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梦》南山梦

20、张家

　　庆元七年女帝下令整肃海域，付出一半海船的代价才把猖獗的海盗剿灭干净，西凉自此更是繁华。张富那时仅开了一家小小的桐油铺子，听到风声，倾尽家产买进桐油，还借贷了不少银钱。造船必须得用到大量的桐油，卖掉后大赚了一笔，她却并没有停下来，把所赚的银子买了一片桐树林，囤积桐油；海域整顿后海上商路复苏，又要造新船，所需的桐油更多，张富才真正的暴富。

　　水月镇的桐油商张富算是小有名气的，众所周知的小气。张富长得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富态，很是普通，扔在人堆里很难惹人注意，让人过目即忘；唯一有些与众不同的是细长的眼睛半眯时透着精明，普通的脸也变得熠熠生辉，而这种表情只有在算计什么时才显露，也只有熟知的亲人知道这点。说她小气，也并不是她这人怎么吝啬，而是省吃俭用到家了。众人眼中的爆发富一定要奢侈无度，不求最好只要最贵的主，张富则不然，在外吃饭都要把剩下的带回去，从不管别人的看法。人穷的时候这样做旁人不会说什么，富有了众人侧目，爆发富不应该是这样的，张富纵然儿子浓妆艳抹的时候，又有人鄙夷了，爆发富就是爆发富。这是怎样的一种病态？

　　张富很顾家。富有后仍只有一个正夫，庆元十一年添了一女，看着长大的两个儿子；暗里盘算，钱财有了，女儿大了有家业继承，知足了。便收了心思一心做个富家婆。张氏是典型的贤良，日子过得紧时并没有抱怨过一句，手里的钱一个当两个花，既让妻主在外体面，又张罗着两个孩子的吃食，自己却过的苦。张富心里有愧疚，两个孩子还小，只想着生意，把家中钱财都压在桐油上，同邻家的小孩相比，两个男孩都显得黯淡多了。花朝节上想吃花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那直直的眼神直□□底，所以长子玥儿在衣服首饰上的花费短过，只是木笙性子恬淡，常跟在他父亲后面识字分忧，从未要求过什么，哥哥偶尔逗弄他，也没见两人红过脸。

　　长子早就同邻街茶馆水青长女水尚指腹为婚，年前业已出嫁，两家人相隔得不远，都是儿时一起玩耍的，所以与妻主相处不错。昨天听亲家来道喜，说玥儿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只是因怀孕害喜得厉害，人给瘦了大半，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勉强吃一点东西都尽数吐了出来，请了医正看过，仍是不管用，急的没法，想请亲家去过府去看看。张氏听了，双眼含泪频频转头望向妻主，张富听了也是急在心里，送了亲家出门就愁眉苦脸的坐着。

　　张富与张氏打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家打算让两人十六岁时成亲的，不想张富母亲在婚礼前二月得急病死了，婚礼只得推后，张富父亲与母亲极其恩爱，张母下葬后忧思成疾，不久就跟着去了，张富为父母守孝，两年后才成亲。成亲后三月就有怀了长子，所有的爱和关心都放到了小玥儿身上，对十八岁才成亲生子的张富来说，丈夫不论生的是男是女，都是意义重大的。现在听到长子瘦了，哪能不紧张啊，孕夫要是身体瘦弱，极容易小产，生产的时候更是容易难产。

　　水家也是子嗣不旺的，长女成亲小半年就听到了好消息，哪能不高兴啊，只是嘴才咧开一半，又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玥儿孕吐太严重。玥儿公公李氏熬好了鸡汤特意给他端去，才到门槛，玥儿闻到一点就吐了，孕夫孕吐是很正常的，水家人也没有太在意，第二天还是没有吃一点东西，才着急了，荤的素的一个个摆上去又退了下来，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月也没见好，只剩下小半的脸整天素着，看着直心疼人。水尚听说怀孕的人都爱吃酸的，悄悄在祥云楼点了几个精致酸菜，玥儿看着妻主热切的眼神，笑着动了筷子，菜色清新而不油腻，米饭也是极好的，在身边转的人也给水尚找借口大打发走了，心情愉快了不少，痛快地添了两碗饭。得空的水青忙请了医正给玥儿看看，脸色红润，医正直说没有大碍，开了张滋补的方子就走了，第二天又是闻到什么就吐，急忙了才想到还没有给亲家报喜……

　　虽然都是邻里亲家，儿子有喜去看望也不能太随意了，让木笙看着妹妹，收拾了一晚上才担忧地出门，女儿吵着要玥哥哥，干脆带着儿子女儿都去了，张富仍旧去桐油铺子。因记挂着长子，早早关门回家了。

　　看着娘急急的样子，木笙递着茶碗笑道：“哥哥已经吃的下饭了，爹爹带去的酸菜炒了一大碗，拌了两碗粳米饭吃，还喝了一小碗香菇鸡汤，样子精神了不少，人虽然瘦了，整个人却漂亮了许多，我还没见过比我哥还好看的人呢。”说罢头高扬着，黑眸发亮。

　　张富见小儿子耍宝的样，笑道：“你哥哥小时候可漂亮着呢，你小不记得事儿，邻里的姐姐妹妹都爱追着他后面跑，小模小样的常闹腾打架，说长大后要娶他做相公，”听到儿子没事，张富心里才踏实，和小儿子说着笑。

　　晚间睡觉的时候张富说出心底的疑惑：“玥儿是怎么回事啊？都出嫁了还让人放心不下的。”

　　“玥儿那孩子没事，尽想着不得妻主的心这些事，怕自己在公婆面前做的不好，心里头有结，憋在心里又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玥儿这傻孩子，今儿没人的时候才问出来，不过看尚儿紧张的护着，玥儿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后是个有福的。木笙及笄也有一年了，他那性子让人放心不下啊……”
　　“木笙的性子还不好啊，就是你舍不得，南雅书肆的次女帮她娘把书肆打理的，她姐姐还是进士，人品也好。唉，不说了，你啊，还想让儿子嫁皇女不成。”
　　“你不是也舍不得，那胭脂铺的海实也不错啊，直说人家没出息，太郎郎腔。就把木笙许个可心的，再说吧。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