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第267号本丸》苏牧庭

21、第21章

　　“歌仙兼定……”

　　“歌仙兼定……”

　　有人在推摇自己。

　　“歌仙兼定。”

　　那人停了动作，稍微提高了音量：“歌仙兼定。”有些生气了，使劲推一下，覆在歌仙兼定脸上的书简滑落下来，“啪”地一声，砸在躺着的人耳边。

　　歌仙兼定惊醒了，猛地爬起，拾了书简细细查看。好在没有弄坏，他松口气，注意到板着脸死盯着自己的小夜左文字。

　　“小夜？”他来找自己可不寻常，“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客人。”

　　“客人？”

　　小夜左文字点点头，道：“在门外候着，说是和大哥有关。”

　　这种时候，会因为江雪左文字而来的客人，多半是因为那件事吧？这么说，很可能来者也知道那君身上发生的事。

　　“是什么样的人？”歌仙兼定打算在见对方之前做个准备。

　　“一期一振。”

　　“哈？”

　　“都说了是一期一振。”小夜左文字有些嫌弃地又说了一遍。

　　一期一振。

　　自从牢狱回来，江雪左文字就有些心神不宁。他呆在房间，不准任何人打扰。主人意志坚定，不会向苦痛认输，他带回了这稳定人心的消息。然而就他自己而言，光是主人的努力似乎并不足够，因他深知自身也受到暗堕的影响。倘若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及早清除，迟早有一天会被盯上。

　　被他说起的“执行人”。

　　据江雪左文字所言，那名执行人和一般的审神者不太一样，虽然外表上看是人类，但似乎不具备人类所拥有的“感情”。与她相比，她身后微笑站立的一期一振反而更像个“人”。她问了江雪左文字一些问题，带着“有没有得到回答都无所谓”的表情。后来因为耽误了时间而被一期一振催促也不生气，单从这一点看，反倒像一期一振在引领她。

　　直觉告诉歌仙兼定，来访的人，就是江雪左文字多次提及的执行人身边的一期一振。而如果果真由他幕后操控执行人的话，政府设立“执行人”的目的，或许不只对抗暗堕者这么简单。

　　歌仙兼定让小夜左文字回屋，自己前去引来客至书房。一路上一期一振气定神闲，遇到267号本丸的一期一振也不过云淡风轻地点头打招呼，对比之下，因为吃惊而睁大双眼的267号一期一振反倒显得大惊小怪了。

　　两人入了书房，相对而坐，歌仙兼定率先发话：“不知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一期一振笑笑，没有回答，而是说：“无主状态下还能运作得如此有条不紊，想必费了您不少心思吧？”

　　“这是大家信任主人的缘故。”歌仙兼定不慌不忙地说。

　　门外今剑和爱染国俊嬉笑着跑过，跟着的是哈哈大笑的岩融和一脸无奈的萤丸，歌仙兼定和一期一振一时间被吸引了目光。待他们走过，一期一振还在注视屋外。

　　“怎么了吗？”歌仙兼定问道。

　　“啊，没有。”一期一振收回目光，淡淡道，“这里真热闹啊。”

　　歌仙兼定疑惑道：“莫非阁下的本丸同伴不多？”

　　“是的。主人成为‘执行人’时间不长，再加上不喜锻刀，无意出阵，目前本丸中只有刀剑三柄。”

　　“这……不是很糟糕吗？”

　　“不会，因为她是‘执行人’，无需承担通常审神者需尽的义务。她只要找出暗堕者，依情况进行处置就行了。”一期一振收起笑容，“这个本丸的遭遇，对于她来说是绝好的实验品，说不定将成为今后处置暗堕者的参考案例。”

　　出自本能地，歌仙兼定警惕起来。他虽然没有从一期一振身上感觉到敌意，但对方的措辞令人不快。

　　“本来，”一期一振似乎没有期望他的回答，接着说，“这个本丸的江雪左文字是应该被送入牢狱的，就和你们的主人一样。他的受感染程度已经不是修行就能消减的了，若放任不管，毁掉的可不止那一柄刀剑，而是整个本丸。而你，隐瞒不报，则会成为帮凶。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歌仙阁下？”

　　歌仙兼定僵直了一会儿，说：“主人刚成为‘执行人’没多久，你倒挺娴熟了嘛。”

　　一期一振重新微笑起来，回避了他的话：“不过我的主人放过了江雪左文字，这么一来，也成了帮凶。我也是。”

　　“你的主人为什么要放过江雪阁下？”

　　“江雪左文字虽然深受感染，但是外观上没有暗堕迹象，而且意识清醒，未做出危及他人的行为，因此不构成直接处置的条件。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身为‘执行人’的我的主人，也需要征得审神者的同意才具有对刀剑的处置权。而你们的主人，不同意。”

　　就知道。歌仙兼定心下默默念了一句，然后问：“所以你是来让我劝主人同意的吗？”

　　对方轻轻笑出了声：“你觉得自己说得动那位审神者吗？”

　　“你这家伙……是来找茬的吗？”歌仙兼定心下不快，语气忍不住染上一丝不耐。

　　然而一期一振丝毫不为所动：“今日来，并非为此。我的主人已经答应不对江雪左文字出手，只要你的主人仍健在，就决不失信于她。但是也不能任由江雪左文字体内的暗堕气息侵染本丸，因此，主人托我捎给您一样东西。”

　　他把腰间一个小袋取下来，推到歌仙兼定面前。歌仙兼定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颗透明的结晶石。

　　“这颗晶石由净化之气凝结而成，具有吸收暗堕气息的能力。主人成为‘执行人’的时候，政府赠予她这块石头，允许她在无法果断做出处置决定时使用。只要随身携带它，假以时日，便能从暗堕中解脱。净化江雪左文字以后也可以将它至于室内或埋于土中，同样能够起效果。”一期一振解释道。

　　“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为何不告知大家？”

　　“由于制作过程复杂又费时，目前仅此一颗。”

　　歌仙兼定皱着眉头听完他的话，把晶石推了回去：“这颗石头其实是政府给你的主人用的吧，为了防止她与暗堕者过度接触而受感染，相当于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我的主人在的话也是不会收的，如果连执行人都不幸暗堕，其他人又怎么可能得到救赎？”

　　一期一振摇摇头，道：“您大可安心收下，就算没有它，我的主人也不会有事。这颗晶石的吸收能力具有上限，虽然净化江雪左文字绰绰有余，但绝对承受不起主人日日与暗堕者接触的强度，所以它，确实无法为主人所用。”

　　然而歌仙兼定依然没有被说服：“就算这样，如此重要的一样物品就这么随意送给我们，没问题吗？虽然以我的立场来说是没所谓，不如说帮大忙了。”

　　“那样的话就太好了。”一期一振把晶石往歌仙兼定那边推了推，“主人说过，下不定决心的时候一定不少，只要这块石头在，就总会产生犹豫，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最需要用到它。与其今后因它而产生过多不必要的迟疑，不如用于眼前。再说，之前我也提到，这个本丸的遭遇算是实验品，这颗晶石，姑且当作实验的谢礼吧。”

　　“我们既不想单方面成为实验品，也不想接受莫名其妙的恩惠。你还是请回吧。”刚刚表露出一丝接受迹象的歌仙兼定突然又沉了脸色。

　　一期一振保持微笑：“看来是我没有说明白。本来想为主人在大家心中留下通情达理的形象，没想到实际操作起来如此困难。”他直视歌仙兼定，眼中带着近乎胁迫的意味，“江雪左文字的情况不容乐观，主人网开一面许他归还，甚至赠与晶石，助他净化。你可知，拒绝的后果是什么？主人是执行人，只要与暗堕相关，她都有权自行定夺，无需征得政府同意。换句话说，政府已将权力完全下放给她。如果她想的话，随时可以找理由强行带走江雪左文字。你们的主人不出半月便要回来，你认为江雪左文字能够在那之前完成净化回来吗？历经万千苦痛归回，却发现曾经苦苦哀求留在本丸的刀剑不见了踪影，而原因居然出自一向信任有加的近侍身上，她，该多么失望啊。您应该不愿看到这种结果吧？”

　　歌仙兼定没有答话。

　　一期一振继续说：“就算我的主人不介意，履行约定不出手，万一暗堕气息感染到整个本丸，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您认为，您的主人能够承受失去本丸的悲痛吗？”

　　“这个……！”歌仙兼定急切地接道，但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正如您不愿失去她一样，她也不希望失去你们。一方擅自离开，留下另一方与孤独作伴，实在是令人悲伤的事。在那样的孤独里，还要受尽噩梦的折磨——失去她的噩梦，还有很久以前，在遇见之前就纠缠着自己的噩梦。”一期一振的眼神恍惚一阵，又恢复回来，“那位审神者年纪尚轻，您忍心见她陷入自责与伤痛当中吗？”

　　歌仙兼定叹了口气：“……早在不久之前，就见过了。”

　　“那么或许能预见，这一次的失去，将对她造成多么大的打击。”一期一振稍稍垂了眼帘，“也许您觉得她会因此而成长，变得成熟与坚强。但是所谓的坚强又是什么呢？难道是看破天命，无论遭遇什么都心如死水、波澜不惊吗？再也没有什么能走进她的心里，引起她的情绪。没有哭泣，也没有笑容，机械地履行审神者的职责。是这样吗？”

　　“你说得太夸张了。”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歌仙兼定想起江雪左文字对执行人的形容，禁不住问：“你在说的……是你的主人？”

　　“确实我是想着她的样子说的，不过她不是这种情况。”

　　“是因为要成为‘执行人’？”

　　“大概。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

　　“见到是指你被锻出的时候？”

　　“不，在那之前我就存在了，我是自愿成为她的刀的。”一期一振仍然微笑着，“为了对付某对暗堕刀审。您也听说过吧，他们似乎摸通了门路，正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其中，也包括我的前任审神者。”

　　“为了复仇吗……”歌仙兼定轻呵一声，“感觉是小夜才会做的事啊。”

　　“也有那方面的私心，不过更主要的还是想阻止他们继续扰乱这里的秩序。”一期一振面上浮现出悲伤之色，“不希望出现更多和前主一样遭遇的审神者了。”

　　歌仙兼定沉吟几秒，收下了晶石。

　　“歌仙阁下……！”一期一振有些惊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充分了解，你不会做出损人之事了。对于你前主的事，我感到很抱歉。若日后有所需求，在下一定不吝相助。”

　　一期一振感谢了他的好意，然后说：“人这种存在，脆弱又短暂。好好珍惜，与她共度的时光吧。”

　　这种垂暮般的语气。

　　歌仙兼定皱皱眉，说：“不需要你说，倒是你，给人一种随时准备赴死的不祥感。难道现在的主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吗？”

　　“怎么会。”一期一振笑得眯了眼，“大概是因为，主人看上去总是随时会殉职的样子，不知不觉中我也随了她的气场。她无所畏惧，我亦不惜此身。”

　　“我们说的是不同的东西。”歌仙兼定十分肯定地说。

　　一期一振自始至终保持笑容：“就算这样也请相信一点，我对现在的主人亦是真心实意。据我所知，你们也换过主人，你有因为前主而怠慢现任主人吗？就像对待前主那样，我也做好了为现任主人殒命的准备。相信你是理解我的。”他凝视了歌仙兼定一会儿，继续道，“不，我们还是不一样。”

　　但他没有说哪里不一样，歌仙兼定也没有询问。两人相对无言几分钟后，一期一振起身告辞。

　　出了267号本丸，一期一振慢慢往自己所在的本丸方向走去。走出不知多远，他回头望去，歌仙兼定还站在门口，定定地直视前方，仿佛下一秒，他的主人——那君——就会欢笑着归来。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