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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训练初日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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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台建筑布局以星盘为样,他们新一批弟子被安顿在朱雀园,卫琨珸于星日马,向东行几十步便是张月鹿。
他自然知这里住的谁,本想直接路过,但谁知哪根弦搭错,鬼使神差,一撩衣角腾上高墙。
正是日光明媚之时,还有芝兰玉树一少年。
陆诀一剑挑出,剑如霜雪,寒光奇凛。他精神聚在剑尖,脚下步法精准,刹那剑刃削过空气,带落身前一树青叶,却片叶未沾身,数十招过,头上玉冠丝毫未乱。
卫琨珸叹,无论过多少年,这身功夫都令人移不开目光啊!能舞的这么出神入化还具观赏性,能出陆诀其右的大概也没几人。啧,愁啊,搞得人心理建设都做不起来。
“下来。”一片叶飘在卫琨珸衣襟,和着自下方传来的简短二字。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虽然好像反了……
卫琨珸上扬嘴角,翻身跃下,一拳直击陆诀。
陆诀剑鞘一挡,剑背横扫过来。卫琨珸蹬地而退,陆诀紧随而至,出剑之势迅而不急,刚柔并济,最擅寻人软肋的卫琨珸愣是一点破绽都寻不出来。
于是他停了,几乎同时剑也停了,停在他喉三寸处。陆诀眉头一皱,收剑回鞘。
“陆兄实在厉害,卫某自愧不如,哈哈……”卫琨珸装出恭谨,抱了抱拳。
陆诀没吃他那一套,向门外行去:“下次若想切磋,便认真与我打。”
卫琨珸跟上:“切磋自然是点到为止,我点了,发现你太强,则止,不是很有道理?”
“若方才我未收剑,你当怎样?”陆诀望着他,缓缓道。
卫琨珸一时没反应上来。后笑开了:“诶你怎么比我还在意我的安危啊!不重要了,说点别的,你可知璇玑台的藏书阁在哪里?”
陆诀看他一眼:“你欲为何?”
“自然是学习一番了。”卫琨珸没想掩饰。
“璇玑台藏书阁不是普通之地,据说牵连世人命理,外人进入会遭反噬。”陆诀皱眉回道。
哦?那可更要去看看了。卫琨珸面上应付了几句,心下却言。
前行到一处古楼,两人并肩踏过正门,绕过刻有四象的照壁,便看到院前有一方蔚蓝池水。上搭一小桥,走至桥中央方能看清池水全貌。不知从水底什么地方有蜉蝣般的千万苍白荧光亮起,似有轨道般缓缓运转浮动在深蓝池中,像极了天上星辉。
“我们来璇玑阁是为商量莽苍暴动的对策,为何还要上晨课?”当卫琨珸看到敞开的几扇门内摆放的十几条横桌与几个熟悉的背影后,头疼想。
他幼时喜念书,大概是因那时只能待在逍遥,受了些长安原传统礼教的熏养,以为人只有死读书才可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后来越往外走,接触到不同文化与教化,反而更注重实践些,对念书上课什么的没太大兴趣了。
“更胥,这里!”他看见卿云岫在朝他招手。此时人基本已经来齐了,除了最后排的两个位置,便是第一排正中间连夫子的胡子几根都可数清的“绝佳”位置。而卿小姐为他留的位置,正是此位。这时身旁陆诀已在后排的两位其一坐下了,身后传来卓戏时“惨了惨了起晚了”的叫声。
他眉骨跳了跳,对卿云岫报以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在脚边挨门一位上。
卿云岫好气又好笑地放过了卫琨珸,卓戏时冲进来,环顾一圈,还是哭丧着脸步向“上座”。
卫琨珸正捧腹,忽觉旁边冷冷一道目光投来。他向侧看去,越过正展开书简的陆诀,对上任拂笑肆无忌惮透露厌恶的凝视。
他从跟任拂笑重遇就有些奇怪,任拂笑对他一直没好感不错,但以前从未如此不加掩饰刻意针对,随着时间推移应更理智客观些才对。可现在举止反而更像结下大梁子似的。
能让任拂笑这样的,无疑是陆诀的事。
莫非是在自己和陆诀分开的时间里陆诀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想不通的卫琨珸就加倍地,狠狠地瞪了回去。
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卫琨珸余光瞥到一白色衣角从身侧经过,回头就见一个白胖胖的“矮冬瓜”走到众人前侧。
“矮冬瓜”先缓缓扫视了一圈,声如洪钟道:“我是袁迟。”
众弟子哗然了一下,赶忙纷纷起身行礼:“见过雍成君。”
袁迟,字雍成,璇玑台白虎宿之掌。
璇玑台历代青龙宿掌即掌门,一年将近三百日独坐占星台观星相卜兴亡,对门内事不多过问。这白龙宿掌才管理大小事宜,规划门派发展,行掌门之责。
要说如今这位白虎宿掌,还颇有些本事。能让十几年前还沉迷占星不与外界互通的孤岛散派一下跻身大门派之列,甚至夺下了上一旬的魁首,这位身材矮小、体型富态的“冬瓜”可有的是与他外在不相符的能力与志向。
袁迟受礼,示意入座:“如此仓促留下各位,是因璇玑台近来算出莽苍星位偏移,三月内恐会生变。经各派商讨,留下尔等为此准备。”向坐在第一排左手一弟子示意,“柳巷。”
柳巷——即占星木之途为众人引路的璇玑台弟子起身,向袁迟行礼:“是,老师。“
转身对众弟子道:“请容在下为各位讲述莽苍与璇玑的渊源。莽苍大陆自古就脱离凡世,温差极大环境恶劣,故只能诞出一定品阶以上的猛兽。这些猛兽未经教化,大都狂躁暴烈嗜杀成性,后来甚至有一些通了水性,还有一些生出双翼,在普珠海上作恶。
“起初规模不大,岸上的人不以为意。可直到普珠海上的渔船只出不归,西方上空显出代表杀戮的贪狼,石家先祖有所观测,以龟甲占出莽苍的位置,璇玑台一脉的占卜术自此伊始。”话毕标准的鞠躬,在袁迟点头回礼后才落座。
前方卓戏时向柳巷投去崇拜的目光。
卫琨珸对此人印象也不错。温善的人在他眼里分两种:一种以诛青门掌门景唤风为显著代表,温柔和善就是层狐狸皮,心里算盘千千万,笑脸相迎的说不定哪天就咬你一口为自己谋些福利。在卫琨珸看来,这位“离渊伪君子”比前掌门沿山剑尊恐怕有手段得多。
另一种实属难得,要温和的恰到好处,多则腻、少则亏,还得配一个门庭饱满诚恳善良的面相——卫琨珸尤其对面相此处比较苛刻,但仍觉得柳巷顺眼,可见柳巷是璇玑台众小辈弟子中的相貌扛把子。但相比汤冼尘……公平点算上燕入语,还是少了些风姿的。
“雍成君,弟子听闻璇玑台不可泄露天机,为何还如此直白地告诉我们莽苍会有异动?”右前方一弟子起立,作揖问道。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除有‘夏虫语冰’之嫌损伤自身,还易更变因果。可自亘古以来,莽苍异动有大小千计件,众目睽睽,记载尤甚,不算不可占不可说之事。其实,所谓平常占卜,不过占出事件发生几率,只是对其发展与结果不可轻易占卜及言说。”袁迟倒也耐心,详细解释了。
“这次异动不会像七年前那场莽苍之怒一样吧?那光我们去还不都是送死?”卫琨珸一看,是上次对战狻猊兽死活不肯出去,后被君纤纤踹出去的那位仁兄。
“莽苍之怒是百年难遇的暴乱啊,哪是说遇到就遇到的。”君纤纤果然很不爽地反驳了。
“十年前十头凶兽凭空诞于莽苍,这十头凶兽异常强大,统领了一众兽禽,开始兴风作浪,为祸四方。各门派为救邹渠众生于水火,开始交流互通共同对敌,三年后困十兽于莽苍一网打尽,这就是著名的莽苍之怒战役。但十头凶兽同时诞生是古来头一次,这么短时间内应该不太可能遇到了吧!”卓戏时偷偷抬眼看了看袁迟,见他没有一般师长刻板严厉的模样,才开口道。
袁迟点头,道:“正因不甚严重,才让你们来办,也算是一种历练。我记得你们中有人也亲历过莽苍之怒,不妨说说?”
卫琨珸正研着墨,突然感觉众人目光刷刷往这个方向聚合,他随众人目光往旁一看。哟,可不正是正襟危坐的陆诀么!
就听前方卓戏时兴奋地叫起:“我想起来了!子崇兄不就是莽苍之怒中一战成名的嘛!”此言一出一呼百应,周围都聒噪起来:“说说嘛!”“你们不知道陆子崇当年一人双杀?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有陆子崇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陆兄,快让大家长长见识!”
卫琨珸稍微打起了点精神。
当年赴莽苍千人有余,组了十几支小队,其中有一支皆是年轻弟子,由年少成名的陆诀为首。这支队伍在众多有资历有经验的队伍中整体实力当然偏弱,可后来居然屠了十头凶兽中的两头,且都是由队长陆诀完成的最后一击。
这在剿兽之众中绝无仅有,自此陆诀彻底成为小辈中最亮眼的存在,少男提及钦佩羡慕,少女提了两颊红透……嗯,也不排除少男两颊红透的可能。但是同为此队成员的卫琨珸与任拂笑就不是那么多人记得了,这便映射出世间一向有“好雁总是领头飞”的片面理解。
但卫琨珸当然不会因为陆诀抢了风头有丝毫不忿,毕竟是陆诀嘛,真才实学当之无愧,总比什么花架子占这个名声要好得多……他玩着毛笔,余光看着陆诀端坐,严肃恭谨,一点没有因为众人起哄有丝毫动摇。
他倒是很纳闷。上次也试探过,陆诀记得以前的所有事,也知道自己参与过莽苍之怒,可是却对他状若初识……该不会真邪门到唯独把他忘了吧?那与他相关的那么多事莫非也都忘了不成?卫琨珸打心眼里觉得不信,一个人如何能从记忆中完全剥离一人还能衔接妥当没有漏洞?
嗯……又或许他只是在装,怕一个断袖重遇他想起旧情再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卫琨珸福至心灵,觉得这个想法虽然荒诞却莫名很有说服力,一时很是受打击。若这是真相,陆诀果真如此厌烦他吗?
但令他奇怪的是,他想到这儿按理应觉得如鲠在喉满是愁苦,可竟只有一丝惆怅,看来这五年分离还是很有成效的。但无论如何,还是应该继续观察试探他一下,怎么说自己不能吃个哑巴亏啊。
众弟子总算还有点尊师重道的表面样子,煽风点火后快速地安静下来,佯装乖巧地望向袁迟。
只听袁迟缓缓道:“卫更胥,你可有何见解,不妨说予大家听听?”
卫琨珸被口水呛到了。
这是什么招数?不是陆诀而是他?这袁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