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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刺痣与名册 ...

  •   良辰扇火的手一顿,随即不自在掀了掀盖子,疑惑道:“侯爷在说甚话?良辰前些年被王爷买入府中,王府早便是奴婢的家,奴婢往何处回去?”

      她看着他,有些委屈。手里的扇子,握得紧巴巴的。

      赵云泓伸手,轻柔拿过她手里的扇子,领着她来到小亭上。

      负手远望苍穹,笑得有些凉,话语生冷。“良辰,回你魏公子那边去罢。放心,我替你修书一封,他定不会责难你。”

      “······侯爷,奴婢······奴婢不走。”她是真心实意在照顾着他。

      “澜王府一早便无你的立足之地,你若不走,我便打断你的腿让你爬出去。”猛地一停,他转身,轻然一笑,“不过,貌似我还没有此般能耐可以伤你分毫罢?良辰,你叫什么?”

      他谦谦,却让人心酸。

      “······许月。”

      “······许月,”他将扇子还给她,“我早该想到的,在你说十三皇子送葡萄雾顶琼浆时,便该想到。”

      “侯爷,奴婢不······”她抬眼,见他满目冷冽犹有杀意,一惊,垂了头,道:“侯爷,主子安排奴婢来此,与外边风云并无关系。主子给奴婢的任务,只有一个,那便是——护好侯爷。可惜,奴婢终究是辜负主子所托。奴婢向天请愿,望侯爷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原是早有预谋。“走罢。”

      良辰失落不已,心头涩然不舍。然则为人下属,总该被差来遣去。她回房收拾了行囊,刚跨出府门,有人在她后头喊了一声。

      她回头。

      原是良伯。

      良伯将一封信与一大袋东西交给她,说道:“侯爷说,多谢魏公子厚爱。这些葡萄雾顶琼浆他一罐没碰,全数在此。然而无功不受禄,为敌更不应私相授受,免得他人闲话,招惹祸端。你全部带回去罢。”他吩咐完,才露出属于自己的不舍情绪,顿了顿,愁容满面。“良辰,照顾好自己,若有需要,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这东西怪重的,我让人帮······”

      良辰一手拿过,忙道:“多谢良伯,我自己可以。良伯,保重。”她从府门望进去,花草葳蕤,“照顾好侯爷。”

      良辰走后,提着大包小包翻墙进了兴王府魏希丞居处,恰巧见他在练剑。

      剑气飞扬,削叶断枝。

      良辰站在一旁。

      许久后,魏希丞见她形色,喟然一叹,归剑入鞘,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抿一口清茶,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将一大袋青梅小瓷罐放在桌上,袋上还放着一个浅棕色信封。

      他拈起书信,笑了。“不远,何需鸿雁?”他抬头看她一眼,挥挥手,“下去吧,你自由了。”

      “公子,我······”

      “去找管家领些钱银,到外头做点小买卖,定时汇报。”

      良辰一喜,拱手退却。

      他翻来覆去摩挲着书信,少许粗糙,不及他墨发润滑。

      他打开,一瞬涩然。“修书一封不过是为了让我不为难她,奈何你偏生要为难我。你选的谜面我猜的谜,谜底自然是我选,怎奈你······”

      上书:御风而行飘摇者,裂。

      他抬眼看着挂了满府的喜庆红灯笼,锐利,刺目。

      夜半的时候,赵云泓还在灯下作画。近来他颇无所事事,干脆琴棋书画日日练一通,好打发愁闷时日。

      他在等,等皇帝一道诏书。

      他冷然一笑,却藏在烛火阴影里。

      灯火透过窗户朝远方招摇,如豆而已。

      窗外开始有了夏虫的声音,夜里的世界开始热闹起来了。

      “吱吖”一声,他也不抬眼,只是手中笔一顿,顿时梅花枝头多了一朵不合时宜的粗糙花骨朵。

      “来了?”

      来人关上窗子,看他低头专心的模样,一丝眷恋在心头。然而烛火噼啪一声,他从醉梦里回醒,开口嘲讽:“澜王府的护卫,想来是白吃饭的。”

      “即便如此,也不需要魏大公子瞎操心。”

      “五年了,你终是发觉了。”白费了良辰一心一意照顾他。

      他蘸墨,提笔。“五年了,我才发觉。”

      魏希丞走过去,站在桌案对面,拉起袖子,为他研磨。

      一双剪影,温情。

      魏希丞细致研着磨,轻声,仿若在闲聊。“此次小五侯爷,又是等了多久?”

      他抬眸,过去推开窗子,看了一眼赏心月色。“不久,一个时辰。”

      他回来,继续提笔。

      魏希丞拿过水丞,滴水入墨,继续研着。“你怎确定我今晚必来?”

      “我想,你会想着给我一个解释。”关于良辰。

      魏希丞笑了。“错了,今夜我来,并非要解释什么。毕竟,”他研磨的手停了,“你把葡萄雾顶琼浆全数还我了,不必费心解释了。”

      “嗯。”

      “你可知,青梅何意?”

      赵云泓抬眸,眼底含笑。“青梅,两小无猜,相悦坦诚。”

      “所以你把它们全还我了。”无坦诚,无相悦。

      “嗯。”他顿了顿,搁下笔,将画拎起,竟是对着烛火烧了,“那你来,呵,所为七星痣?”

      “嗯。”魏希丞也停了手,将墨汁往窗外的小池倒去。只是倒了两滴,眸光一亮,端了回来。他站在桌案对面,朝他笑。“逸卿啊,你一向深知,我为人好色风流。今夜月黑风高,孤男寡男,我看你容颜俊美,禁/欲诱/惑,不如天雷地火,一夜沉醉,如何?”

      赵云泓边听他说,边觉得难堪。然而思及先前他承认今夜来所为是七星痣,瞬间释然。

      他站着不动,任由魏希丞朝他靠近。

      一方窗子外的墙头,冒出了蒙着面的两个头来,不动声色。

      魏希丞将他扳正面对自己,伸手解带。细细缓缓,衣物层层解下,露出了在昏黄烛光下都稍显病态的苍白肌肤。亵裤仍在,魏希丞却已停了手。

      他后退一步,抱臂审视,皱皱眉,先是说道:“你该养好身子,弱柳扶风的,即便当真与你一夜风流,你亦怕是挨不住,岂非败兴?”他看他挑眉愠怒,赶忙一笑,转而又道:“逸卿,可还记得你九岁那年,我们一群官家子弟到天/行山避暑?”

      赵云泓不说话,也不动作。但魏希丞知道,他记得。

      他便接着道:“天/行山有一处瀑布,那时瞒着各自长辈,一行人约了午后在瀑布下玩耍。只着亵裤,摸爬滚打。腰以上,你还有何处我没见过?”他伸手,朝他腰上抚去,“明明无一物,偏是这左腰的七星痣,莫名生生长出来的。然而我又听说,痣这物儿,用火烙烙,用墨点一点,便也可成。”

      说完,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银针,笔尖大小,泛着冷光。将它放在烛火上烤着。拉过他,一手将他左手拽到一旁,一手朝着七星痣所在位置猛然落针。

      “啊!”赵云泓咬紧了牙,然则仍是逸出一声隐忍的痛呼。声不大,以至于夏虫都不受惊。

      然而听在魏希丞耳中,有一瞬······欢快。

      抬针,血出来了,像小泉眼。

      两人无言,静静等着银针再烤过一遍,又是一针。

      这时,赵云泓只是吸了口气,僵了僵身子。

      他放下银针,抬手从青山笔搁上拿起毛笔,蘸墨。蹲下身子,在他腰间轻轻往两处血口点去。

      “怕是两三日不能洗浴了。”他站起,笑看他,“如此一来,即便他人看了去,有了想法,亦取不到罢?”

      赵云泓垂头看了一眼,只见流下的墨迹与血迹。“那你呢,想到了它在何处了么?”

      “名册重要,若要藏好,定然是审慎小心考虑再三。然则,”他在他面前扬了扬笔,“这半年多来你主动招惹我的原因,不正是为了摸清我的线网么?小五侯爷觉着,我一只蜘蛛顺着自己编的网,会不知道名册在何处么?”

      赵云泓早猜出来了,从说书人那处听到七星痣,他便知晓,魏希丞迟早会找到。然而他按兵不动,自是有了私自的计划。

      魏希丞似乎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扬唇笑,提笔蘸了墨,将他往桌上一按。左手抚了抚他的背,润而冷,像极了这个人。他提笔,缓缓勾线,笔触轻柔。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笔下不舍缠绵,无人打破这寂静。

      直到,莫名一声轻吟在桌上传来,魏希丞才加快了动作。

      青山碧水图,占据了整个背部。

      连绵山上七棵参天之树,六围一,在水边。

      “也不怕潮?”他轻笑。松手,搁下笔,却见赵云泓依旧趴着。“换一处地方藏吧。虽则,应当也无人再在你皮开肉绽之时为你夜半敷药。除了我,该是无人知了。”

      他乜斜着他,见他自顾起身穿衣,也不搭把手,就这般冷冷看着。

      赵云泓边穿衣裳边说话,只是一开口声儿却莫名有些哑,带着隐忍与压抑。“为何不取?”

      魏希丞理所当然地道:“娶,当然娶。倾城绝色的八公主,我为何不娶?”他伸手一勾,将他压在自己怀里,那未来得及绑的衣裳,又开了。“莫非是小五侯爷还对八公主痴心不改?”

      赵云泓顾不上理会他有意曲解字眼,只顾使劲挣,却挣不脱,呼了几口气,盯着他衣襟,道:“原本便无痴心,不过当年孩子家家,耍着玩。”

      十岁那年,他牵着九岁的八公主的手,闯出皇宫。被侍卫拦了下来,他说要娶公主回府,实则不过是与公主打赌树上的鸟窝有几只鸟,输了便兑现玩闹的承诺罢了。

      为此,他爹澜王还杖责了他一顿。三月前,他也因为魏希丞,又被爹杖责了一顿。当然,这一顿自然在自己与爹的计划内。

      “那便好。”魏希丞走到书房另一边的木榻旁,拿起小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赵云泓喝剩的凉水,入心入肺,凉彻。“大喜日早些来,我恭候。”

      赵云泓已绑紧了衣带,衣裳想来是胡乱随意套好的,胸前松松垮垮地露出一片肌肤来。他洗着笔,笑道:“怕是——要白费相曌公子一片心意了。”

      “为何?”他朝他走去。

      “明日,皇上大约便会下诏了。”赵云泓平静道。

      “让你做何事?”他突地一顿紧张,直觉不妙。

      赵云泓放下笔,端起笔洗,缓缓走到窗子边。“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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