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月午

5、回忆

　　凌寒夫人进院的时候，温凌安刚挂着黑眼圈喝完了药。

　　昨晚他和温白玩了半宿，今早叫起来喝药的时候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温白就是他给那只兔子取的名字，不知温太傅得知家谱突然添了这么一个新成员会作何反应。

　　他从来没养过小动物，激动得一会儿跑去挖院子里的草喂它，一会儿把画笔翻出来给温白画画。

　　累倒在床上临睡前还在想：有温白真好啊，他明天就要立刻写信给大哥和祯郁让他们也羡慕羡慕。但是到底是谁把温白送来的呢？玉儿姐姐的身影第一个跳入脑海，温凌安立刻甩了甩头，不不不，白天里她都快要温凌安给吃了。应该是萧叔叔吧，自己说了喜欢兔子，就特地送给自己一只做伴，萧叔叔人可真好啊。

　　··

　　凌寒夫人来看温凌安时说他这段时间精神气越来越足了，知道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要带他去认识认识山庄里的其他人。

　　这算是第一次温凌安弄清了院子外面的世界。

　　原来他住的客居在山庄的东侧，是平日里专门接待客人的几间院落之一，这几日都只有温凌安一个人住。病友们都住在山庄的西侧。而东侧，除了有客居还有萧庄主的草药房和专门养来试药的小动物，那兔子就是其中之一。

　　温凌安脸红的看了看温白，原来它不是养来玩的啊。

　　凌安夫人像是看出了他的尴尬，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既然有人送你了，那便是你的了。温白这个名字很可爱啊。”

　　··

　　温凌安终于见到了萧家的全部人。

　　萧庄主一见他进门就笑着招手叫他过去，要把他抱在腿上。

　　小时候的温凌安确实很招人喜欢，看上去白白软软的，还动不动就爱脸红，实在是让萧庄主感受到了一把身为人父久违的快乐。毕竟他那四个孩子，真是没一个是这样软萌乖巧的性格。

　　不过最主要的是温凌安也很喜欢萧叔叔。他自己爹从小就是以严厉著称，还特别看不惯他偶尔偷懒撒娇的样子。但萧叔叔就不一样了，温和得好像温凌安即使跑去泥水里翻个滚，他都会站在旁边微笑的看着他让他注意安全的那种类型。

　　萧家的四个孩子，都继承了萧父萧母的好基因。

　　有两个之前温凌安已经见过了。

　　一个是跟在萧庄主旁边开始学草药的三弟萧冉，今年13岁。他看着真的很像萧庄主的缩小版，剑眉星目，温和儒雅，看见温凌安看他就笑着和他招手打招呼。

　　另一个就是玉儿姐姐。他的样貌是四个孩子里最好的，今天穿了一条水蓝色的裙子，皱着眉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温凌安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但不敢打招呼。他从心底里觉得这个姐姐特别好看，但是脾气真的不好，他都快要怀疑他的眉毛是不是生来就这么皱的。

　　站在一旁的萧俐突然开口：“你别怕他。他叫萧裕，这里除了你之外就他最小，只比你大三岁。他一穿裙子脸就皱得像老头。”温凌安心里默想，噢，原来她叫萧玉。说话的少女扎着一尾很长的辫子，穿着帅气的男式改良服装，英气逼人。

　　“我是萧俐，15岁了。你叫我二姐就好，我平日里都在南侧的马场，你空闲就来找我玩啊。你真的就像萧冉说的一样，粉粉嫩嫩的好可爱啊。”她伸手捏了捏温凌安的脸，他的脸立马变得像她说的一样粉粉嫩嫩，她像男生一样的张口大笑起来。

　　看上去最成熟的就是老大萧跃了，今年刚成年。他只是笑着过来摸了摸温凌安的头，说他平日里都呆在庆云城，有什么想吃的需要的就告诉他，他会带回来。然后就起身跟父母告退要出门做事了。

　　温凌安见萧大哥走了，起身想跟去萧二姐或者三哥萧冉的身边，他们两个看上去就很好相处，而且感觉得出来他们也很喜欢温凌安。小孩子就是更喜欢跟和颜悦色的人在一起玩啊。

　　谁料萧庄主突然开口了，他解释说萧大哥现在一门心思经商，天天不着家的在庆云城里勘察市场。萧二姐现在又要负责照料马匹又要每日练武，三弟更是要和庄主抓紧时间学习医术，他们三都没时间带温凌安玩。

　　“裕儿，这些日子就你负责带凌安弟弟一块玩吧。你们年龄相仿，也能玩得到一块去。”

　　此话一出，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

　　反抗自然是无效的。

　　虽然他们彼此都不想一块玩耍，但是父命难违。

　　温凌安跟在萧裕身后默默地走着，从主室出来他们就很沉默。萧裕走得很快，温凌安完全跟不上他的脚步，一开始他小跑着追，后来干脆放弃了越走越慢，自暴自弃的想自己转身回客居了，结果一抬头发现萧裕突然在眼前，反应过来原来萧裕是在等他，瞬间情绪就高涨了起来，主动向萧裕献上了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萧裕看着他那张刚刚还一脸委屈巴巴现在突然笑得真诚可爱的脸愣了几秒，也勾起了嘴角，破天荒的用一种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带你去摘苜蓿草。”

　　“苜蓿草？这是干嘛用的。”

　　“喂你那只兔子啊。”

　　“哦，原来兔子是吃苜蓿草啊。诶，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了兔子，这次可不是我偷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了，还是我给你去抓的！”

　　温凌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萧裕，他还以为是萧叔叔呢。错怪她了。

　　温凌安这次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萧裕太厉害了，他会轻功会抓兔子，还知道兔子吃些什么。

　　情不自禁的对着这个他现在最崇拜的人大声叫着：“玉儿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别叫我姐姐！”

　　萧裕勾着的嘴角立马拉下来了，走得也比刚才更快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可以说温凌安几乎每一天都和萧裕混在一起。

　　再说确切一点，是每天温凌安像养成了一个固定作息一样，准时准点找萧裕报道。

　　早上醒来先把温白喂了，囫囵吞完自己的药，就一路小跑到萧裕的院子。

　　萧裕的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据说有千年历史。树上还有一个很大的树屋，萧裕说是他的师父六指仙人专门为他建的，目的是为了锻炼他的轻功，所以树屋没有可以上去的楼梯。温凌安曾经悄悄试图爬过树，未果，遂放弃，只能看着萧裕从树屋里飞出飞进。

　　他到的时候，萧裕一般已经在院子里练武了，温凌安就搬条小板凳坐在旁边看他打拳练剑。

　　其实温凌安以前也和温宵武一起被逼学武过。

　　原因是他看起来太弱了，练武至少强身健体。温凌安一开始十分乐于接受，毕竟会武术的人一听就很有大侠风范。但马上放弃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不是看起来，而是真的太弱了，扎马步第一天就下不了床，哭着闹着不学了。温大哥倒是适应得极好，每天武艺稳步上升，目标已经是成为武将。

　　温凌安看不懂萧裕每天练些什么，只偶尔觉得玉儿姐姐练的这些招式简直跟男生一模一样，看上去一点女性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他可不敢说，他现在已经发现了，只要他叫玉儿姐姐这个名字，她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温凌安在跟祯郁的通信中还吐槽过：凌寒山庄的女子，除了凌寒夫人其他都像是男子一般。

　　萧裕一整个早上都在练武，温凌安就一整个早上都坐在他旁边。要么吃东西，要么把温白抱过来玩，要么就是帮萧裕画画，但还画得不是很好，在萧裕第一次看到他画的自己后，就气得一剑把画毁了。

　　温凌安更气，他再也不给萧裕看他的画了。

　　有时候萧冉和萧俐也会来找他们玩。

　　萧俐会骑着马过来，萧家的四个孩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匹马，温凌安虽然也很想要一匹，但在骑了几次屁股都磨破了之后，就再也不去马场了，这些方面他倒是很有撒娇躲懒的经验。

　　萧冉会带很多不同的草药过来，教温凌安认识。

　　温凌安很喜欢闻草药的味道，萧冉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不是苦的，是那种混合着大自然的地、草、还有风的味道。温凌安描述不出来，但是每次萧冉过来的时候他都跟在他身后跟得紧紧的。

　　这时候的萧裕就会显得格外不可理喻，本来三个人一起玩着游戏，看着温凌安跟萧冉笑了一下，他就要旁边冷哼几声，温凌安开始还哄他几句，后来懒得理他的时候，萧裕就直接走人三天都不理他们了。

　　··

　　大概是温凌安要回家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温凌安和萧裕一块去庆云城，温凌安想买些庆云城的特产带回家。

　　萧裕告诉他庆云城的玉石品质是最好的，但温凌安觉得玉石京城也买得到，他想要一点不一样的。萧裕又总是要带他去看玉石，温凌安就提议分道扬镳，等到申时在城门相聚。

　　那天萧裕在城门从申时等到了戌时，温凌安都没有出现。

　　他找遍了整座庆云城，鞋子都走通了，所有的从容不迫都消失了，第一次连眼睛都哭肿了。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回到家准备寻求求援时候，看到萧冉抱着熟睡的温凌安走了进来，说他下午在庆云城玩累了困了。

　　那天之后萧裕再也不跟温凌安说话了。

　　温凌安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在他心里玉儿姐姐就是很不爱说话的人。可能又是生气他和萧冉玩得太好了吧，温凌安很能理解这种朋友之间的嫉妒。

　　毕竟他和祯郁成为好朋友之后，赵誉炎也明着暗着来和他吵过好几次架。

　　直到温凌安走的那一天。

　　温太傅和夫人亲自来接的他，温凌安哭得撕心裂肺。

　　每个人都给温凌安送了离别的小礼物。萧跃送了一个小的金算盘，萧俐真的送了他一匹白马，萧冉送了他好多包装好草药的小挂件，闻上去有温凌安最喜欢的那种味道。只有萧裕，什么都没送，站在旁边看上去还是那副皱着眉的样子。

　　但温凌安一点都不在意。

　　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最心爱的温白抱给萧裕，温府不准养动物，正想开口请他养温白的时候，萧裕却一把抓过兔子转身就走了，连头都不回。

　　回去的路上花了3天的时间，温凌安也哭了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