是妖怪。迷惑人心。在心里她甚至拿了一个定身符把贺一凝固定了起来，绕着他转圈圈。然后自己对着镜子笑出声音。
　　然后，贺一凝发语音告诉她：“我到了。”
　　他真狡猾，明知道好听的声音对王小七有多大的杀伤力，知道这个女孩会握着手机一遍一遍的仔细听，听他每个转音，上扬的尾音，还有低沉又带点儿磁性的男人味儿。他每句话都让人没有防备能力，以前的王小七为了躲避他的声音，硬生生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她相信只要不再看到关于贺一凝的任何消息，就不会想起他，还有以前自己对他那愚蠢又毫无回应的喜欢。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贺一凝下飞机了。

　　不知道忙碌的不能谈恋爱的都市女孩们有没有经常想起一个人，想起他许许多多的小细节，说话的声音，笑起来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觉得有千种意境万种风情。当他发了语音就会反复听，反复听，心里就像加了蜜一样甜滋滋。贺一凝之于王小七就是这样，他的声音简直集合了世间所有的温柔和俏皮，又带点儿可爱和惹人生气，全部的语气词，感叹词，停顿的空白，咳嗽，以及偶尔在用力做什么动作之后又放松下来发出的深长叹息。她尤其喜欢听贺一凝在自己语音突然没声音之后发出的“喂？喂？”一类的话，感觉王小七如果一直没有发出声音，他就会一直着急的寻找，于是有时候王小七就故意不讲话，假装网络断掉，让他着急，可爱得人心肝儿颤。
　　然后电话叮咚一声，王小七打开语音，他说：“喂？喂？”

　　这一句喂，击垮了她这一年以来所有的坚定，独立，和自信。又听见他的声音了，那个大男孩儿，他近在咫尺。那个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桥，嘴巴张得很开的贺一凝。她站在出租车旁边等着他，他的声音表现得很急很喘，能想象他在机场附近不断地徘徊寻找。他在找自己诶，王小七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然后贺一凝迎面走过来了，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麻料外套，热的满头都是汗，晒黑了一点，个子高了许多，大概有183了？头发短短的，就是那种在吃鸡游戏里女孩子最不想pick的特种兵发型。但是王小七现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pick 他pick他。
　　他边走边笑，还是那个熟悉的傻笑，眼睛眯眯的，拎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包，尽管身型挺拔，走路姿势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仿佛自己在走T台，一扭一扭的，两条大长腿简直无处安放。
　　贺一凝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他迈开腿就坐在了副驾驶。本来还希望他坐到后座呢，和我一起也很好。王小七心里嘀咕着，害羞个什么呢。
　　他说：“走了很久，刚才走错了，好热。”
　　他说：“你嗓子好一点没有。”
　　他说：“你怎么还捡了只野猫。”
　　对哦，去接贺一凝的路上王小七还捡了只小野猫，奶呼呼的叫着，差点滚到行驶的车轮底下，现在正被她揪着命运的后脖颈，绝望的喵喵喵。
　　贺一凝有点半开玩笑的说：“我和它你只能选一个。”
　　王小七装作看风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心里继续叫喊着，我选你。

　　他真的高了许多，在王小七有限的记忆里他还只是个没比其他男生高多少的小少年，清秀而不自知，每天穿着有点宽松的校服穿梭于球场之间，蹬着一双绿色的足球鞋，嘴里总是念叨着伊布拉希莫维奇。就像王小七一直念叨着越前龙马一样。他的手好像也长大了一些，很有些男人的味道了，手背上有很结实的青筋，手指修长却不孱弱。当年他们站在窗边看星星的时候，王小七曾经试图抓他的手，却被他刻意躲开了。现在好了，他们身高差了大半个头，王小七的手在下面做什么他要很费力低头才看得到，这样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她可以随便搞什么小动作了。

　　看不到贺一凝本人的几年里，王小七就在网上搜他的各种信息，女人真可怕，删掉联系方式之后还要回头去找，去共同好友那里搜罗蛛丝马迹，把每一个故事碎片费力的拼成关于他的一个个完整的故事，在脑海里勾勒他每一年的模样。总是想着他们俩是不是还有可能有戏，想问问他毕业以后去哪里。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想定居的地方和特别想做的事情，总想着要是两人在一起了，生活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想法也是不是会不一样。每天就这么飘荡和张望着，一点也不安心。潜意识总是告诉王小七，贺一凝我一点也抓不住。有时候刷到他中学之后那些前女友们的生活消息，就会觉得自己真是蠢蛋，别想啦，太绝望啦，不可能的。总希望自己能努力的放弃那些死灰复燃的想法，想要一了百了的放弃贺一凝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她又怕自己后悔，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特怕自己有一天遇到他，会变得毫无少女感。她最恨毫无少女感，希望自己在贺一凝心里一直是13岁，年轻，放肆，有活力。
　　后来贺一凝对我说，想要尽早结婚，因为想安心。那瞬间王小七觉得，一直胡思乱想的自己被结婚两个字沉淀了。贺一凝其实一直都懂她。当然，坐在出租车上，刚刚见到他几年来第一面的王小七，并不敢想一个月之后，两个人都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
　　就这样，傻乎乎的王小七坐在出租车后面胡思乱想，又突然抹了把脸，生怕自己妆花了。忐忑贺一凝为什么不讲话了，又怕自己是不是近几天精神状态太差，吓到了他。心脏快要塞不了这么多事情了，她感觉自己在临近爆炸的边缘。更愚蠢的是，自己手里怎么还一直抓着这只刚救回来的小野猫，它不知感恩的，疯狂的挠手。王小七这虚伪的善良，明明前一秒还在可怜一个月大的小猫咪，现在突然因为它的存在而心烦意乱。还是说，贺一凝才是那个她刚从机场捡回来的猫咪，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把王小七的心挠的乱七八糟，在她的脑海里翻天覆地。
　　王小七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下垂的长长的睫毛和琥珀色的眼珠，真好看啊。
　　贺一凝真是她的毒药，药性太烈了，让她头晕眼花。

　　路上的时间很短，快速的到了王小七租住的小房子门口。王小七不受控制的把密码锁的密码告诉了他。她肯定是疯了，竟然希望贺一凝就在门口对她做点什么。把她按在墙上亲吻也好，打开门把她扔到房间里也好。王小七这个人，一定是岛国动漫看的太多了。究竟在想什么呢。
　　然而这不是一篇色情文学，到了门口，贺一凝只是脱下了外套，从高处俯视着她说，你不是要给我做饭吗。
　　对，之前某一天的语音里，王小七说过她做饭天下第一好吃，要做给他尝尝。然而她的脑子被贺一凝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填满了，手里机械的拿起一筐蔬菜，对他说“好”。贺一凝转身进了另一个卧室，抱着枕头躺在了床上呼呼大睡。
　　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小七内心窃喜。真像一对新婚夫妻啊，丈夫下了飞机就累得去床上酣睡，妻子就忙着在厨房做菜。想的美滋滋的时候，贺一凝已经睡着了。她甚至想去数一数他的眼睫毛，刮刮他笔挺的鼻梁，过分一点的话，再偷偷地亲他一口。
　　想法终归还是想法，王小七踮着脚尖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就退缩了，转个身回到小厨房。还是老老实实做饭吧，很怕被他讨厌了该怎么办。

　　贺一凝爱吃的口味有点奇怪，掌握了他的口味之后王小七做菜的速度变得很诡异，炒蛋多放糖，煎鱼要放番茄酱。口味真像个小孩子。她又伸着脖子向屋里看了一眼，他抱着枕头谁的四仰八叉。嗯，睡姿也是个小孩子呀。
　　晚上吃着饭，贺一凝说，我们看《闪灵》吧。王小七虽然害怕但还是遂了他的意思。看恐怖片之于女孩子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抓起暗恋对象的手，他一定不会避开。出乎她意料的是，贺一凝也是一副害怕的样子，直接伸出胳膊把她抱进了怀里。她的心脏咚咚咚的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怖片。要不是看着他脸色苍白，王小七还真的以为他马上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了。
　　等到他们两个真的在一起时，王小七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问题，贺一凝耸了耸肩膀，眼神飘忽，“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是想拉你的手吧。”
　　气人的贺一凝，王小七真的拿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