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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拂月素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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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国公府。
一袭粉衫的少女放下怀里睡熟的婴孩,望着窗外的夕阳,低声问道:“她还不肯让太医看看吗?”
一旁的老嬷嬷摇了摇头,说道:“回夫人,她还是那套说辞,说要让阿郎回来做主。”
被称作夫人的少女似乎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出,走了几步,她使着锦帕掩盖了嘴角的笑意,云淡风轻的说道:“三日了,再拖下去,母亲会觉得我心慈手软,主持不好府里的事务。再说阿郎难得好兴致,可不能让她影响了去,区区妾室,真当可以一手遮天?我惠国公府不是他们想得那般好欺负的,吩咐下去,王侧夫人今日难产而亡,为国公添了一女。”
自有下人闻声退去,少女在原处站了片刻,也离开了。
平时嚣张跋扈的王侧夫人也就被一句话定了生死,连带着三日前出世的孩子,连生辰都推迟了三天,看似普通,却无处不透露出惠国公府的变化。
少女是惠国公李璎乃的正妻,名为晏素馨,是晏昶的孙女。可惜少女并不讨父亲喜欢,母亲也不喜欢她,唯独祖父关爱她。老夫人倒是心疼她,所以未等到及笄,她十三岁就被迎进了惠国公府。三年了,她一直与老夫人住在一起,鲜少参与女眷的事,与侧夫人们相安无事,府里都清楚,她是老夫人精心挑选培养的主母,她的态度代表着老夫人,也代表着惠国公。
转眼就到了戌时,少女如常在正堂等着李璎乃回来同用晚膳,想到李璎乃肯定会晚些回来,她早就用了些茶点垫肚子。
比平时迟了一个时辰用膳,这会肚子也饿了,少女刚准备吩咐再上点心,外头就吵吵嚷嚷起来了。
“馨儿!你看看我带了什么好物什回来。”李璎乃怀抱着一个木箱子,大步流星进了来。
少女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也安心了,问道:“安西节度使送的?”
“不是他送的,但是和他有关!”将箱子打开,李璎乃拿出一个玉雕老虎放在了少女手里,“喜欢吗?这里还有兔子、狗狗、大象和狮子,本王拿了些模样乖巧的,知道馨儿喜欢,就都带会来了。”
箱子里确实是些动物雕像,什么材料都有,看起来最贵重的就是玉雕老虎,馨儿把玩着手里还带着李璎乃体温的玉雕,难掩开心:“喜欢,怎么花钱买这些。”
“上膳罢,”李璎乃说着,坐到馨儿身侧,将头靠在她肩头,打了个哈欠,“没用钱,反正都是太翁的关系。”
示意下人收起木箱子,馨儿端起新倒好的茶水,说道:“出去累了罢,喝点水。”
送到嘴边的茶水,李璎乃自然是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好累好累,太翁拖着本王走了好多路,脚都痛了。”
“用过晚膳就早些休息,明日还去吗?”
“西南王说最近都在春芳门待着,太翁就说不去了,今天也转够了。”闻到饭菜的香味,李璎乃马上来了精神,接过碗筷就来吃,“饿死了!”
瞅着李璎乃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馨儿动筷前,好奇的问道:“路上不曾买些吃食?”
吃了两口,李璎乃摇了摇头。
见此馨儿也不问了,“慢些,小心烫口。”
饭一吃完,泡了泡脚,躺在榻上,枕在馨儿的腿上,让下人按摩腿脚,别提多美了。
鉴于平时这个时辰晏素馨已经去了万福院,璎七哼着曲,悄咪咪睁开了眼睛缝。
结果没仔细看,就被发现了,馨儿垂眸一笑,问道:“看什么?是困了?”
“没。”忽然之间,璎七闻到了一丝淡淡的奶腥味,他疑惑的盯着头上遮挡住视线的部位,用鼻子吸了吸气,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馨儿身上怎么有股奶香气!”
想也没想就捏住了璎七的鼻子,她忍不住笑,“下午抱了奶娃娃,能不有股奶香味嘛。”
“本王还以为——”话到嘴边,璎七还是决定不要说下去。
馨儿自然是不计较璎七的话,时候也不早了,她想起在回去之前还有事没做,“阿郎还没有给孩子起名,要不今日就起罢。”
璎七突然起身,不假思索的吐出两个字:“拂月。”
早就是两个孩子爹的璎七已经将新生儿的名字想好了,盘腿坐下,他打量着准备离开的馨儿,不满道:“都第三个孩子了,本王与馨儿的孩子还没有着落,人家七个夫人的西南王都有嫡女了,本王还没有!”
“妾身告退。”假装没听到璎七的话,甚至都懒得争辩,馨儿领着下人麻利的关上了房门。
自及笄后,李璎乃几乎是每天都会有意无意的提及孩子的事情,可晏素馨记仇,毕竟谁能忍受刚进门就被新郎嫌弃胸小呢?
说到胸,馨儿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又想起府里的妾室都是大胸,她喜上眉梢:自己也不小了啊!
不过,想起被罚禁足的祖父晏昶,她将这份喜悦收回到了心底。
在晏昶被禁足前,璎七没有参与过朝政,可以说只有每年的佳节宴会才会出现在皇帝与群臣面前。璎七小时,孤儿寡母的惠国公府,没有没够帮衬的人,还南王离京,依仗着长德帝的恩宠,才能无忧。老夫人看的长远,将右相晏昶的孙女变成了儿媳妇,她明白,惠国公府需要有人能够在朝堂说得上话。而晏素馨也明白,纵使是位居人上的祖父也逃不开伴君如虎的古话,本就不喜爱自己的父亲将来也不会帮得上忙。
重阳时,晏素馨得到老夫人的同意,去看望祖父晏昶,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叹息年迈,但他还是叮嘱了一句话:
“馨儿,是时候放下偏见了。”
预见性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是官场多年的经验,是对新帝的几分了解,也是居高位者该有的警觉。
与施正卿有关的,都难以捉摸。
九月十五的辞韵殿宴会,晏素馨也参加了,亲眼见到传闻中的施正卿,她忽然明白为何祖父提及安西节度使更多的是畏惧。
那晚,帝王的目光未曾从他身上离去,而自己的视线不过是多停留了片刻,就得到了一个瘆人的绝美笑容。可怕从下往上,刺激着每一处皮肤,晏素馨如坐云端,这种飘渺虚幻的体验,令人窒息。
璎七是个性子洒脱的人,哪里在意这些,他只愿意与有趣的人相处,恰好,施正卿就是有趣的人。
老夫人也有心让璎七与施正卿打交道,晏素馨自然是没话说,毕竟老夫人是骁勇大将军聂歧的姐姐,用老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施相公是要被尊称一声太翁的人,不会害了咱们璎七。”
万福院主屋的烛火还亮着,晏素馨轻敲着门,“母亲还未歇息吗?”
门开了,晏素馨径直走到卧榻前,万福道:“母亲,孩子取名拂月。”
卧榻上侧躺着一女人,若非穿戴略显成熟,瓜子小脸再加上小巧可人的五官,倒像没长开的闺阁少女。
她微微睁开眼,说道:“馨儿,拂月就留在你身边。”
“母亲?”让孩子留在身边,晏素馨不太理解。
女人继续说道:“不留便不留罢。”
在女人身边待了三年,晏素馨顷刻间就懂了,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回道:“母亲,不是馨儿与阿郎的孩子,馨儿不养也不留。”
“嗯,将来能继承惠国公三个字的孩子只能是馨儿的,她们的孩子并不重要。”对儿媳妇的回答很满意,女人起身说道,“制诰尊宠,设宴含露,邀各王公夫人,三日后馨儿随为娘同去,也该让她们见一见咱们惠国公府新的女主人了。”
激动难以形容,晏素馨拉着女人的手,高兴的回道:“多谢母亲!”
而这头,李璎乃也没睡。
看到被典当行掌柜精心保管的麟龙玉佩时,璎七心绪难定。
水烟石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玉石,而拥有雕龙麒麟玉佩的人只能是皇子。
玉佩上清晰可见的两个字——静好。
纵使是李璎乃也不曾听闻李氏皇子有人名为静好,思来想去,李璎乃仔细问过掌柜,确定玉佩确实是皇宫工匠所制,不是假货,便威胁掌柜,白拿了许多好玩的物件。
总不能就拿个玉佩走,太引人注意了,临走前,还特意警告掌柜,保守秘密,否则狗命难保。
而更让李璎乃好奇的是,施正卿拿到玉佩以后,一言不发的看了许久。
“掌柜的说是个体弱多病的年轻人拿来典当的,当了五十两的价。”将所知说了,李璎乃绕着施正卿,在槐树底下转了十多圈。这不是璎七无聊,是施正卿身上那股无形的悲伤情绪有些压抑,“太翁……你就别看了,这是谁的玉佩?要不要本王替你找到典当的人,你再继续下去,本王感觉你都能哭出来!”
遗憾的是施正卿没哭,反而笑了。
收好玉佩,他扬起美丽的脸庞,说道:“别做多余的事,那个人你别管,迟早会见面的。”
“行!”璎七立马回答,“不过你要告诉本王,静好是谁!”
“李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施正卿扭头就走了。
“可是——”
“我喜欢听话的人,懂吗?”施正卿忽然回头说道。
目光寒冷骇人,璎七头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他只好点了点头,“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