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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日嗔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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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了了不禁想起,在那个虚幻的梦境中,她所见到的那个长着稀疏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悲凉是无以言表的,只让触及此情的人不由心生怜悯,泫然泪目。除了这些他的眼神中还有一种奇奇怪怪让人无法解读的东西。梁了了越发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梁了了忽的犹如被揪住了心弦,痛的狠狠的捂住了胸口。
她瞬了瞬眼,向爷爷央道:“爷爷他到底是谁?你就告诉我吧。”
梁爷爷喉结微动,咽了咽口水道:“他是姜夔,是南宋婉约派一代词宗。”
听到这个她被听了无数次的陌生名字,一脸惊讶的问道:姜什么?就是那个你研究了几十年的倒霉蛋?梁爷爷用力的抬起了拐杖,重重的敲击着地板。愤道:“什么倒霉蛋?他是南宋词坛璀璨的巨星。让你读读宋词,你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那也能叫书?”梁了了心中很是不服气,担心气着爷爷便不敢正面辩驳,只能小声嘀咕道:“读书,读书,乱七八糟的书难道不是书嘛?”爷爷不知道是自话自的说,还是真的听到了孙女的嘀咕。竟然激动的站了起来,更愤道:“书跟书能一样吗?”梁了了忙去搀扶爷爷,劝慰道:“爷爷,你快坐。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说你平时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今天好像什么都能听见了。”梁爷爷好像什么没有听见,面色却缓和了许多。提高音量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梁了了无奈的答道:又来了,您歇着爷爷,我回屋去了。梁爷爷又大声的问道:“你说什么……”梁了了好像被爷爷传染了也用同样的分贝回道:“我说,我……回…屋……了……”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梁爷爷如往常一般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一位老人和一个旧的沙发,好像世界都要安静下来。老人沧桑而失去了水分的声音划过了午后的温和,打破了静寂。
“赤阑桥……那一年的赤阑桥,他来过,他遇见了她。”
淝水千万年不悔的向东流淌,青绿色的河面上笼罩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如凌波仙子的面纱。细雨绵绵落入河中,凄冷的晚风吹着岸边淡黄的嫩柳无法适从,淹没了雨落下的声音……
合肥的雨天是阴冷而低沉的,连仅有的光都一点一点的被吞噬。灯烛的光芒星星点点的蔓延开,昏暗而阴郁。与这边城繁华的九铺十八坊一点儿也“门不当户不对”。身上挂满了各类物什和玩意儿的老货郎,半佝偻着身子挑着担子在街上无精打采的走着,手中的拨浪鼓时不时懒懒的摇晃着,脚上得蒲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湿。看样子今天的营生并不如往常一般。他走过打铁铺门前,蜷缩了许久的身子慢慢舒展了。他轻轻地将货架放在铁匠铺门前,放好后还往旁边挪了挪。“吴伯,就安置在那也不碍事,这鬼天没几个人光顾。”;老货郎拿了个小凳儿坐了下来,往炉火边蹭了一蹭说道:“陈五啊,还是你这暖和哦。这鬼天啥时候给过脸,过一日挨一日罢了。”
沿街的绸缎庄,妆奁铺,就连平时满满当当的小食儿店也是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客人。渡口边的人都眼巴巴的望着,有的人日日来到胡家钱渡边,望有一日老天爷开眼能让他们迎回他们的亲人。
岸边的株株桃花,有的将残落下瓣儿弃入水中,表示着对这阴雨的不屑,有的默默的低着苞儿,仿佛顺从了命运的安排。染了花儿香的河面时不时被船桨奋力的剥开,乌篷摇荡的朝渡口划来。一位清隽谦和的白衣公子掀开湿漉漉的竹帘疑道:“范兄,你快看啊,这是到合肥了吧?你到家了?”范仲讷忽的探出头来兴道:“是啊,到合肥了,我总算是到了家了。”说着拿着随身的细软准备向渡口跳去,就在一跃间他突然听到了白衣公子的自语:“我的家又在哪儿?我何时能回家?”范仲讷顿了下来转身道:“白石兄,我这一走这路上就独剩你一人了,你我兄弟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旧,不妨去寒舍小住,待有了去处再走也不迟”白衣公子揖道:“这乱世本就艰难,怎能叨扰仁兄。”范仲讷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把将友人拉到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水面上传来了琵琶声,随风悠悠的拂到耳边,范仲讷不禁的收回了方才大步跨出的左脚。一阵清幽的曲声……“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还没有等曲音临近范仲讷就拉着白衣公子跳上了渡口说道:“这赤阑桥多的就是唱曲的,我家就住在桥边。不想听都难喽。这鬼天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饿死几窝了。”白衣公子只得跟着他的步伐,不时回头望望,心下想:“她唱的不正是我过扬州时所作的《扬州慢》吗?她怎么会唱?难道跟我一样不得已来到了合肥?”还没来得急细想已经被范仲讷拽离了仙乐之中。
曲声随着不停划动的船桨愈来愈近,““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
尽荠麦青青。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 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 生。)”原本就不太热闹的渡口,瞬时停滞,人们齐齐的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入眼的是一艘画舫。跟其他内饰繁复的画舫不同,这一艘掉了漆,船桨都裂了一道缝,还少了一个边,也不知道是划了多久才飘来了合肥。随着琵琶声掉落的还有闻者的泪珠子。船家将船靠稳,缓缓地掀开竹帘说道:“两位姑娘,到了!”一双似玉笋般的纤纤玉足踏上船板,鞋儿上绣着的柳叶蒙上了尘土,遮住他本该拥有的春意,一身素色的长褙子勾勒出她轻盈的体态,褙子上零散的绣着淡黄的寒梅,如同才败了的花儿,在它最盛之时被一阵风吹了下来。围帽和半抱着的琵琶遮住了姑娘的脸。紧跟着一位着鹅黄色窄袖短褙子的姑娘,湖水绿的裤儿上溅了几滴顽皮的泥点子。背上背着一个裹着烂布的大包裹,四边支棱着角,里面应该是个大木匣子。就是不知道大木匣子里面是什么大宝贝。一个纵身就跳下了船,踏着又脏又湿的麻鞋道:“东逃西逃,逃来逃去又逃回来了”,听这口气不知是万幸还是可惜?眼神却坚定而豁达。飞快的上了渡口说道:“姐姐,你看那就是赤阑桥,咱们顺着桥望下走,不远几步就是棽梦坊的水门了,”一点一点的,他们消失在江南烟雨的惆怅中……那些落泪的人们,还在相慰道:对岸的强盗好些年没打过来了,睁着眼也是过,闭着眼也是过.莫想那么多了.没准哪天咱们这些人都成了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