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异闻录》市町村

4、其四 冥冥

　　刚到紫府，千便收起了学堂里的骄纵，又扮回了自己的大家闺秀，所谓乖巧，远非旁人奉承。紫夫人甚是惊讶，这千二小姐出了名的温文有礼，紫儿怎会是她咬的？但家主有言，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紫公倒想的通透，还是那四字，本性难移。千源这厮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真以为我不敢为难他女儿，但你叫她为奴，我便让她为奴！

　　于是尽过地主之谊，客人立马就被带去西厢，千一路上激动无比，总算能再见紫儿了。

　　但真见到，却是相顾无言，紫儿躲在帐后，正一边烦恼一边怄气。

　　管事的王婶只图了事，倒也不顾小主是否真的在听：“小姐，这是府里新来的丫鬟...”正一板一眼地介绍，没想突然就被人打断。

　　“你下去吧，我同她讲。”

　　千的语气甚是简练，丝毫不理会王婶的一脸诧异——这丫头，未免也太放肆了吧。但瞧见那身衣裳，立马就明白此事绝不是自己能掺和得，于是也不顾紫儿是否挽留，径直便退下去了，边走还边想，那女娃该是什么来头。

　　而屋子里，没了旁人干扰，千也开始无所顾忌，于是立马冲进帐中一脸兴奋地扑向紫儿，将其拦腰抱住。

　　“紫，我过来啦！”

　　许是早有防备，紫对这不速之客没有丝毫的惶恐，眉宇之间，只是心累。

　　“二小姐，你何苦如此呢。”

　　“苦？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不高兴吗？”

　　紫儿心口一紧，和这人委实无理可讲——本觉得学堂里忍忍就算，家里还有一丝清净，现在逼上门来，自己实在无可退让。

　　“二小姐，欺辱我当真如此快意？”

　　千一脸茫然：“我爱你还来不及，哪来的欺辱？”

　　紫抚过肩上的伤，开始的怨气竟渐渐平缓。

　　“你说的爱，哪样不是欺辱。”

　　话音未落，更从千的怀中脱出，与其正面相对。

　　“你不该来这里的。”

　　莫名的打击令千无所适从，没记错，紫还是第一次拒绝自己。

　　“你这是在怪我？”

　　“我怎敢怪你，只是二小姐所为，实在不够明智。”

　　“爹爹们的决定，我哪来的选...”

　　“爹爹们戏言，你岂会当真？若非自己想来，谁又奈何得了你。”

　　紫儿语气干脆决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如此明示，不免叫千听得有些伤心。长这么大，自己何曾受过此等嫌弃。

　　于是也坦白面对了。

　　“没错，我就是想来！”

　　她一把扣住紫儿的肩：“但若非喜欢你，我何苦委屈自己？”

　　“呵，兴之所至，哪来的缘由，我又不是首次被人欺负。”

　　想起她亲自己的那刻，紫就觉得可笑，哗众取宠、自我感动，与其娘亲倒别无二致。

　　而读懂了潜台词，千的情绪也开始失控：“你当我同娘亲她们一样？！”

　　紫被抓的生疼，眼里的埋怨也愈渐深厚：“难道有区别？她们把我当玩物，尽自己一时之快。你确实有些不同，你的快意，光一时已无法满足。”

　　肩上的刺痛仍未消却，紫自己都没想到，恨的感觉会如此确切。从遇见开始，这人就在折磨自己，就算真是喜欢，自己也消受不起。

　　但那人却不明白，她还在纠结。千几乎是懊恼，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她如此误解，焦虑万分，差点哭出声来。

　　“那我怎么做，你才肯信我？”

　　面对孩童般稚嫩的哭腔，紫儿不禁一声苦笑，扮的再成熟，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二小姐万金之躯，何苦要纠缠我这丑儿。”

　　“丑？哪里丑了，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够了，取笑我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所以，你还是把我当她们！”

　　悲愤至极，至于哀怜，意识到彼此认知上的差距，千突然感到释然——她并非未察觉到我的爱意，只是不愿承认。现在想来，她母亲为人怯懦，父亲又如此霸蛮，对爱一词，当是无比陌生，许是我逼她太紧了。

　　而感受到对方眼神的变化，紫开始变得紧张，不禁扭过头去，千却更加心疼，就算是恨，她也是那般孱弱。

　　“看着我。”

　　她扭过紫的身子，强迫彼此相互直视。

　　“看着我，这眼里可有一丝的嫌恶？”

　　紫被掐得生疼，却无力挣扎，只能咬牙将头犟向一边以示抵抗。

　　“你不敢看我，我可又欺负你了？”

　　怀中人只是沉默。

　　“你不说，我怎知你喜恶，最后又把旁人牵扯进来...”

　　想起学堂里的事，紫的心被小小地触动，但仍别扭着身子，只轻声解释道。

　　“那件事，是爹爹自己发现的，我没去告状。。。”

　　“知道，我当然知道，但你不喜欢，应该先对我讲。”

　　“哪有人喜欢被咬的...”

　　“我就喜欢，如果是你咬的话！”

　　紫猛地回头，对方言语之真切，让她觉得很是惊奇。

　　“二小姐又在说笑...”

　　“别叫我二小姐！”

　　压抑许久的怒火突然爆发，千急忙松开双手，怕控制不住自己弄疼对方，但又不知该往哪里放，一时悬在半空。

　　叹了口气，这才缓缓放下。

　　“千华，我有名字的。能告诉你的名字吗？”

　　紫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

　　“光，紫光儿。”

　　“嗯，光儿，别赶我走好不好？光儿，我好怕你不要我。”

　　究其一生，就算往后决裂之时，千都再没如此低声下气过。将自尊放下任人践踏，需要的不仅勇气，还有名为愚蠢的觉悟。往后紫每想起此事，都会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当时怎那么蠢。

　　千倒不以为意——不蠢，你怎会答应。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感情有信心，舍得付出，便证明那不是一时之快，虽然她也说不清是何种情感。

　　但我是喜欢她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就够了。乖巧了许久，也该任性一回，自己本就没理由在乎旁人想法。

　　甚至就连旁人自己，其实都不曾在乎。

　　想起家姐小时候，人人都斥其顽劣，结果就因生了副好皮囊，现在就国色国色地捧着，调皮也成了机敏。想想自己的乖巧，千只觉得好笑。

　　但紫不同，她是如此孤僻，连至亲都不将她放心上，何等的傲慢才会没理由地拒绝所有人。面相的凛冽，仿佛生来就不懂得讨好，不屑于伪装，也难怪叫人看得生恨。

　　所以只有我知道，这张惹人恨的脸，究竟是何等的美。情到深处，千忍不住又亲了下去。

　　紫没有躲闪，她已认命般接受，大概自己命里，注定与此人纠缠不清，现在看来，只求她能早日腻味，好放过自己。

　　但放过以后，自己又将何去何从...想到这里，紫不禁一阵胆寒，无意识地与千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