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枕清秋

1、一、换

　　“苍山落，波澜兴，万物眠，唯尔独尊于六界之时，你便明白，我为何唤为苍澜神君。”
　　男子站在高高的山巅之上，面前是万丈悬崖，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仔细一看是枯骨阴兵盖住了太阳的光芒，把青云浊尘，所到之处皆为混沌。
　　阴兵数量极多，其中混杂着来自魔界的兵将，手握神器脚踏圣兽，叫嚣着呼喊着，六界势在必得的模样。身着白色铠甲的天兵们则是如飞蛾的驾着神马飞入漩涡，丧去性命，成了阴兵的一员壮大对方，红色的鲜血循着微微的细雨飘下，正在下方的人界糟了大罪，雨水不是雨水，而是神仙的血水，染红了山海河湖，断了万物生灵性命。
　　男子头发散开在身后，一身玄衣，看不见模样。但周身散发着金光，无论神魔皆不可侵犯。
　　“东昇，神界早就不复存在，只不过我一人在仙界苟延残喘，尚保着神籍，做个空有名头的活神仙，我早该在几千年前的时候随别的神一起去了。”
　　忽然他转身，惊世的容颜正好展现在了眼前，额间一点金色的枫叶完美的衬托了男子青色的眸子，玄衣却有些扫兴，让本该不染尘事的这副皮囊，变得有些沾染了血腥味似的。他抬手轻触枫叶，枫叶忽然剥离男子，飘入空中，放出万丈光芒，包裹住他慢慢地升上天去，在半空中一时停顿，忽然就炸裂开来，只见金光无数瞬间捅穿了几处被阴兵裹住的天空，阳光渗入进来，阴兵队伍瞬间消失，而地平线上一秒钟出现了一次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冲入天空，伴随着强烈的耳鸣的声音，天空中魔界兵将如同蝼蚁，慢慢的下落坠入地面，天兵们在这次冲击中纹丝不动，反而与金光散发出同样的气息冲入了云层，打出了一片血海。
　　而此时，枫叶消失了，只见他的身躯不受控制的从空中跌落下来。
　　“神陨，以阴兵为代价，以我神祭换阴兵消亡。”
　　“不！！”
　　忽然，东昇从梦中醒了过来，他盘坐在坐榻上，赶紧调和了自己的气息，额间的汗珠随着俊美的脸庞花落下来，一袭白衣的他背后因渗出的血液染成了殷红的枫叶状。
　　缓缓地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琥珀的眸子深邃的宛如天池的净水，薄如蝉翼的唇瓣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
　　“神君？是出什么事了吗？”晚风仙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东昇慢慢站了起来，挥挥手开了门，看见晚风站在门外手里握着信笺。
　　“方才不慎，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说罢，东昇接过他手中的信笺，文字浮于空中成型。
　　—苍澜神祭，恭请东昇神君降临
　　“是七大仙门世家送来的，说是今年年后就该是日子了。”晚风道。
　　东昇没有说话，抬手挥了挥，庭院里的花儿都抬了头，开的娇艳起来。
　　“仙界那边，天帝说三皇子无疆正好在凡间历练，不如就挑那个好日子，回归仙班。”
　　听完晚风的话，东昇看了晚风一眼。
　　东昇道：“储君？投身何处？”
　　晚风有些惊讶，东昇居然关心起了仙界的事情，自苍澜神君陨身后，东昇神君明面上基本再也不对仙界之事过问，今日居然当着自己问起了下一任的储君。
　　“应当是南边的殷氏，天后娘娘下面的那一脉。”晚风继续道，“毕竟是天后娘娘的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疼爱些的。虽然说这次历劫要经历人间八苦，但也算是做到了让他受最少的罪了。”
　　说完晚风轻蔑地笑了笑，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如此吃不得苦的储君，以后怎能挑的起六界的大梁。
　　“殷家，”东昇走了几步，手中变化出一本名册，“今年的人选，就从殷家选吧。”
　　晚风惊讶的看着东昇，想问话但又怕使东昇不悦。今年苍澜神祭的人选本该轮到北边的陈氏选，忽然间就被神君改到了殷家，这选人，必须要选年轻且修为还极为上乘的年满16的男孩来召唤苍澜神君神识加固对六界混沌时候阴兵的封印。换句话来说，就是用这男孩的这么多年的修为以及透支未来的换十年封印的稳固。而被透支的男孩以后便只能变回凡人，再不能修炼。按理来说，每个家族轮换，而且为了轮换的日子每个家族都会提前准备好人选进行训练，从来没出过岔子。如今本该轮到陈氏的事情居然换到了殷氏身上，而眼下名单上符合的人选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殷氏的大少爷殷正华。
　　“神君如此，恐招致非议。”晚风道。
　　东昇手托着名册，名册悬浮空中，一下子飞进了晚风的袖口。
　　“殷家之余不得再入仙籍。”
　　晚风听了忽然想起殷家确实是不可再入仙籍，天后那点心思确实太过了点。
　　“晚风明白，这就回天庭复命。”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有离开时微风掀起花儿的裙摆。
　　此时的人间，已是四月天，春风送暖入屠苏，安苏的桥头停满了客船，神庙的香火也是旺盛到直冲云霄。
　　醉仙楼外站着两个带着面纱的小伙子，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上面纹有凤凰的标志。
　　“李员外您慢走嘞，下回记得再来哟！”跑堂的小二出门送客人，忽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他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正在思索要不要上前询问两句。
　　忽然，为首的男子走上前来。
　　男子从袖口拿出来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大大的一个殷字，周边则是极其精细的凤凰样式的纹路。
　　“殷家弟子前来拜会。”
　　小二见了，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迎上前去。
　　“两位仙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一眼认出来您的凤凰纹路！哎呀，您说我这反应！您两位随我进来，上座！”
　　男子听完微微颔首，转头示意背后没有说过话的男子，一前一后随店小二走进醉仙楼的大门。一进门，华贵之气扑面而来，内里装横用的是百年灵木的雕刻，流苏从屋顶挂下来挡住了大堂，一楼并不接受顾客，只是作为排面，大堂旁是一小块由灵石圣水搭建而成的山水景色，水中养着一条金色的大鱼，据说是天上鲲类的后代，通过此处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每一阶都雕刻着凤凰的样式，与两人身上的衣服如出一辙。
　　走上二楼，来到一间隐蔽的包厢里，包厢内灵力笼罩，檀香阵阵。
　　两人相对坐下，小二一拍手，忽然桌子面开始震动，吓得左边的男子一动，但是小二并未注意到。桌面忽然展开，从看似实心的桌底升起来一桌美味佳肴。
　　“两位仙尊请享用，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小二立马合上门离开了。
　　两个坐着的男子突然都送了口气然后取下来面纱。
　　“殷枫你下次莫这样了，我刚刚还以为会露馅。”说话的是坐在右边的男子，面容姣好，若不细看第一眼容易认作哪家的美娇娘误入了世俗，唇红齿白，眼中含光，我见犹怜。
　　“若我不偷偷弄来这好玩意，咱能进来涨涨见识饱餐一顿吗？”殷枫也是天生一副好皮囊，英姿飒爽少年郎，高挺的鼻梁，大眼眉毛却不算浓墨重彩，而是恰到好处的一笔勾勒，水墨杰作似的。
　　说罢，殷枫拿起筷子赶紧塞了一口肉在嘴里。
　　“嗯！”殷枫一口咽下去嘴里的肉然后指着那盘菜，“殷榕这个！这个好吃！”
　　可殷榕只是坐着看着连筷子都不拿起来。
　　殷枫见了叹了口气，趁着殷容不注意抓住他的下巴，立马夹起一块肉塞进了殷榕嘴里，殷榕瞪圆了眼睛瞧着眼前的人对自己做的事情。
　　“我的好榕榕，来都来了，还怕呢，死都的做饱死鬼吧。”说着，殷枫做了鬼脸，“好吃吧，没骗你吧？”
　　殷榕本来还有点生气，听到殷枫叫自己榕榕一下子又气不起来了。
　　“行行行，那就这一次，以后不许了，不然我们出事了，婆婆怎么办？”
　　殷枫听着点了点头，但注意力全在菜上。压根没把心放在这上面。
　　“不过说真的，这儿殷家那帮狗还真是费了大手笔，把醉仙楼做成了一副天宫的模样似的。”殷枫四处看了看，“你说，我们要是顺个啥回去，当了，多少银子。够买多少吃的？”
　　殷榕听了用筷子敲了殷枫一下。
　　“你忘了婆婆从小如何教导的吗？你偷拿别人的衣服令牌的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可完了！”
　　殷枫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手，看着殷榕。
　　殷枫：“马上过冬了，我也是想找点银子，咱们三人的日子也更好过点嘛。”
　　殷枫可怜巴巴的看着殷榕：“我倒是无所谓，你说婆婆一大把年龄了，冬天了还没件挡风的衣裳。你舍得吗？”
　　殷榕听了夹菜的手顿了顿，殷枫一下子捕捉到了他的这一动作，赶忙暗暗骂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多年了，殷榕哪儿放得下。
　　殷枫小心翼翼地看着殷榕将菜放进了嘴里咀嚼直到咽下去再放下筷子。
　　殷榕：“不过呢。婆婆的衣裳我考虑过了，冬天殷家后山有很多灵兔，毛皮虽只是次品但确实够了我们三人过冬。尤其是婆婆的新衣，只需浆果染红就是了。”
　　殷枫听了立马瞪大了眼睛摇头：“你这人有没良心？那可是小兔兔！差点成妖的灵兔，你杀兔剥皮？？太残忍了吧？”
　　殷榕：“那不然如何？不偷令牌了，偷衣服？”
　　“哎呀，我那令牌真不算偷，只是教训教训那个外族。”殷枫道，“那家伙说话不知轻重，不懂尊卑，是该教训。”
　　殷榕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并不问。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殷枫心里暗暗骂着自己，干嘛哪壶不该提哪壶，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殷榕必然还是在意的。
　　于是殷枫赶紧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年有个喜讯。”
　　殷榕显然被这话吸引了，问道：“什么喜讯？”
　　“你猜猜看？”
　　“难不成殷阵势那家伙快死了？”
　　殷枫摇摇头：“老扯着你那死爹干嘛，不早当他死了吗，说点高兴的。”
　　殷榕皱了皱眉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忽然道：“过冬的东西解决了？”
　　殷枫还是摇头，这下殷榕是真的整个眉头舒展不开了。
　　“那我真的猜不到了。”
　　殷枫“啧啧啧”了几声然后道：“是天大的好事，这不是马上要到苍澜神祭了吗？”
　　殷榕点点头还是不解：“北方陈氏的事情你高兴什么？”
　　“你知道，我那天听到那些内院的说了什么吗？”殷枫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跳过桌子做到殷榕旁边凑到耳边道，“不知道东昇神君发什么神经，今年的人选要从殷家来选。”
　　殷榕一下子被这话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殷枫：“真的？”
　　“应该是准信，我都听到好几回了，每次回来都忘了说。”说完，殷枫用殷榕的筷子夹了肉进嘴里。
　　“可这从未有过先例，况且来说，殷家合适的人选，只有...”
　　“只有你哥哥。殷正华呗。”殷枫一脸戏谑，“护了一辈子的殷家最有可能飞升的人，居然赶上了这样的好事，真是不错啊不错。”
　　殷榕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仙界到现在还未昭告个大家族，不一定是准信。”
　　“我觉得是真的，毕竟这么多天，你看到殷正华那嚣张的影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