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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琴坊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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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中的纸笔,起身朝外走去,便看到沈绾缩在一角,抖得像筛糠,眼神满是惊恐。
她面前是一条巨大的狼狗,呲着锋利的尖牙,正朝着沈绾狂吠。
宗政九恨其不争气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凶巴巴地质问那牵着狗的士兵:“你把大壮带出来作甚?”
那士兵知道自己闯祸了,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拽住发疯狂吠的狼狗,然大壮的名字不是白叫的,体型硕大,往前一扑,那士兵霎时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
宗政九怒目瞪了它一眼,吼道,“大壮!滚过来!”
他这一吼,大壮方才老实了下来。
士兵得了空,长长舒了一口气,解释道:“将军息怒,大壮和臭臭吵架了,所以属下把他们先分开一会儿,再带回去。许是大壮不认识这位小娘子,所以才......”
宗政九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简直是养了两个祖宗,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赶紧牵回去。”
士兵一听,将军大人没惩罚他,就是谢天谢地了。
这次随军出征的,还有两只狼狗,宗政九最宝贝的狗儿子和狗闺女,这两只狼狗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犬,护卫勘察都十分顶用,但照顾这两只狗祖宗的士兵就遭了殃,真真是不省心,先不说这两只狼狗,公的大壮,吃的贼多,母的叫臭臭,脾气臭,真真随了宗政九,死傲娇,爱撒泼。
宗政九尤其喜欢带着他的狗儿子和狗闺女,这两只大家伙,牵出去很有震慑力,很风光。但名字一叫出来,立马开口跪。
宗政九起名可以说是十分随意了,一个比较壮,一个脾气臭,然后两小只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对了,送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
那士兵一边拽着大壮往回走,便听得身后来了这么一句。
士兵低了头,心里瞬间失落,将军果然是将军,记性一点都不差,还想着让他领罚。他心里一沉,灰头土脸地往回走,开始暗暗鄙视着宗政九的起名水准,要他起的话,怎么着也得叫个富贵儿啊妞妞啊这一类有水平的名字!
见一人一狗走远了,沈绾才站直了身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宗政九拧着眉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沈绾。
这女人的胆子好像都是泡沫做的,一吓就破了!
“没出息。”他大刀阔斧地转身,回了营帐。
沈绾在原地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从前许家的太太也养过狗,但都是可爱温顺型的,体型这么大的狼狗,她还是头回见。她不怕狗,却因为童年里一段十分模糊的被狼追赶的记忆,对这种狼狗十分忌惮。当初要不是有个少年出现,救了她一命,恐怕她早已命丧狼口。
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着这段经历,到现在,她下意识里还很怕这种像狼一般的狗。
她眼见着刚才那士兵牵着狗向南边去了,所以站起身,拍拍衣服上地泥土,不争气地去了北边的地方采蘑菇,边采边打发时间,一直耗到天黑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才回去。
营帐里还有微弱的烛光亮着,宗政九许是累了,躺在床上倒头大睡,沈绾走进去的时候,屋里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她便默默洗了脸,趴在桌上,打算将就一晚。
也不知怎的,骤然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凉意,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看。
她心里一冷,转身往宗政九的方向看去,他睡得安稳,并没有看她。
沈绾这才松了口气,呆呆靠在椅子上,毫无睡意,自从突发变故,她心里没有安全感,总是喜欢疑神疑鬼。
辗转颠簸了一天,她闭了眼,静静靠着的时候,脑子里略微觉得昏昏沉沉的,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她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了......
短短不过三日,竟然恍若一场梦一般,一落千丈,然后再落。
她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整个身子忽然就被人了拎起来,有人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榻上。
沈绾没睡着,所以有知觉,但是没敢睁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身子僵硬地跟个棺材板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好像一切又回归了安静,她悄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人安放在了床榻的里侧,宗政九在外侧,两人之间还留有一定的距离。
这距离足够安全,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奇怪地感觉,偷偷瞄了一眼宗政九棱角分明的脸颊,之后迅速将目光移开。
这个男人,就算是睡着了,身上的凌厉之气也半点没有减少,他的五官十分明朗,剑眉入鬓,一双斜长的凤眼弧度很巧,却多了几分凉薄,少了几分亲近感,让人看了心生畏惧,总会不自觉地敬而远之。
但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此时深切地觉得,人不能只看外表,传言也不能全信。
夜色渐浓,沈绾也渐渐放下警惕,困意也涌了上来,她身下不是硬邦邦的桌子,而是柔软的床榻之后,舒适夹杂着疲惫让她忘了去想这些事,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很舒服,她翻了个身,沉沉睡了去。
..
次日清早,沈绾醒来的时候,营帐里空空如也。
整张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宗政九不知去向,沈绾慢吞吞地起床梳妆,宗政九依然不见人影,她想着,左右他是答应了自己去桐州城里的,所以心情还是有些激动。
沈绾收拾穿戴好,刚一出门,便有一个庞然大物迎了上来,沈绾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认出了他,是之前提着人头依然神采奕奕的那位副将郑济。
一想到他当时手里拎着带血人头的情景,沈绾就有些打怵。
“郑将军?”她缓缓地打了个招呼。
宗政九身边有两名副将,一位是赵乾,另一位便是郑济,和严肃冰冷的赵乾不同,郑济天生一副嬉笑脸,看上去更有亲近感。
沈绾对他除了第一印象有点血腥,其他方面的感觉还算亲民。
这位接地气的副将朝着沈绾笑了一笑,说道:“沈姑娘可是要出门?”
沈绾点了点头,以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目光打量着郑济。
郑济继续笑着说道:“哦,是将军嘱咐我的,说是和沈姑娘一同前去,保护沈姑娘的安全。”
他笑得灿烂,实则笑容中是带了一点点苦的,郑济万万没料到,好歹他也算是军中堂堂一副将,居然沦落到要陪将军的女人出去逛街的地步,但他应该想不到,宗政九之所以派他做这差事,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所以让他跟着沈绾,宗政九比较放心。
沈绾也不介意他跟着,微微行了一礼,说道:“那便劳烦郑将军了。”
郑济道:“沈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已经给您备好了马车,沈姑娘想什么时候出发?”
沈绾道:“多谢,现在就走吧。”
说完,沈绾便跟着郑济上了马车,一路到了桐州城。
时间尚早,城里人也不多,但对于沈绾来说,已经算是十分繁华了,路上她愣愣地从车窗外望出去,看着陌生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心里总是莫名期待能看到哪一张熟悉的面孔。
会不会从前许家的人,也有人来了桐州避难呢?
昔日在琴阳,虽说地偏人少,但民风淳朴,百姓们的生活也十分和乐。
只是战争把一切都毁了。
再不复从前的祥和。
她一想到这,心里就黯然伤神,心里想将车帘放下却又不甘心,便来回一直循环往复。
一直到了医馆,都没有见到一个她认识的人,沈绾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她下了马车,进了医馆后才发现,许兰成已经离开了。
沈绾心中平添了一份失落,朝着那里的大夫问道:“他怎么走了?许二哥哥伤的那么严重,不会有事吗?”
医馆里的大夫看上去已经年近花甲,两鬓有些斑白,还在忙着配药,见沈绾有些着急,于是停下手里的事情,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姑娘说的是昨日来的那位穿白衣的公子吧,他确实走了,今日一早离开的,不过我已经替他检查过了,除了头部有些外伤之外,身体并无大碍,他似是有急事缠身,我也不方便再留。”
“这.......许二哥哥他有什么急事......”沈绾皱着眉头,小声嘀咕,复又问道,“那大夫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大夫摇摇头,“这个,不知道。”
沈绾微微叹了口气,想来也是如此,医者只负责治病,哪会过问病人有什么急事。
郑济见状,上去安慰道:“沈姑娘,别担心嘛,能离开就说明那位公子还能行动自如,能行动自如就说明没啥大碍,人家大夫都放人了,咱就更不用担心了。”
“确实无事,姑娘不必担心。”大夫又补了一句。
沈绾自然是相信大夫说的,但没见到许兰成,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但现在也不知许兰成的去向,总不能盲目去找,天大地大,日后她一离开这里,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或许昨日那仓促的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她怅然一笑,觉得有些讽刺,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和好些人的见面,都是最后一面,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多谢,打扰了,”转身道,“郑将军,我们走吧。”
她向那老郎中行了一礼,便出了医馆。
郑济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上前问道:“沈姑娘还要去哪,可是还要买些什么?我来之前打听过,从这里再往南有一整条街,叫锦绣街,都是做女人生意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样样都有,要不咱去那里。”
他虽是个断袖,但却深谙女人若是不高兴了,逛街花钱能包治百病的道理,本以为这招能管用,却见沈绾的兴致丝毫不见提高,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了,郑将军可知道安琴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