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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戏园里的爱情故事 ...

  •   在墓园迷路的尴尬与羞耻消散的很快,连受人帮助的插曲也没留多久。荒废的时间更好,被弃逃的更珍贵。

      陈亦没事儿就缠着我,问我安排的是否妥当,我只好提前去小剧场和小周姐打招呼,并且赔了不少笑。好在小周姐比较待见我,他弟弟又常和我借书看,就顺理成章的答应了。那小兔崽子听到我把安排好的事情顺着讲给他,立刻露出陷入爱情的痴傻表情,幻想和暗恋的小女生如何亲密快乐。我戳了戳他的脑门,陈亦迅速清醒,然后跑到客厅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献宝一样捧到我面前:“哥,我们同学从外国带回来的,给你吃。”

      “你怎么不留着?”

      “我还有。”“你怎么这么多?”

      陈亦嘿嘿一笑:“他们抄我作业报答我的。”我大为惊叹:“出息了!陈亦。”两人笑作一团。

      等到了那一天,陈亦先和计划好的一样让“恰好”空闲的我带他去图书馆,我妈过来问我有事情没,我故意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下来,和弟弟穿衣出门。路上买了一包芒果干和地瓜干,饶了一段路去了园子。

      那园子挨着两排饭馆和干果、杂货、服装店,隔七八米有一颗柳树,春天柳絮乱飘。总有人喝多了往树上撞,稀里糊涂,抱着树睡觉。要想去后门,从旁边小巷进去,就是后门。后门也是一条街,挨着居民楼。

      小周姐带我们从演职人员的后门进了后台,陈亦立刻去观众席,眼睛一亮,见着他朝思暮想的苗淼了。我远远看过去一眼,那小姑娘甜甜一笑,确实是可爱。在后台转了转,还和认识的几个演员聊了几句,台上开演,我就不方便绕去观众席了。

      今天的观众比以往多一些,我去问小周姐,她告诉我:“今天有庆缘社的相声演员来,来看的是一些老粉丝了。”我对相声不怎么了解,但常听,收音机里放的老相声总是知道段子不知道名,庆缘社是听说过,因为电视上播过。小周姐怕我无聊,就在演员上台后的上台口放了把椅子,让我在帘布后面缝隙看。我从缝隙里看到观众席上一起看戏的陈亦、苗淼,两个人凑在一起,没去看台上唱的什么,我心里泛起一点好笑。

      借助帘子缝隙的那一注光线,台上似梦非梦的爱情故事穿越时空,连接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虞姬的香消玉殒、仿佛项羽拔剑自刎的河水也能漫过脚踝。打光的灯微黄,照的我有些眼酸。

      小剧场的套票能看一天,有些套票的观众继续留在座位上,等下一段。《霸王别姬》这样家喻户晓的知名选段还能吸引一些青年观众来看看,套票的就是些老戏骨了。凡所是有名的段自然有它的有名处,怀抱爱情的幻想,就是小园子里的爱情故事。

      苗淼为了和我弟多待一会儿也是套票,两人一起原处吃芒果干。主持人报幕,下面的一段相声是《夸住宅》。我让开上台口,坐在一旁低着头顶脚尖。相声演员上台后,我再坐回去。

      我本来没抱着太大积极去听,可台上逗哏的一开口,我浑身一激灵,后脑勺电流一样窜过去一道战栗。这声音我记得,是那天墓园带我去火葬场的人!

      我坐直认真听他介绍自己,可真是缘分:“亲爱的朋友们,我是秦海温,站在我旁边的这位老师呢……”

      秦海温!我激动的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盯着他的背影看。那天我只知道低头走路,眼泪也让我没看见他的面目。从今天看,他的背影交杂着赤子的青涩和久经登台的稳重,二十来岁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嚼生菜,灵活自如的说着词,大大方方的和搭档讲相声。偶尔转过半面脸,我还能看见他似乎熟悉的面容。

      唉!这大概就是缘,那天我什么也没说,今天却能再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相声演员,讲的确实也不错,丢出的包袱都响了,台下笑声不断,我在帘幕后不好笑的太大声,偷偷摸摸的咬着牙笑。等这段相声讲完了,二人下台,我才想起来跑到演员的更衣间门口。

      我想想,不知道怎么敲门。正好小周姐要给后台每位工作人员送茶水,我替她端过来茶盘,敲门进去了。

      他已经把大褂换下来,穿着件牛仔外套。我小声说:“哥?喝水。”

      他一回头,先愣了一下,就笑了:“是你啊!”我点头,把两个茶杯从茶盘上放在桌子上。他的搭档问他我是谁,他笑眯眯的说:“我那天扫墓认识的小朋友。”

      原来他那天是去扫墓,故意说自己却火葬场啊,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呢,那天可真是谢谢你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看你不大呀。”

      “嗯,我今天带人过来。你喝水呀,别光说。”

      “你……”

      “我叫陈初。”我用余光看了一眼他的搭档,喝了口茶也笑眯眯的看着我,两人都是大人看小孩的模样。他可真聪明,我不过看了他一眼他就介绍起自己:“我叫秦斯南,艺名呢,是秦海温,上次我还没有介绍过呢。这是我的搭档宋琦,宋升云。”

      我嘿嘿一笑:“秦老师好,宋老师也好。哥,你们讲的可真好,笑死我了。”虽然今天多了些观众,其实还没能坐满小小剧场,仍旧稀稀拉拉的空着座儿。

      “这就够啦!”秦司南和宋琦互相看看,宋琦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谢谢你!我们继续努力。呦,小伙子个头不低,我坐着看不出来,多高呀?”

      “183吧。”

      秦斯南也站起来过来比比,两人一起赞叹:“可以呀!”我看宋琦更高一点,秦斯南大概一米七五左右。

      我还想再说几句,但看看手上的表:“哥,不早啦,你们快吃饭吧。”他们也就不再多说,起身带上东西跟我一起出门。穿过后台,其实后台就是一个没有隔断的化妆间,只有外面来的演员才有单间。后台的熟人和我打招呼,我都答应了,想让自己在秦斯南面前更有体面一点。

      “唉?你是做什么的?”秦斯南忽然问,停下脚步。我以为他问我会什么,就看看四周,终于看见我想要的就回答:“我会点儿琵琶。”

      周围围过来几个唱戏的熟人搭腔:“小陈琵琶可不错了,以前替没来的演员弹琵琶呢!”

      “对,他会琵琶!”

      秦斯南很是惊喜的看看一旁琴盒里的琵琶,再看看我:“来一段吧?”

      我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其实几年后再看那时候的我,期望展示自己,受到认可。少年的天真和微不足道的勇气只能支撑我去在众人面前弹琵琶,却没法让我去问问秦斯南弹得如何。大概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这样吧,有些故作成熟的倔强,与收到他人肯定的诚惶诚恐。戴上指甲,抱起那把琵琶,随便拨了几下弦,清脆温润,这是一把好琴。还没开始,周围的大家都很给面子的叫好。

      “哪一段呢,哥?”我问秦斯南,他的一双眼睛在人群中亮的惊人,像是一座小灯塔:“《阳春白雪》你会吗?”

      我不回答,只管开始弹琵琶。论琵琶,我还是擅长的,不止上过课,还受过一个小有名气的老师指导,只是高中就当成爱好了,更没想过作为特长去考艺术生。

      《阳春白雪》轻快活泼,我只管弹的开心,还改了个别地方增加欢快的气氛,力度也根据曲子改的更加积极有力。中途我抬起头去看大家,秦斯南和宋琦耳语,转过头都是一脸笑容,预备着向我鼓掌。快到结尾节奏越来越快,最后“噔”的一声结尾,大家从沉静中苏醒鼓掌、叫好,我又随手拨了一段曲子。什么曲目,我忘了,大概是从哪里听过的。

      秦斯南在人群中看着我,微笑始终没有断过。等我演奏完,继续送他俩出门,秦斯南忽然问我:“你会三弦吗?”

      我想想:“不会,但可以学。应该也不是太难……吧。”说完我就后悔,不该逞英雄。

      秦斯南点点头说好,有机会再见面。我目送他们坐上车走了,秦斯南在车里挥手告别,车已经转过街角不见了。

      我还回味着下午特别的相遇,等心跳慢慢平静。尚未发觉这特别的机缘是需要付出一生的好运,它值得慢慢勾画,成为一页回忆。

      “哥!”我转过身,陈亦跑过来怨恨的看着我,不过仇视一秒就又开心了:“你和讲相声的认识啊。”

      “我认识的朋友,人家是相声演员,叫秦海温。苗淼呢?”

      “回去了,咱们也走吧。我刚才在大门口找不着你,到后台找才发现你在弹琵琶。”陈亦拉着我要走,我看他还带着幸福的模样,脚步也轻快:“陈亦,你好好学习,要让爸妈发现你就完蛋了。”

      陈亦嘿嘿坏笑:“不会不会,哥,我还剩半包芒果干,你吃吗?”

      “我不吃,你留着明天拿去学校吧。”

      这傻小子,总比我有天赋,还挺招女生喜欢。我可没这待遇,大概是我不会说话吧。倒是陈亦这小鬼,长得可爱跟谁都挺好,学习不要说,懂得哄小女生。我羡慕他都来不及。

      回家的时候临近饭点,我妈嫌我俩回来的晚,但看在陈亦好不容易去次图书馆,就没再说什么,让我俩洗手吃饭。

      “你俩看什么书,回来这么晚。”

      陈亦抢答:“历史的,我们老师说我历史比其他差点,让我多看看。”

      我妈哦了一声,让他多吃菜。又说:“打赵晋的那个小混混,劳教3个月。”

      我一愣,劳教?只有3个月?

      “啊?不是判刑吗?”

      我妈不咸不淡的说:“夏阿姨家有什么钱上诉,人家小混混家有钱,还有人脉。硬是把故意伤害搞成意外伤害,私下给夏阿姨家赔了十几万。中午剩的蒜薹炒肉你吃吗?吃就全吃了。”

      陈亦闷声吃饭,我妈还说着今天去姥爷家遇到的亲戚。一阵恶心是真的让我吃不下饭:“就赔了十几万……”这些钱竟可以买一条命。

      “夏阿姨家还能好过点。”

      我挪动嘴唇却说不出来话,磕磕绊绊的说:“可阿晋死了……”

      我妈看我这样,不再说话,陈亦还想挪过来劝劝我,但还是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白天还相当快活的我跌落低谷,才二十来天我就快忘了阿晋的死。不肖一年,阿晋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会修电路、做小物件的阿晋就彻底消失了。更让我失望的还有没能得到公正待遇,阿晋的死因为对方有钱有人脉就只值十几万吗?夏阿姨只能拿着这钱养大赵小妹,他的大儿子再也回不来了。那个小混混只要写写作文就能出来,阿晋呢?埋在半山坡了。

      我宁愿不伤心或者从不认识阿晋,这样还能好过,还能当成公示栏的警告。

      我忽然想起书中看来的那些不公与悲剧,一阵寒颤冷的自己坐不住。我向来不把它们当成现实,可它们就来自现实。这些悲情,是我忘了?还是我根本不愿意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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