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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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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作为一个犀利的杠精,卫庄一开始就没信程泽的话。包括他说的,不会武功这件事。
就连玄翦都没办法看出来,而卫庄却可以肯定的是——面前这个笑的温润的人身上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
强烈到,自己的鲨齿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都发出了兴奋的嗡鸣。
卫庄眼底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倒想看看,这个人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究竟是何模样。
程泽抬起头,目光投向了银发剑客,看起来并不惊慌。
“家父曾随大儒修习过一段时间,一直对其尊师无比敬重。成家立业后也不忘每日修习儒家课业,我自小耳濡目染,自然习惯了一些儒家规矩。”他的声音很平静,从容不迫。
“阁下不愧是鬼谷高徒,连儒家的繁文缛节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收敛着浩瀚星光。卫庄感觉到他嘲讽的语气,有些愉快地勾起嘴角。
“不及你撒谎的本事半分。”
盖聂皱了眉,有些不明白卫庄为何对程泽抱有如此之大的敌意,便主动道:“程先生无需忧虑,我们二人不会多言。我们还有事要解决,便就此别过吧。”
程泽收回了与卫庄的死亡凝视,向盖聂点头。
“后会有期。”程泽拉过恋恋不舍的云溪,几步踏叶凌空,穿云而去。
盖聂忽然低头,看着手心里小孩趁着程泽转身时放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只朴素的哨子。看起来却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但通体润泽,握在手心还有回温。
卫庄忽然上前一步,夺走他手中的哨子。
他将哨子放在眼前,仔细地打量着,没看出什么玄机,又嫌弃地扔给盖聂。
“小孩子的玩意。”
盖聂倒是有几分惊讶。卫庄向来自持老成,可今天的举动,却可以说是......有些幼稚。他不禁微微弯起嘴角,握紧了手里的哨子,小心地把它收进怀里。
“走吧。”
药王谷。
云溪刚一落地,便迈着短腿头也不回地哒哒地跑开,却还是跑着跑着发现自己腾了空,正在徒劳地蹬腿。
他只好认命地停止挣扎,软绵绵地小声道:“先生,花田里几天没除草了......”
程泽眯着眼,把小孩拎到眼前,扯着他的脸阴森森地问道:“叫哥哥?他给你灌了迷魂汤了?我的骨笛呢?”
云溪瞪着圆圆的眼睛,涨红了脸说不出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程泽无奈,叹了口气,弹了弹他的脑门,把小孩重新放回地上,抖了抖袖子朝着不远处的小木屋走去。
左右都是自己养的,还能丢了不成?
云溪见程泽并没有责罚的意思,眼睛一亮跟了上去:“先生,你不生我的气啦?”
程泽斜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说:“难道我经常生你的气?小没良心的。”
云溪高兴了,胆子也大起来,跟上前攥住他的衣角问道:“先生,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你不会武功啊?你明明就那么厉害!”
程泽闻言又伸手捏他的鼻子,直捏得他连连求饶。
“我厉害你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喊他们?出事了就找先生,高兴了找哥哥,嗯?”
“先生你怎么这么小气!盖聂哥哥明明还救了我们!”云溪不满地捂着鼻子。他对那飒爽利落的白衣剑客极为仰慕,甚至偷偷把先生交给自己的骨笛都送了出去......
“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程泽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么委屈自己?”
“为了我?”云溪有些糊涂,“先生你又来了,关我什么事?”
“唉,小孩子就是幸福啊。什么都不懂也能傻乐着过活。”程泽满面愁容摇头,看的云溪一愣一愣的。
“对了,今天要是不把花田里的草锄完就不准吃饭。”幸灾乐祸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云溪瞬间瞪大眼睛,生气地迈着小短腿大叫着往前追去。
幽静的山谷里回荡着放肆的叫喊笑闹声,似乎一切都安然祥和。
云梦鬼谷。
盖聂靠在一颗槐树下,影影绰绰的灌木隐蔽下,很难被人发现。他垂眸沉思,盘起的腿上放着的是一枚色泽莹润的短哨,在月光的映衬下泛起些微的光泽。
魏国之行,固然给了他一个答案,他也做出了一个属于纵横的选择。然而,现在这枚短哨的存在,又提醒着他另一种选择。
盖聂其实,很少为了选择而犹豫。他真正为难的,永远是自己的实力似乎无法捍卫自己的选择。就好像那次的玄虎,就好像从前魏家村其他无辜的人......
苍生涂涂,天下潦潦;诸子百家,唯我纵横。可若终有一天,诸子百家都不复存在了呢?
纵横只是他的起点,他想要的,不会止于纵横。
那个隐居在药王谷里的人,在听到他们师从鬼谷的时候,眼睛里不是茫然,也没有一丝敬畏,反而是......有些微的缅怀——
当世之人,又有几个敢以缅怀的态度面对鬼谷?
月亮隐入云中,此起彼伏的蝉鸣张扬却不甚聒噪。树下的少年抬眼,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小庄以为他未曾起疑,对他还颇为不满。可事实上,盖聂在乎的并不是那人的态度和身份。
只要我足够的强大......
黑发少年思绪飘的挺远,但他的手指不辍地上下翻动,似乎是在编着什么东西。
俶尔耳后传来利刃破空之声。盖聂反应极快,低头衔起手中之物,一手攥起短哨另一手撑地侧翻着闪开,顺势抬腿往剑刃刺来的方向反踢回去。
“啪——”
脚尖触到剑尖,盖聂便认出了来者。剑势不依不饶,转了个方向反刺过来。盖聂几步闪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无奈。
“师哥,你再这么偷懒,可是会输给我的。”卫庄利落地挽剑,心情不错地说。
盖聂此刻嘴里叼着根绳子,发丝都乱了几分,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但他平静的脸上也看不出气恼,只是拿下嘴里刚编好的绳子,低头把短哨给穿上了。
卫庄微微挑眉,语气似是有几分嘲讽:“你就这么宝贝这个东西?”
“他人所赠之物,自当妥善收藏。”盖聂回答得理所当然,自然地把短哨收进贴近心口的衣襟里。
“嘁,”卫庄毫不犹豫地转身,“一个吹不响的破哨子,师哥不会对它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期待?
平静的黑发少年一愣,鼻尖似乎又掠过那人踏风而去时飘来的淡淡药香,也许是藿香......或者甘蓝......
前面的银发少年已经停下脚步回了头,不耐的眼神无声地催促着他。
盖聂收拢了心思,目光恢复了平日的镇静。
只盼这纷纷扰扰的乱世里,还有那一片净土的安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