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同桌》徐家十三

2、摔倒

　　这几日天气都不好，天空永远是阴沉沉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心也沉沉的。
　　到了早晨更是如此。

　　旭日缓缓从东方升起，被云雾笼罩，成了团模模糊糊的光。在天空都还没清醒的点，高中生们就已坐进教室，开始一天的学习。
　　九班的地理位置很不好，在教学楼的最里面，虽然有窗户但窗户却被茂盛的大树给挡住，即使在艳阳高照的白天，也少有阳光能透进来，到了阴天教室里更是阴闷。

　　困倦的清晨，沉闷的空气，枯燥的数学课。
　　集齐了三大沉睡元素的好时间，却几乎没人敢有一丝困意。

　　数学小老头站在讲台上，一张老脸气得通红，丝毫不输给年轻人的大嗓门喊道：
　　“和十班拉开了十九分的差距！比开学考的十七分还高！你们怎么学的……”
　　情绪激动处，他拿着黄色塑料三角尺，猛地往讲桌上一砸。

　　“砰——”的一声巨响，听得人心惊胆颤，感觉讲桌都在晃。

　　这周的数学周考他们班考得很不理想，和文科实验班的差距创了历史新高，小老头心脏本就不好，这一气听说把他气得吃了好几颗药。
　　今天早晨刚来学校，大家就得知了这个噩耗，偏偏早上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课，还是数学连堂，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

　　这不，小老头从刚进门开始就一直骂，骂到现在，已经快过去半节课了，还没停下。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小老头几乎气得发抖，越骂越气，气到极点，又拿着三角尺狠狠一拍。

　　“碰！”
　　又是一声巨响，将下面的学生吓得一抖。

　　阳子郁麻木地望着讲台，想起小老头在上一届，气急之下把一台多媒体电脑直接砸坏的传说，心里祈祷着多媒体电脑一定要挺住。
　　毕竟砸坏了也是全班凑钱买，还挺贵的，她可付不起这个钱。

　　阳子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转了个视线，就看到斜前方有人在睡觉。

　　那男生虎背熊腰，表面坐得端正，手正正经经地放在课桌上交握住，可眼睛早已闭上，头都靠在了手上，睡得正香。
　　阳子郁甚至还听到了微弱的鼾声。

　　阳子郁：……
　　小老头这骂声，别说隔壁了，怕是整座教学楼都能听见。这也能睡得着？
　　阳子郁很羡慕这人的睡眠质量。

　　他周围的同学也发现了他在打鼾，又好笑又害怕，伸出手想把这人推醒。

　　可她们刚有动作，小老头就敏锐地看了过来，本想训那几个搞小动作的女生，却看见了那个睡着的男生。

　　小老头刚要骂出口的话语顿时憋了回去，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关头居然还有人在睡觉。他脸憋得通红，气急之下竟什么都说不出来，活像炮弹卡在了枪管里的枪。
　　在他杀人的目光下，全班一片寂静。

　　沉默，还是沉默。

　　终于，小老头爆发了。
　　“天天上课睡觉，只知道睡觉！我每天不是来给你们上课的，是来给你们防火防盗防睡觉的！”，他“砰砰”地敲着讲台，“谁还要睡！给我站起来，去办公室谁找你们班主任睡去！”

　　捕捉到“睡觉”这一敏感名词，那男生猛地一颤，飞快地晃了晃头，抬起头来。
　　和小老头的死亡凝视对上，他感觉自己要原地去世。

　　“睡啊，你继续睡啊！”
　　小老头走下讲台，冲着那男生而去。那男生被吓得一抖，虎躯一颤，壮壮实实的一个人几乎要缩起来。

　　他战战兢兢，可小老头却突然不走了。

　　小老头不知道注意到了什么，眼神突然飘向阳子郁这个方向。

　　阳子郁：！
　　阳子郁大脑急速飞转，思索着自己有什么过错。可一想，她一没睡觉二考得还不错三是小老头估计根本不记得自己，应该不是在看自己。

　　他是在看游欢。

　　小老头骂了二十多分钟，阳子郁早上本就又困又饿，被这么一骂，几乎都忘了游欢从早自习开始就在睡觉。
　　刚才小老头吼得惊天动地，后面都没什么动静，估计这人还在睡。

　　果不其然，小老头额头青筋都要暴起，张口就是一吼：
　　“游欢——！”

　　这一声比之前的声音都大，估计真的能打破墙壁，穿越整个教学楼。即使不是对着自己吼，阳子郁也被吼得够呛。

　　震破天地的怒吼下，阳子郁身后的人终于悠悠转醒。她甚至还听见那人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叹了口气。

　　小老头改变路径，往这边走来，走到了阳子郁身边。
　　全班醒着的没醒的都更清醒了，齐刷刷的转头，朝这边看来。

　　“站起来！”
　　小老头终于放过了多媒体桌子，受罪的换成了游欢的课桌，被小老头拍得“啪啪”作响。

　　阳子郁终于按捺不住，悄悄侧过身子，偷偷往后方看去。

　　那刚醒来的人刘海凌乱地散在额间，露出的白皙肌肤上是明显的红印。游欢看起来还没睡醒，桃花眼半睁不睁的，整个人懒懒散散。
　　阳子郁觉得，如果不是小老头已经杵在她面前了，她估计还要打一个呵欠。

　　“在十班就吊儿郎当的，在九班还是这个鬼样子！才考了43分，你很牛是吧？”
　　小老头拿着那大个三角尺，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游欢桌子。

　　换了任何一个人，无论他是否有学习的心，众目睽睽下被拿出成绩说，也会感到羞耻，甚至恼羞成怒。
　　可游欢没有，她仍是那站没站相的懒散姿态，表情散漫，宛若没有听见小老头的话语。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小老头。以往的小老头再怎么生气，为了上课也会压下怒火，骂完就开始讲课。
　　可今天，小老头骂了整整一节课。

　　他先是骂了游欢一顿，让她在墙边罚站，又接着训全班。
　　一直骂到下课铃声响了，也没有结束。课间也没放她们去买早点吃，连着骂了一个课间，直到又响起上课铃，才放过她们。

　　等他上完课，走出班门，大家才敢松下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小老头很负责任，同时教着文科实验班与普通班，却没有偏心，对任何一个班都是百分百的上心。九班考不好时，他常常一出成绩就冲过来训人，无论是课间还是放学，又怒又着急。
　　偏偏小老头性格可爱，这样认真又可爱的人，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九班几乎是心甘情愿地被他训。

　　毕竟成绩差也是事实。

　　阳子郁看了眼结束罚站，从墙角晃过来的游欢，记着笔记的手一顿。

　　别看游欢数学周考成绩实在是差，现在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她对数学的态度其实已经够好了。

　　昨天文综周考结束，阳子郁起来收答题卡时，游欢正翘着二郎腿，无比闲散地倚在椅背上，手中拿着本历史书，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在看。而她的文综答题卡，一片空白。
　　他们班不认真学习的比比皆是，周测乱答或干脆不交的情况也有，但这一片空白的答题卡，阳子郁这是第一次见。
　　阳子郁不敢收，问：
　　“交吗？”

　　游欢放下厚重的历史教科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
　　“交。”
　　随后又继续看书了。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眼，阳子郁却从中读出了“你为什么要问这种傻问题”的信息。

　　她无言地看了眼游欢那崭新的历史教科书，拿起那张空白的答题卡，低头扫了眼，发现这人也不算一个字也没写。
　　起码写了班级姓名，涂了考号。
　　还顺手贴心地帮老师涂上了缺考标记。

　　说真的，比起一字未写的文综卷，游欢对数学已经足够友好。

　　游欢自来到九班后，就一直保持着悠然淡定的状态。说她散漫是真散漫，可说她混日子，还真不准确。

　　六科作业游欢就没交齐过，可每天晚上她都会乖乖交作业，交的作业也写得很认真，字迹整齐清晰，绝对保证了作业质量。
　　可文科三科她就没写过一个字。

　　昨天一整天上课都没睡觉，可今天老头骂人时又睡得香甜。

　　明明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混日子样，却又有了几分要认真学习的意思。
　　阳子郁真摸不清这人在想什么。

　　游欢拿着书晃回座位上，把书往地上一扔，倒头就睡。

　　阳子郁转过头，看她。

　　游欢趴在桌上，不过是刚趴下去，眼睛就已紧闭，呼吸平缓，似是已经睡着。清醒时冷漠的脸在此刻柔和不少，束成马尾的黑发因为身子的斜侧而散落，露出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五官精致得让她看起来像是睡美人。只是这睡美人眼睑下，有着层淡淡的黑影。

　　黑眼圈。

　　阳子郁低头，想了想，又转了回去。

　　浔城三中老师是出了名的肝，昨天才考完文综周考，今天傍晚文综测试成绩就出来了。明明还需要上课、备课、批改作业，甚至还有行政任务在身，却还能如此高效的批完试卷。
　　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

　　阳子郁和夏函吃完饭回到教室时，就见一小群人围在贴各种通知的白板前。

　　夏函咬着饮料吸管，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成绩又出来了？”
　　她上午才经历过数学的洗礼，下午就要接受文综的炮轰。

　　阳子郁倒没什么反应，问：
　　“要去看看吗？”

　　“不了，”夏函放下饮料，“伤人心。”

　　阳子郁只好一个人挤进人群里。

　　她个子矮，在外围基本看不到成绩，只能看到人的背和头。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好不容易挤进里面。

　　阳子郁平时从来不会赶着看成绩的高峰，挤人群看成绩，永远都是佛系地等到最后，都快忘记了才去看。这次一反常态，只是因为惦记着某人填的缺考标记。

　　果不其然，在成绩单的最下方，“游欢”二字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零蛋。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班主任喊去谈话。

　　她这么想着，往上看，寻找自己的成绩。

　　这次她考得不错，算是有小小的进步，三科加起来考了226分，班排第三。
　　在高二普通班来讲，算是不错的成绩。
　　可这次试卷难度也降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阳子郁最擅长的科目是历史，但也只考了81分，在选择题全对的情况下还只考了81分，说明她的主观题有很大的问题。
　　其他政治、地理科目也是如此，在主观题上失了很多分。

　　要找个时间去向老师问一问自己主观题的缺陷。

　　她思索着，从人群中退出来，因为想事没看路，迎面就和一个人相撞。

　　阳子郁纤瘦，身上本就全是伤，身体一直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这一撞，虽没多大力，却也让毫无准备的阳子郁向后倒去。

　　慌乱间，阳子郁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衣袖。
　　那人反应很快，也很给力地直接把阳子郁拉了过来，避免了阳子郁直接向后仰倒的厄运。

　　这一拉，直接把阳子郁拉进了她的怀里，两人抱了个满怀。

　　阳子郁抬头，对上游欢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鼻息间满是清淡的幽香，抓着她手臂的手炽热，一阵阵的火热从两人肌肤相接处传到阳子郁心房。
　　阳子郁愣怔间，思绪不受控制的乱飘。

　　几年过去，这人身上的味道居然还没有变。
　　还是那种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定的幽香。

　　三年不换洗衣液吗？

　　阳子郁心慌意乱，胡思乱想着，也不敢看她眼睛，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偏开头。

　　游欢也没太在意，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游欢！”
　　突然，班长出现在教室门口，气喘吁吁地喊道。

　　游欢没说话，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班长。
　　少女瘦瘦高高，表情冷淡，不笑时总带着股特有的矜持与高傲。

　　“班主任叫你过去。”

　　“谢谢。”
　　游欢礼貌地点点头，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班长“切”了声，小声嘀咕道：
　　“装什么装。”

　　阳子郁耳朵尖，离门口又近，自然听见了她这句抱怨。
　　她多看了班长一眼，旁边有人好奇地问道：
　　“老陈叫她去干嘛？”

　　班长撇了撇嘴，小眼睛一转，道：
　　“她文综交了白卷。”

　　“什么？”
　　那女生惊呼，旁边有几个人听到这话，也凑了上来。

　　“真的啊？”

　　“真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嚣张，”班长咂咂嘴，“数学考试也考那么差，我看我们班这次数学考试，也被她拖了平均分。也不知道让她转来干嘛，当我们九班好欺负吗？”
　　她越说越不满，其他女生也听得正在兴头上，忍不住也要跟着她多说几句。

　　就在此时，阳子郁插口道：
　　“班长，夏函刚才叫你过去。”

　　“啊？”
　　班长一愣，没想到阳子郁一个平时从来不多话的人，会突然说话。

　　“对，”阳子郁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说是班里新订的杂志到了。”
　　其实也不算撒谎，刚才吃饭时夏函还在和阳子郁抱怨，班里新到的杂志到了，她又得一个人去搬。明明老师是交给夏函和班长一起做这件事，可班长从来都是当甩手掌柜，根本不想一起搬书。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夏函一个人般。

　　这次新书又到了，班长总要完成一下自己的任务吧。

　　她都这么说了，班长也不好再推掉，只好道了声谢就去找夏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