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尘》月暮之昭

2、第 2 章

　　阮新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间回到开化五年，回到她及笄那年。
　　窗外雨水绵绵，她迷迷瞪瞪好半天，那些过往片段仿若梦境，真实却遥远。
　　私塾结束了春夏的课业，假期刚开始不久。
　　她借口结业考试太辛苦需要多休息，缓了小半个月，逐渐接受了这个重新来过的现实。
　　不管怎样，可以重回年少时光，新竹还是颇为感慨的。起初也有些不大适应，心境已老，可周围的一切都是旧时模样，不过后来发现，很多人事和记忆里都有偏差，一些细节也不甚清楚，虽然再过一遍，感觉又不尽相同，于是渐渐体味到枯木回春般的新意盎然。
　　碧落打帘子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她家小姐又在对着铜镜发呆，没了以往放假的热火劲儿，今年格外安静，时不时还会用异常慈祥的目光看着她，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姑娘，喝点粥吃点小菜，要是想睡的话等会儿再睡。太太的意思是您别睡得太多了，有空多去院子里走走。”
　　“娘呢？”
　　“在大太太房里。”
　　因为阮新兰的婚事，姜氏现在几乎每天都去大房帮忙。
　　“又在说兰姐姐的婚事？”
　　“最近也就这件事情来回念叨了。大太太还是不想乱了顺序，想让兰姑娘再等等，可是男方家老太爷怕是等不住了。”
　　新竹是三房长女，上头两个哥哥建文建义，下头一个妹妹新菊。和大房里的男孩子不亲，平日也就和新梅新兰两个姑娘玩儿。新梅新兰为大太太马氏所出，新梅大她两岁，新兰同年，不过新兰年初生的，新竹年尾生，所以叫新兰姐姐。
　　阮家大老爷阮伯谦时任文澜阁大学士，她记得上一世阮新梅嫁了阮大老爷的同僚之子，门当户对堪为佳话，可是这辈子，年满十七仍待字闺中，反倒是阮新兰正在筹备婚事。
　　而正同阮新兰商量婚事的男方之所以想把婚期提前，也是因为家里老太爷身体不大好了，怕老人家说走就走以后，一等又是三年。
　　虽说二人已经订婚，但是这婚事等着等着就等黄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而且男方在禁卫军当差，家世背景和自身能力都不错，马氏当然不想让这么个煮熟的鸭子飞了。
　　但是这会儿嫁女儿，难免有些给人冲喜的意味在，马氏又不想让女儿担这样的名声，加上大女儿未嫁，总之心里觉着有些不大顺意。
　　不过尽管每天这么念叨着，实际上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阮新兰的婚事了。
　　阮新兰上一世嫁给了新竹二哥的妻弟，也就是子墨的弟弟子琛，这辈子不仅子墨没有嫁给二哥，连新兰的婚事也不一样了。
　　记得以前姐妹们在一起打趣“下辈子还会不会嫁给这个人”的时候，很多人都笑而不语，如今看来，婚姻中甘苦自知，很多难处也不足为外人道。
　　阮新竹也是在知道这些事情后，才觉得这辈子真的是重新开始了。

　　大兆女子小时候多是在私塾或者家塾接受教育，到一定年纪后可以报考官学继续学习。
　　大兆王朝的官学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种，中央官学又有太学，宫学，鸿门学之分，其中太学难考，宫学只招收宗室贵族子弟，只有鸿门学招考条件相对宽松，且设有女馆。
　　上一世自从去给大哥送换洗衣物，在教习场见过秦东泽以后，阮新竹就对秦东泽心心念念，简直是醒也思君梦也思君，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鸿门学馆设址在皇城以西，宗室子弟时常会来鸿门学馆的教习场蹴鞠，如果能够考取，她就有更多机会见到秦东泽。新竹就是为此投考了鸿门学馆。上一世的她，此时正在等待考试结果。
　　考学内容并不很难，只是最后一道大题需从所给题目中任选其一进行论述，新竹选择了论述连山关大捷的历史意义。
　　连山关大捷是大兆开国初年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开国名将隋世元率兵成功抵抗北辽进犯，最终近百官兵以身殉国，但实际上当时朝堂已与北辽签订了停战和约，伤亡本可以避免。
　　以少胜多固然是好，但是战役的胜利没有必要增添无谓的牺牲，这是新竹的论点，但是这个论述有些偏离题目要旨，以致于成绩欠佳，后来是交了择校金得以进入鸿门学馆学习。
　　这辈子，当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她想着既然没有录取，不如去邺都的地方官学继续学习，当然如果不去学馆读书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姜氏就会着手给她安排相亲，她暂时没有这个心情应付此事。她还想过出去野游，看看大兆的万里江山，以后嫁人了，再想出门也是不便，只是这个想法姜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姜氏对阮新竹的要求就是嫁人以后想怎么着都可以，嫁人前要老老实实的。
　　其实上一世姜氏是不愿意阮新竹嫁给秦东泽的，还记得那时候姜氏对她说，找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过日子会很辛苦的，而她则信誓旦旦说，我会打动他，让他爱上我的，现在想来，真是无知无畏。
　　努力并没有改变，等待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悲剧收场。
　　所以这辈子阮新竹觉得感情的事切莫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再有一事就是二哥的餐馆。
　　阮家虽然算是大户人家，但实际上这家门却是大房在撑着，三房老爷阮叔崇并未入仕，只是在私塾谋了个教职。上一世两个儿子里大儿子当了武官，就希望二儿子可以从文，朝堂上好有个照应。
　　可是新竹知道，二哥平生所好，唯美食而已，二哥厨艺一流，喜欢吃更喜欢做，一直希望可以开个自己的餐馆，但其时人们大多认为君子当远庖厨，出仕入仕才是正道。没人支持，加上资金有限，二哥不得不放弃自己喜欢的专长，参加科考，可是因为志不在此，仕途不顺，也终日闷闷不乐。子墨没少为此念叨二哥，二哥无视这些，夫妻间也有些不和睦。
　　所以这辈子，新竹想要帮着二哥把餐馆开起来。
　　她还记得二哥有一手捏面团的绝活儿，一团面能在他手里变出各种花样来。她小时候上街喜欢看捏面人捏泥人什么的，站在摊位前就挪不动脚，二哥知道后就在小厨房里捏各种小动物给她玩儿，然后蒸成点心。她起初舍不得吃，二哥就说新竹以后什么时候想看了想吃了，二哥就立马给新竹做。
　　上一世的她，注意力全在秦东泽身上，以致于忽略了身边的朋友家人，婚后一心一意为秦东泽打理王府，对家人朋友的关心就更少了，现在想来，真是没有必要。有很多人很多事都远比一个男人重要，何况她劳心劳力的男人并不值得。
　　碧落看她家小姐吃着吃着又走神儿了，出声提醒，“姑娘，下午出门走走不，还是在府里待着？”
　　新竹回神道，“出去，去吉祥阁。”
　　“那我去说一声。”
　　“不用马车，咱俩走着去。”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