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不酷

26、25请你开心呀

　　做糖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12小时的禁止进食和饮水，甜得反胃的葡萄糖水，一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只希望自己和宝宝能少一份危险，多一份安全。

　　季芒芒喝完葡萄糖水就不再说话，静静地戴上耳机听歌，全然不顾秦妈妈还在旁边的絮叨。她太难受了，实在连和婆婆虚伪客套的面子过程都做不了，此刻动一下都会忍不住想吐出来。

　　还好检查结果是好的，这大概是最近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了。

　　季芒芒也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了，于是买了票和婆婆回去，回到那个她一天也没住过的新家，回到有许多家人的地方，回到让她更加看清自己失败、使她丢掉自尊心的家乡。

　　季妈妈问她：“宝宝名字取了吗？”

　　季芒芒摇摇头，他们都太忙了，忙着大人的事，忙着大人的悲喜，口口声声说是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宝宝，可是连宝宝的名字都没有想过，这算什么父母？

　　在老家的那些天，可能是因为她的肚子，所有的家人都忍受着她的怪脾气，都包容着她的坏心情，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早点懂事，不要再这么胡闹下去了。

　　可是怎么也顺不了她的心，没有人真正平等地和她敞开心扉好好聊聊，每个人都在历生活的劫，谁有空坐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呢？

　　孕吐和哭泣还是日常便饭，季芒芒常常担心把肠子呕出来或者把眼睛哭瞎。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找一些兼职来做，帮朋友的营销号写写文章点评，或者策划一些选题。

　　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这些事情做好。

　　老家入秋的征兆就是一夜又一夜的秋雨，季芒芒太喜欢这雨声，是不温柔的暴烈声，是下到她心里的片刻游离，可以游离到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不是谁的女儿，也不是谁的老婆，更不会是谁的妈妈，她不是季芒芒，而是她自己，一个可以放下所有焦虑、压力、生活去安静感受雨夜的小女孩，不再纠结于生死的人。

　　季芒芒真的很少再去阳台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每当站在那个可以俯视地下的地方，她总会忍不住想跳下去，像许至清一样看到另一种风景，去往另一个地方。

　　家人对她的好让她渐渐喘不过气来，冬天已到，她想这个冬天应该也很冷吧，她应该去北京借肩膀给秦天一靠一靠，亦或说，她想念秦天一的肩膀了。

　　爱人之间真奇怪，在一起撕扯，分开后想念，说不爱了是真心的，说还是爱着也是真心的。她挺着肚子，被公公婆婆陪着回来，却没想到这一去再也没法回老家去过这个新年。

　　随着2020年的到来，一场叫做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也弥漫开来。那是人心惶惶的一个新年，秦天一的爸妈都在北京陪着他们过年，季芒芒作为重点保护对象是绝对不让她出去的。每天看着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季芒芒都怕得要死，产检已经没办法正常做了，医院是最恐怖的地方，季芒芒看着快要临盆的肚子，祈祷这场疫情快点过去。

　　秦天一的公司已经停工了，他们的项目也到了瓶颈期，怎么也提不上去，于是他天天在家对着电脑发愁，对季芒芒的关心也少之又少。

　　家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秦爸爸和秦妈妈每次都会买一大堆菜，够大家吃一个礼拜，每次从外面买菜回来都会一遍又一遍的消毒。

　　季芒芒之前心情不好瞎囤的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派上了用场，她做主在公司放假前一天，把几箱口罩和手套拿给南一楠，让他帮忙分发给公司的同事们，因为现在口罩价格疯涨，大家也最需要这些。

　　几个认识的老员工在收到口罩后都特地发微信感谢了季芒芒，这让她觉得自己没白浪费钱。

　　那段时间，一部叫《想见你》的台剧是网络上的热播剧，季芒芒也顺应营销号朋友的推荐在网上追了起来，撇开那些悬疑烧脑的剧情线，最令人感动的可能就是这部剧的人物设定，原来长得再一模一样，我爱的也是她/他的灵魂，而不是外在。

　　灵魂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季芒芒也说不清楚，但是她觉得这部剧能火真的不是偶然，在这样一个看脸的时代，爱上一个人的灵魂真的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

　　世人总是嘈嘈杂杂的随大流，向来会因为容貌一见钟情惊艳余生，殊不知最可贵的是想用尽全力拯救你破碎不堪的灵魂。

　　可是现在，连看见她破碎不堪灵魂的人都没有，季芒芒生活在这个四口之家，却活得像座孤岛。

　　她拼命想自己拯救自己，却越挣扎越无力。

　　肚子像开了花的西瓜，一条又一条的妊娠纹告诉她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过去精致光滑的肌肤，也回不去那段患难见真情的岁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焦虑到哭，脸上开始有了斑，据说是怀孕的正常现象，鼻子变大了，人真的变丑了不少，头发掉得哪里都是，她开始戴上帽子。

　　整个人变得很恍惚，总会突然之间忘记手头正在做的事，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然后翻出旧账找秦天一的茬。这是控制不住汹涌而来的坏情绪，她每次闹完都会坐在马桶上想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作。

　　夜晚，她对身边快要睡着的秦天一说：“宝宝小名叫开心好不好？”

　　秦天一快要睡着，又被她搅和清醒，翻身抱抱她说：“好，你想取什么名字都好。”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聊起孩子起名的事，秦爸爸一脸严肃地宣布：“我想了很久，孩子大名就叫秦乐安吧，这样男孩女孩就能用，小名就叫安安吧，咱们家小孩的名字就图个平平安安。”

　　季芒芒反驳，想让孩子叫自己取的小名，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人这么专权，大名就不争了，随了公公婆婆的愿，可是小名为什么不能听她这个做妈妈的一句话。

　　如果平平安安是说不准的奢望，那她也希望宝宝能够开开心心，毕竟开心能够自己主宰。

　　秦天一并没有站队，只是默默地吃完饭就进了书房。季芒芒回到卧室后越想越生气，午后的阳光真好，她走到阳台上拉开窗户，看着楼下的绿化，想要一头栽下去。还好秦天一进来的及时，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拖到床上。

　　“季芒芒，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好！名字听你的，不就是个名字吗？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秦天一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快要临盆还在胡闹的媳妇说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季芒芒自从怀孕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的懂事体贴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胡闹和瞎作，一遍遍地试探他的容忍底线，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忍耐极限，到底是婚姻改变了他们，还是他们改变了自己。

　　季芒芒又想哭，可是身体比她先感知到疼痛，她低不下头，但是感觉得到羊水破了，继而就是秦天一喊他妈妈的声音，听见他们叫救护车的声音，也听见风在耳边刮过的声音，疼痛使她无法记得自己看见了什么，钻进耳朵的声音却是这辈子也忘不了的。

　　她早产了，可能是身体原因，也可能是动了胎气，总之生得很不容易，早产加上难产，也让她被迫顺转剖。生完孩子后，麻药并没有过去，她昏昏沉沉地好似鬼门关走了一遭，然后被推进病房，她想说好冷啊，可是张不开嘴。

　　季芒芒醒来时，床边没有一个人。那一刻有多冷呢？她发誓，如果可以选择，下辈子绝对要生活在热带，再也不想过这冬天了。

　　后来一个小护士过来检查，看到她醒了后，才叫来了秦天一。

　　秦家父母看着在保温箱里的孙子怎么也看不够，秦天一陪着父母看着刚刚出生的儿子，喜极而泣。

　　医院建议家属留一个人，特殊时期，还是不要都逗留在医院里，于是秦家父母回去了，留下秦天一照顾她们母子。

　　“虽然是早产，但是医生刚刚检查过了，说是咱们家开心很健康，你放心，好好休息吧。”秦天一握着季芒芒的手，说着让她放心的话。

　　“年也过完了，疫情也快过去了，过段时间解封后，送你爸妈回去吧。他们年纪大了，照顾我坐月子会很辛苦的。”季芒芒在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她觉得感情走到现在这样，可能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和公公婆婆生活在一起，摩擦多了，难免会有磕磕碰碰。

　　她还是想挽回这段感情的，又没有什么大的裂痕，为什么不能好好过下去呢？

　　“先休息吧，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一会抱开心给你看看。”秦天一回避着她的话题，把被子给她掖紧，生怕她再着凉受风寒。

　　季妈妈给她打来视频，问她现在怎么样，然后又担心外孙的状况。

　　民间有种说法是“七活八不活”，偏偏季芒芒是在八个月的时候早产的，这难免让人担心开心会不会很难活。

　　殊不知这次的早产并不是自然生理现象，而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不小心让孩子受折磨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都在口口声声地说为了孩子打算，可是算到底还是为自己。

　　季芒芒见到开心的第一眼是陌生，在她肚子里长了八个月的小孩，原来长这个样子啊！

　　皱巴巴的，还有点黑，像个小猴子，真的不是很可爱。直到开心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爱意涌来，这个小猴子好像跟她很亲，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亲，亲到皱巴巴也可以被蒙住心觉得可爱，全世界最可爱的那种可爱。

　　母爱并不是一生来就有的，也是需要激发和培养的，也有人生来就没有母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