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明》待到天明

113、初见天光

　　欧阳明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院，张逸凡在小院里失声痛哭。那一句句刺伤欧阳明月的话，也在伤着自己，随着她的离开，所有的痛感随之而来，刚才压在喉咙里的一口心血，终是呛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口角的鲜血，脸上泪痕未干，眼神空洞无力，心里万般不甘，怎奈造化弄人。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我相爱，中间却隔着无法逾越鸿沟。
　　这鸿沟非外力可弥补，非你我爱意可弥补。
　　这距离若可以替代，那便是时间，可是我没有了。
　　欧阳明月手里紧紧握住休书，一路上浑浑噩噩的走着，只觉得心灰意冷，脑袋忽然发昏，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
　　景渊派的两个护卫，在暗处看见倒在地上的欧阳明月，赶紧跑上前去，探了还有呼吸，松了口气。
　　护卫念忠说“怎么办，不能就这么躺着？”
　　护卫念良“那怎么办，她是主子的女人，我可不敢碰”
　　最后两人一翻商量，念忠去找景渊，念良在这里看着。
　　景渊来的时候，欧阳明月还躺在地上呢，看了眼这两个傻缺护卫，不敢碰她，就不知找个东西给她盖一下，赶紧抱起她，转身欲走。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不知武王殿下，要带我师妹去哪里？”
　　“跟你无关”景渊似不愿多说。
　　“她是我师妹理应我带着才对”
　　景渊懒得跟他耍嘴皮子，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直接走人。
　　“站住”说着就要上前阻拦。
　　景渊的护卫可不是吃素了，一下就拦住了夜无休。
　　景渊抱着欧阳明月上了马车，还不忘吩咐一声“好好伺候，留一条命就行”
　　护卫得令，开始出招，夜无休只能应对，暂时管不了景渊。
　　欧阳明月到王府时开始发烧，景渊把太医都传了一遍，都不能立马退烧。太医们胆战心惊，只说是心病，情绪波动太大，心火难灭，导致高烧不退。
　　这几日景渊亲自喂药，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在照顾欧阳明月，整个人像一座煞神，搞得整个王府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深怕触了这尊煞神的眉头，惹来杀身之祸。
　　终于第三天的时候，欧阳明月醒了，景渊上朝还没有回来，下面的人自然小心伺候。
　　不知从哪找来的开了窍的丫鬟小云，对着欧阳明月问各种暗示输出，王爷如何照顾她的，太医们如何被王爷剥削的。下人们个个都如惊弓之鸟，每晚都集体祈祷，姑娘你快快醒来，拜佛都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过。所有来龙去脉，事无巨细，添油加醋，让欧阳明月全部明白了过来。
　　没忍不住撇了她一眼，开口道“王爷给你加钱了”
　　丫鬟楞了一会儿，满头问号，不是很明白，但知道不能让这位不舒心，随即更小心的伺候，取了衣服让欧阳明月换，简单梳洗一翻，等景渊回来。

　　景渊下朝回来，下属早就告诉他，人醒了，所以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笑容，所有下人都松了口气。
　　欧阳明月穿着一身白衣，心里纳闷，早上换衣服时，她们一下拿来差不多十几件，款式各有不同，但是都是白衣，也不知道景渊什么癖好，喜欢人穿白衣。
　　景渊看见她时，心里在想，白衣果然很称她，整个人莹白如玉，不染纤尘，除了脸色过于苍白，其他都好。
　　欧阳明月见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久违的害羞感突然而至，面上一红。
　　景渊你真厉害，我这张身经百战的老脸被你看红了，可能是今天那个丫鬟话太多，让人联想太多，略转过脸“这些天谢谢你”
　　“哦，无妨，你好了就行，不用这么客气”说完两人都静默了，好像除了客气不知道要说什么。
　　“饿了吧？一起用膳”欧阳明月开口道。毕竟救了自己，总不能太绝情。
　　“好”
　　等到膳食摆放好，下人都下去了，两人难得规矩的吃了一顿早膳，真正做到食不言。
　　用完膳，欧阳明月开口道“等一下，我就回去了”
　　“不用这么急，等身体养好一点在回”景渊其实想叫她不要回去，可是又没有理由让她不走。
　　这时秦国公府来人禀报，有急事，要求王爷过府一叙。
　　管家说完话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心里明白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秦家，可是又不敢误了王爷大事。果然王爷脸色瞬间难看，气氛也不好了，心里实在是苦，我只想当好差，怎么就这么难。
　　欧阳明月：还是早点走吧，可不敢留下来，变成情敌被收拾了，可不划算。
　　景渊尴尬的看着欧阳明月，“那个...”
　　“王爷有事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饭厅。
　　景渊觉得她不开心了，身体比脑子转的还快，一下拦住了欧阳明月。
　　“干嘛”欧阳明月眉头一跳，难道要我留下被你女人收拾。
　　景渊才发现自己行为不妥，转身让开“等我忙完了，去找你”
　　“不用，需要我的部分已经全部完成，王爷还是以大局为重，我会离开皇城一段时间”
　　景渊一下紧张了起来“你要去哪？”
　　“呵，我想我母亲了，我要回家看看”欧阳明月眼中露哀思。
　　景渊自然不能拦着她回家，只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还贴心的让管家安排马车。
　　欧阳明月坐着马车先回了苍云山庄，跟老头确认一件事情“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找过张逸凡？”
　　老头心虚的不敢看她“是...有个人来找过他”
　　“你现在掉价了吗？什么人都见了吗？”欧阳明月整个人都带着病态，说话也不像以前那般中气十足。
　　老头看出她大病初愈，也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事了，只是低着头，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三七比较诚实“那人拿了一株千年林芝，还说是你爹，也不勉强，只说让张逸凡自己决定见他与否”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欧阳明月失望的控诉着。
　　“是张公子说不要告诉你”三七弱弱的回道。
　　欧阳明月心如止水，不见波澜，面上惨然一笑，转身离开，也不理会身后三七的叫声。
　　欧阳凌风你终究不配我叫你一声爹，原来失望攒够，心可以这么平静。
　　觉得自己与欧阳凌风，就好似如来与孙悟空，纵你如孙悟空的本领，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如来的掌心。因为悟空从一开落入如来掌中，便已经入局，一直就在他局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而自己自认跳出了圈，以为会开出不一样的花，原来也不过是跳进另一个圈，所有的圈都环环相扣，又能往哪里去呢。自始至终自己都在欧阳凌风画的圈里，不知道景渊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无力在去想这些了....
　　欧阳明月出来的时候，看了眼天空，早知今日，又何必苦苦挣扎那么久，就像这天，不管你做了什么，黑暗与天明终是会交替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到了欧阳家，见到母亲，刚喊了一声娘，眼泪却落了下来，欧阳夫人君氏一下抱住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母女两人抱头哭泣。
　　“我的月牙回来了”欧阳夫人平息了情绪。
　　“娘，我想你了”欧阳把头埋在母亲脖子旁，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哭的君氏整颗心都碎了，只是不停的安慰自己宝贝女儿。
　　晚间欧阳明月跟母亲同塌而眠，把自己经历简单叙述了一翻，只挑好听的说。
　　君氏在得知张逸凡休了女儿的时候，只能抹泪，叹自己女儿命苦，然后用她温柔的眼神心疼着自己的女儿。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是想被别人温暖，君氏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母亲，无条件给与欧阳明月所有的爱，欧阳明月心安理得的在母亲身边吸取温暖。
　　别人给的温暖都要等价去还的，哪怕跟自己青梅竹马的张逸凡，最后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难免恶语相向。欧阳明月不想欠别人的，所以总是防备着，只有在母亲身边才会放下所有的心防，做一个小孩，而不是住在这具躯体里那个成熟的自己。
　　在家期间倒也轻松，可能是欧阳凌风吩咐过了，姨娘还有兄弟姐妹们都没有来打扰自己，就跟君氏窝在一起，聊聊天。也没有去找欧阳凌风理论，所有的脉络都已经捋顺了。只有一个疑点，张家早就拿到账本，为什么没有当时举报，心里有隐约的答案，是因为律法祸不及外嫁女，只有这个答案。
　　最不愿意承认，也是最贴近答案的答案，是因为自己，让张家错过了唯一的自救机会。自认自己不是个恋爱脑，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了，只是张家的事，如果的确如自己所想，那么逸凡，我要怎么对你呢？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细想那时的欧阳凌风已经跟敬王勾搭在一起，张家的事他就算没有参与，一定是个知情人，所以才能布局，一步步把自己引入局。

　　现在的欧阳凌风虽然没有升官，可是谁又看不出来，皇帝是把他留给景渊用的，欧阳家已经有了上升的趋势，所以这些天欧阳凌风忙着到处应酬。
　　安静没有几天，姨娘来求见欧阳明月，毕竟住在一个院里，也不能老死不相见，自己倒是无事，不会在这里待多久，母亲却要跟她朝夕相见。
　　君氏知道女儿心情不好，不想人打扰，想叫丫鬟打发走姨娘，被欧阳明月拦住了，心想大概有事，不然不会在欧阳凌风禁止下，来找自己。
　　果然姨娘一进来“求二小姐，看在明星跟你一起长大的份上救救她吧”
　　敬王获罪，家眷不得幸免，欧阳明星作为他的宠妃肯定被连累了，只是欧阳凌风这么大功劳，想要捞出女儿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还有景渊在呢。
　　姨娘见她没有开口心下慌慌，直接要跪下了“姨娘如果做了什么错事，任凭二小姐责罚，明星她一直喜欢跟你在一块，对你从来没有坏心”
　　欧阳明月看着她要跪下，连忙拦住，双手托住她，不让她跪下“姨娘你不要这样”
　　君氏看出女儿为难，再说就算女儿认识武王，人家武王殿下也不会听她的啊，要求也是求老爷啊!“杜氏，敬王犯了大罪，能救的只能是老爷，我家月牙怎么救啊？”
　　“老爷说了，只有二小姐能救她，求求你，救救明星”说着又要给欧阳明月跪下。
　　欧阳明月感觉自己被pua了，这个欧阳凌风坑女儿有瘾，明明知道自己避着景渊，非要让自己去招惹他。欧阳明星是自己姐姐断不能见死不救，可是也是他女儿啊，一想他这人可能真的会不救。
　　欧阳凌风你真是没有下限，无所不用其极，自己不去找他，偏偏要来招惹自己，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一定会跳出你的局。
　　“姨娘你先稍安勿躁，我去找一下欧阳凌风”
　　姨娘微微一愣，她一直要求欧阳明星做一个大家闺秀，对于欧阳明月这种直呼其父大名的举动，简直没规矩到家了，搁以前那肯定要说教的，现在有求于人，只是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冒出一个字“好”
　　欧阳明月自去找欧阳凌风，下人见她跟见祖宗似的，殷勤备至，深怕得罪她。到了欧阳凌风书房，也不叫人通报，直接推门进去，坐到了桌案前，与欧阳凌风对视。
　　“你还要继续玩吗？告诉你不要把我惹急了，让你整个欧阳家陪葬”欧阳明月直接开口道。
　　欧阳凌风坐在书案前，见这个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儿，也没有揪出她无理“欧阳家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欧阳明月一声嗤笑，不屑他说的那句话“你算计我，我愿赌服输，谁让我技不如人，只是现在我不愿入局了，你还能逼我不成”
　　“明月，你是为父最喜欢的孩子，也是欧阳家这代里最聪明的孩子，你应该为发扬欧阳家，做出贡献，而不是在这跟为父赌气”欧阳凌风到底久经风雨并没有有责备的语气，只是像是正常父女聊天。
　　“滥杀无辜，卖女求荣，阴谋诡计，这就是你为发扬欧阳家做出的贡献吗？”欧阳明月停顿一下，故作思考“嘶~还是这些都是我们欧阳家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
　　“你简直大逆不道，如此藐视祖宗，为父为了让你成为皇后，呕心沥血为你铺路，难道到你这里都成了逼迫”这回欧阳凌风终是动怒了，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欧阳明月也没有惯着他，直接吼回去“你杀人放火叫做呕心沥血，你把你大女儿嫁给敌人叫做呕心沥血，你现在为了逼迫我见景渊，对你的大女儿见死不救也叫做呕心沥血，你的呕心沥血还真是别出心裁”
　　“想要得到，自然就要有牺牲，他们都是你的铺路石”欧阳凌风见她跟自己如此剑拔弩张，似有动容。
　　“你如此滥杀无辜，不要把这些罪名强加在我身上，你所做的只是为了成全你的野心，不要拿我当借口，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儿”欧阳明月据理力争。
　　“哪有无辜的人，你以为人人都会成为你”
　　“张家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欧阳凌风摇了摇头“欧阳明月你在天真了，为父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