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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福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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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侯府如今只剩下杜荣这一个主子,陆嘉每次来都觉得瘆得慌。
听完青鸟卫的回禀,杜荣坐在桌后一言不发,陆嘉忍不住挠着头:“老大,杨姑娘识破你那些伪证了。”
杜荣瞥他一眼,鼻孔里出气:“嗯。”
陆嘉凑近一点儿:“还想去太子面前揭发你。”
“我知道。“
陆嘉拍桌:“那你怎么一点儿不着急啊?”
杜荣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只是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办。”没想到她一眼就识破了,这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己把伪证递到阿玉面前,以后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就难了。
陆嘉给他出主意:“要不就先防着她见太子?拖过一天是一天?”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杜荣只好交代他一定要盯紧了阿玉,生怕她被逼急了又要犯傻。
阿玉拿了宁王的手书,本想第二天就去刑部见太子。没想到刑部的人倒是不曾刁难她,都知道她是涉案苦主,只是太子今日却没有来刑部审案。阿玉没办法,想着再去大理寺碰碰运气,没想到也没堵到人。
行吧,毕竟是离国的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一两天堵不到人很正常。那直接去东宫求见?
想到就要做到是阿玉的准则,第二天借杨家往东宫递了拜帖求见,却被退了回来,说是太子没有时间见她,若是与案子有关可以直接与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官员商量,或者由他们代为转达。
宁王的手书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自然不放心由他人代转,阿玉没办法只能在宫门口守株待兔,没想到太子一整天都没出现。
难道圣上真的不行了?要留太子在宫里处理政事?
阿玉盯着宫门口的登闻鼓,心里在计算得失。
阿遥被她这样子吓出一身冷汗:“小姐你可别冲动,现在谢家人不过是被抓了,还没定罪,你这登闻鼓一敲,反倒是以下犯上了。”
阿玉点点头:“你放心,这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所以感情您还真的想敲?阿遥打了个哆嗦,暗暗决定如果阿玉真要敲她一定要想法子拦下来。
谋反案查起来的效率,比先前的行刺案快得多,顺便春猎行刺的幕后真凶也一并成了端王。
结案的公文张贴出来,涉案官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阿玉挤到告示板前盯着谢柏的名字看了一会儿,转头就往宫门口走。
阿遥追着她劝了一路:“小姐,他们既然这么定案,一定有确凿的证据,说不定后来又查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呢?小姐你仔细想想,万一当年他们真的跟端王有牵扯呢?”
“就算如此,”阿玉一边脚步匆匆,一边反驳她,“那也不会是严重到要满门抄斩的牵扯,最多流放。无论如何谢家待我不薄,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
“小姐,这算什么恩?您不是都退亲了吗?”
阿玉正色道:“我退亲之后很快就有杀手找上来,或许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这桩亲事我才能安然无恙。再说了,在江州若是没有伯府做靠山,杨家人不会让我安安静静过日子。说不定早就找了什么人把我嫁出去了,更不要说还给我准备嫁妆。”
宫门近在眼前,阿玉终于放慢脚步:“不论这些是不是谢家有意的,总是我沾了他们光,何况我爹若是还在,一定也是想救他们一命的。”
阿遥无话可说,眼看着自家小姐抽出鼓锤,阿遥有些绝望地闭眼捂住耳朵。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声音,她松开手,看请形势又呆住了。
杜荣不知何时站在阿玉身后,死死抓住鼓锤。
二人僵持许久,最后杜荣沉声问道:“就算金殿鸣冤你也要救人?”
阿玉瞪着他,又用力抽了抽鼓锤,也来了脾气:“我明知他们是被你陷害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不成?”
“你!”杜荣倒是很希望他能理直气壮地喊一句:他们不是我陷害的!!!
可惜话到嘴边变成:“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冤枉的?”
阿玉冷静下来,知道今日这鼓是敲不响了,主动松手:“那几封信的墨不对,谢家只用松香墨。而且那份口供的墨迹也不对,谢伯爷的名字分明是后来加上去的。”
她抬头跟杜荣对视:“这些你难道会不知道吗?去过一次就能记住谢府格局,关过一次人就记住牢房位置。你这么好的记性,会不知道谢伯爷书房里用的是什么墨?从小我们帮阿爹理公文,你会不知道石州墨的特性?”
她步步紧逼:“你明明知道却不说,是,这确实不太可能是你做的,如果是你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可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些是伪造的,还大大方方送到我面前。你以为我认不出来,见了白纸黑字就会信吗?”
杜荣没法给出解释,只能头疼地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阿玉被他这认输的样子气笑了:“难道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杜荣无可奈何:“你不如先说出来试试?也许我能帮你。”
“那我要见太子!”阿玉奶凶奶凶地吼他,“你能做到?”
杜荣点点头:“太子在大理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阿玉眼前一亮,杜荣又道:“不过你见过太子之后,就要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如果你真的想救谢哲的话。”
这番变故阿玉始料未及,愣在那里忘了反应,杜荣不理她,走向阿遥。
阿遥已经看呆了:“薛……杜,杜大人。”
与朝廷定罪公文一并下达的自然还有论功行赏的旨意。杜荣从薛家除名,太子亲自赐名杜荣,擢升为正三品忠义将军,兼皇城司都司。
虚名有了,实权在手,如今杜荣真正成为太子手里最锋利的刀了。
杜荣对阿遥低声吩咐几句,顾不上小丫头惊变的脸色,牵了马冲阿玉一偏头:“走不走?”
凭杜荣如今的身份,大理寺自然不会拦着他见太子。
阿玉得尝所愿,终于把宁王的手书交到太子手里:“谢伯爷受端王一案牵连,恐有冤情,还请殿下明察。家父与谢伯爷交情甚笃,宁王也了解谢伯爷的人品,断不是那等为一己私欲同流合污的小人。”
太子看完宁王的信,沉思片刻道:“本王知道了。”他又看了杜荣一眼,“就请谢伯爷父子来当堂对峙,杨姑娘以为如何?”
事情顺利得过分,阿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下意识看向杜荣。
杜荣转开视线,对太子道:“那便让大理寺去提人吧。”
太子点点头,杜荣下去吩咐,太子又问阿玉:“若是谢柏自己对那些罪证供认不讳,你又当如何?”
阿玉沉默了一会儿,略一欠身:“单凭殿下处置。”
杜荣转眼就回来了,让阿玉先去偏厅等他,之前就答应好了的,阿玉自然乖乖去了。
等人走远了,太子单手支额:“杜大人确定要跟本王打这个赌?”
杜荣长出一口气:“落子无悔。”
阿玉在偏殿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见谢哲被人领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镣铐,满身狼狈。
见了阿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阿玉!你真的来救我了?”
阿玉刚想开口说她还没本事把他救出去,就见杜荣跟在后面走进来,扔出一个惊雷:“若是现在我可以送你们出城,到时候再帮你们拖延一下时间,天牢那边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少了一个犯人。”
阿玉还没反应过来,谢哲已经开口:“你会这么好心?难道不是你故意挖坑要害阿玉?”
杜荣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方才也听到了,你爹对那些罪行供认不讳,难道平白无故,太子会朝令夕改,放你们一家活命吗?还不如现在能逃一个是一个,原本谢家也不是首犯,就算逃了追捕也不会太严。”
他又转向阿玉,面无表情:“等你们出了城,我会给你的丫鬟还有李家舅舅递消息,以后你们去闽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改头换面也能安稳一生。”
“可是……”阿玉不知所措地看向谢哲,她并没有想过要劫狱,只要能保下谢家,哪怕只有谢哲一人的性命她也满足了。
谢哲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思考了一瞬就同意了,转身抓着阿玉的手:“你去我窗下找过了吗?”
阿玉点点头:“那玉佩我找到了,只是今日没带在身上。”
谢哲笑笑:“不要紧,只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行。”
杜荣催促:“要走就趁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们磨蹭。”
杜荣把他们送到大理寺后门,给谢哲打开镣铐,又交代一句:“这辆车会一直把你们送出城,到时候我的人自然会告诉你们接下来的安排,你们照做就是。还有,我不可能一直帮你们遮掩,最多半个时辰,官兵就会追出城。”
谢哲听了这话更着急,阿玉甚至来不及跟杜荣道别,谢哲已经拉着她钻进马车里。
车里有些伤药,还有一壶热水。谢哲一身伤痛,阿玉草草给他收拾着。
“阿玉妹妹你是怎么做到让太子提审我们的?原本都已经定案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见死不救了。”
“我是去求了宁王的一封手书,才……”才怎么样呢?阿玉心里空落落的,难道就要这样离开京城,从此不能再回来了?
谢哲路上又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只草草敷衍着,马车一直走到静明寺前才停住。
二人下了车,有位姑娘站在山道边等着他们。
“杨姑娘,”那人上前行礼,又递过一个包袱,“杜大人给你们准备了些盘缠,你们可以先在车里把衣服换了。”
阿玉接过先让谢哲去换了囚服,自己再钻进车厢。包袱里有一套素面袄裙,阿玉换上心里想着:他怎么知道尺寸?难道是盛锦玉告诉他的?
包袱里还有几张银票,十两碎银子和一串铜钱。阿玉数了数,刚好五十个。收好银两,阿玉下车问那姑娘:“你家大人可有别的什么交代?”
那姑娘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怔一瞬又莞尔一笑:“大人并没有别的交代,”说完又行了一礼,“您的家仆应该在寺里等您,我们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阿玉眼睁睁看着那姑娘上了马车转过山道不见了,谢哲催促:“她方才是不是说阿遥在寺里等?我们快去与她汇合,然后就赶路吧,再迟官兵就要追来了,也不知道薛延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会不会又临场变卦出卖我们。说是半个时辰,谁知道他是怎么算的?”
阿玉这才发现谢哲还不知道薛延就是杜荣的事情,只是这时候再解释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她跟着谢哲要往寺里走,视线扫过一旁的小路突然顿住。
天女庙抽福袋,刚好要五十个铜板。
或许,这只是凑巧?
谢哲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上,又折返回来:“怎么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个节骨眼上,你不会还想去抽福袋吧?”
想到今日之后或许再也不会来这儿了,阿玉反倒是真的想去一次:“你要是不想陪我,就先去寺里找阿遥,等一会儿我们在这寺门口见面吧。”
谢哲有些不情愿,但想想又不好真的让阿玉一个人去,有些不耐烦地走在前面:“算了。就是抽个福袋而已,我陪你就是。你们这些女孩子就信这种东西,你都有我了,哪还用去求什么天赐良缘?”
阿玉跟在他身后不吱声,这两天京里风波虽然渐渐平息,但上山烧香拜佛的人还是不多,更不要说天女庙了。
一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门口的小尼姑一脸笑意递上木牌,指着一旁的笔墨:“施主可以写上心愿。”
阿玉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牌,正面虽然是空白,但边上刻了一行小字:玉暖生香草木荣。
她记得上次杨雨欣的牌子上并没有这行字,那么,这又是什么新花样?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愿望,而且,来天女庙求福袋,还能有别的什么愿望呢?
也懒得写字,两人走进大殿,天女像站在香烛缭绕的神坛上俯视众生。阿玉抬头看过去,脑海中翻涌着过往的记忆,谢哲又催她快点儿。
小尼姑坐在大木箱后面,看到他们道了一句佛家偈语,伸手接过阿玉手中的木牌。先是看了一眼背面的花纹确认无误,下意识翻到正面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急忙忍住,抬头问道:“施主不用写点什么吗?”
阿玉笑了笑:“若是心诚,想必即便不写天女娘娘也能明白的。”她不过是想在临走之前了却一份执念,又何必麻烦天女娘娘?
小尼姑“啊”了一声:“施主说的对。”说完晃了晃大木箱,微微向阿玉倾斜过来,“施主请。”
阿玉心无旁骛干脆利落地抽出摸到的第一个,握在掌心又不舍得打开。
谢哲见她磨磨蹭蹭的,直接抢过来,到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谢哲打开念到:“天赐良缘。”下面还画了一盏孔明灯。
小尼姑笑着拍拍手:“哎呀,恭喜恭喜,施主抽到了今年的第一个孔明灯呢!”又指点他们,“您拿着这个福袋去后殿,就可以领一盏灯放飞了。”
谢哲皱皱眉头:“这么麻烦?”又把阿玉拉到一边,“还是算了吧,再不走我怕那些官兵追来了。”
阿玉虽然也没有真的想去放灯,但抽中大奖的兴奋却被一盆冷水浇没了。倒也没什么失落不失落的,这‘天赐良缘’此刻反倒有些讽刺了。
二人走回静明寺,就见阿遥站在那儿急得直跳脚,身后还跟着张大娘和二虎子。
见了阿玉,阿遥急急忙忙冲过来:“小姐你怎么还去天女庙了?这多耽误事儿啊!”
二虎子也凑上来:“刚刚山下已经来了一些官兵,这时候下山也跑不了了,怎么办?”
谢哲铁青着一张脸:“还能怎么办,他分明就是算好了!我就说了不应该去天女庙。”
他突然明白过来,转头质问阿玉,“他为什么要送我们来静明寺?他怎么知道你会去天女庙抽福袋?”
他不敢置信地退后两步,瞪着阿玉:“还是你一开始就不想跟我走,故意拖延时间?”
阿玉愣住了,当年他们三人一同去的天女庙,可将她那一番童言童语放在心上的,显然只有杜荣一个人。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的,是因为那刚刚好的五十个铜板,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心中这份执念,是因为书信中那一盏孔明灯!
有马蹄声渐行渐近,几人抬头看去,杜荣骑在马上逆光而来。他一身黑衣,神情肃穆,不远处是一片皇城司官帽上赤红的翎羽。
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显得他们更加可笑了。
阿玉垂眸笑起来,这笑声太过不合时宜,连马儿都驻足不前。
谢哲上前几步,指着杜荣大骂他不守信用。
杜荣居高临下,看他仿佛跳梁小丑,直到谢哲骂累了,杜荣一抬手:“绑起来吧。”
皇城司的下属呼啦啦围上来,直接把谢哲打晕了扛走,视阿玉主仆四人如无物。
杜荣催马上前几步,阿玉这才抬头看向他:“难道这叫兵不厌诈?”
杜荣眯了眯眼,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杨五小姐涉嫌劫狱,碍于您原就是端王案的苦主,还要委屈您去本官府上一叙了。”
二虎子本就是赶着马车出城的,此时几人上了车,皇城司的人马开道,直接去了忠义将军府,也就是原先的镇西侯府,不过换了块匾额,倒给工部省了一桩大事。
旧府换了半个主人,倒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要多亏如今的管家弄墨了,如今恢复了本名,杜荣叫他徐叔。
屋子像是早就收拾好的,阿玉主仆四人本就是带着家当逃出城的,此时连行李都省了,如同直接搬家。
杜荣自打那日把他们带回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什么事都是徐叔出面安排。就这么被晾了三天,阿玉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杜荣回府,进门就见阿玉从壁影后面走出来:“我们谈谈吧。”
虽然她极力维持镇定,但杜荣还是感觉到她的焦躁,闻言对属下交代了几句这才转头:“那去我书房吧。”
阿玉跟着他一路往府里走,这几天她只呆在自己院子里,此时才真正打量这府里景致,虽是武馆府邸,但这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倒也有几分精致,而且大得离谱!
好不容易走到书房,又有小兵送了一堆案卷来,徐叔也有事,杜荣指了指屏风后的软塌:“你先等我一会儿吧。”
他倒并没有要避着阿玉的意思,皇城司事务繁杂,镇西侯府还有些细枝末节由徐叔整理再来一一汇报。如今朝堂上空缺不少,太子计划着开恩科,圣上的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阿玉一一听着,都是些琐碎小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已是华灯初上,杜荣换了身轻便的长袍坐在她对面,见她醒了放下手中书册:“饿不饿?要不要边吃边说?”
阿玉还有些迷糊,盯着他的脸发呆。小的时候也经常是这样,她看书犯困,一觉醒来杜荣捧着书坐在她身边,问一句:饿不饿?
这么看着,分明还是当年她救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儿。
杜荣也不催她,由着她慢慢醒神,只听她突然发问:“你去过江州?”
杜荣知道她是想到之前他提起的衣冠冢,摇摇头:“我只是派人去看过。”
“那你知道我跟谢哲定亲?也知道我何时回京?”
杜荣神色平静:“我知道。”却也不解释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在静明山,你怎么会那么巧救下我?”
“我听说了蒋悦彤落水的始末,不放心,所以那天知道她在静明山等你,就跟着一道出城了。”
“盛家灯楼……”阿玉转开头,忽然有些面热,“是你故意的?”
杜荣笑了笑:“算是吧,当时也是临时起意。”
阿玉低喃:“是你特意跟大理寺打了招呼,给阿爹和宁王平反才能这么顺利。”
杜荣拿起书册,答得漫不经心:“我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个。”
阿玉咬唇,又问:“那你阻止我敲登闻鼓,又带我见太子,这是为什么?”
杜荣微微攥紧了书脊:“当年杨家救了我,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这么说,你是在报恩?”阿玉苦笑,“那你明知道我们跑不掉,又何必安排我们逃出城?”
报恩?我又不是白鹤!杜荣一边腹诽,一边板着脸答道:“如果你不去求签,换了衣服直接走,那么你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阿玉摇摇头:“你刚好留下五十个铜板,不就是料定了我一定会去天女庙?”
见杜荣不答,阿玉又问:“若是我当日求的不是见太子,而是要你直接救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杜荣嗤笑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若是早知道。”
“那我现在求你,救下谢家人。”
杜荣重重把书撂在矮几上:“我真是不明白,你就那么喜欢谢哲,为了救他你居然会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求了宁王,求了太子,还不够,如今还要求我?”
阿玉似是被他吓住了,有些呆滞地望着他,又听杜荣冷笑:“当年的救命之恩我做了这么多也该还清了吧?你如今拿什么求我?”
阿玉顺嘴接了一句:“那你要什么?”
杜荣还在气头上,脱口而出:“我要你。”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杜荣的脸红到了耳根,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搪塞,却听阿玉轻声答道:“好。”
杜荣不敢置信地瞪着她,难道为了救谢哲,她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方才的羞囧变成了此时的暴怒,杜荣克制着脾气起身,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上来的:“那婚礼就定在三日后吧,等你做了将军夫人,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说完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了出去,书房的门被甩得震天响。
阿玉呆坐片刻,突然捂着脸倒在榻上,打了个滚,憋不住地笑出声来。原来杜荣以为她喜欢谢哲,所以才要留下五十个铜板,只为了成全她儿时那一句戏言?想到杜荣方才先是脸红,又是气恼,最后愤然离去的一系列表现,阿玉笑得更大声了。
这个傻子,怎么这么可爱?
徐叔办事效率是真的高,成亲之前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阿玉半点儿没操心,只在前一天晚上才被送回杨府待嫁。
这一次,杨家人对她更是恭恭敬敬。如今杜荣已经成了传闻中的杀神,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人家侠客是十步杀一人,他这个杀神是一步杀十人。
阿玉要嫁给忠义将军,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杨家喜忧参半,只能小心翼翼供着。
一大早,盛锦玉前来作为娘家人送嫁。
阿玉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此时好不容易按着规矩被打扮完了,摸着袖口精美的刺绣发呆。
盛锦玉拿过大红盖头跟她絮叨:“杜将军这次可算是欠我盛家一个大人情了,要不是我特意吩咐她们推迟手里的活,专赶这一件嫁衣,我看你今日穿什么。”
阿玉消化了一会儿这话,终于想起来问她:“对了,当初姐姐是怎么想到带我去春猎的?”
盛锦玉调皮地眨眨眼:“跟后来宫变之前我来接你是一样的理由呀!”
她本想接一句,都是因为喜欢你这个妹妹,没想到阿玉却自己猜到了:“难道都是杜荣交代的?”
盛锦玉吐吐舌头:“这么聪明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被杨自鹏背上花轿的时候,阿玉恍惚地想着:阿娘,我找到我的如意郎句啦,阿爹,您也放心吧。
京城百姓今年一直胆战心惊的,此时正需要这么一门喜事来换换心情。将军娶妻虽然比不上当年的荣国公主出嫁,但荣国公主,太子,乃至刚刚恢复身份的宁王都送了一份陪嫁,这可就了不得了。
传闻中茹毛饮血的杜将军,今日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送嫁的队伍游街,又得了个玉面阎罗的雅号。
拜了天地,送入洞房,阿玉忐忑不安地坐在床帐里,终于等到了掀盖头。一对新人望着对方发呆,喜娘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一会儿说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会儿说姻缘天定,将来一定多子多福白头偕老。
两个主人公都红了脸,阿遥笑嘻嘻地奉上赏银,好不容易堵住了喜娘那张嘴。
观礼的人散了,阿遥帮着阿玉换了一身衣服,又神秘兮兮掏出一本画册:“小姐,啊,不对,该叫夫人了,这是张大娘要我交给你的,还要你洞房之前一定要看完。”
阿玉接过来,封面上写着《赏春图》,还以为是风景画,谁知一翻开,都是两个小人在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赶紧红着脸合上。
阿遥歪着头探过来:“夫人,这是什么呀?张大娘还不许我偷看。”
阿玉赶人:“该你知道的时候张大娘自然也会给你准备的,你,你出去守着!等将军回来了记得提醒我!”
等阿遥不情不愿地走了,阿玉看着手里的画册,又想起曾经在阿娘的箱子里找到的那一本,脸又烧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最后把书藏在衣柜底下,这才回到床边坐下。
阿玉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就靠在床头睡着了。
快三更的时候,杜荣才终于回了院子,阿遥一直守着,刚想叫人,却被他一个手势吓得缩手缩脚,捂着嘴不敢出声。
杜荣蹑手蹑足走进屋,窗前囍烛燃了大半,柔和的光线里,阿玉靠在那儿睡得正香。本不想叫醒她,谁知刚一靠近,人就醒了。
“阿荣?”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玉眨着眼坐起来,“你回来啦。”
见杜荣发梢还有些水渍,就知道他已经梳洗过了,想到某些画面,阿玉脸上更红了,有些害羞地低头,试探着去扯他的腰带,声若蚊蝇:“我,我,帮你更衣。”
杜荣却抓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的发旋儿:“不用,我自己来。”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真的这么不情愿吗?
阿玉还没反应过来,杜荣已经自顾自宽衣解带,她脑门一热,转身就躲进了床帐里。
缩在最里面,阿玉有些怯场了,蒙着被子装鸵鸟。
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躺下,阿玉探了头出来,只隐约看到身边人的侧脸。
她想开口问,又怕这样显得不矜持,却听杜荣低声说:“睡吧。”
这就完了?阿玉眨了眨眼,难道他,不打算……???她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揪着被角等了一会儿见杜荣真的没反应,难道这么快就睡着了?松了口气又有点儿气,这算怎么回事?
阿玉不甘心地闭上眼,心想你装吧,我看你能忍多久!前一晚迟到的困意又涌上来,这莫名其妙的闷气,生着生着也就睡着了。
平缓的呼吸声在身侧响起,杜荣这才睁开眼,侧头看着睡梦中的阿玉,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怨,无声地叹了口气。难道为了救谢哲,她真的能心甘情愿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