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段落》君约

16、16

　　尤之萤在走廊站了片刻，脸上的热度刚刚退下去，有人从诊疗室出来了，在眼睛下意识地要往他的臀部看的时候，尤之萤控制住自己，神态从容地问了句：“好了啊？”
　　“嗯。”显然，周重西也有点尴尬，尤之萤清楚地看到他的脸有些红，耳朵也是，知道他这么害羞，她反而有点想笑了，故作关心地问，“疼不疼啊打针，比打胳膊疼吧？”
　　不过当事人并不需要这份关心，话都没接，提步往前。

　　尤之萤没忍住，真的笑了，“周重西，不就是打屁股针么，谁没打过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笑吗？”周重西侧过头。
　　这么一问，只让尤之萤更觉得有趣。
　　“你这样还挺可爱的。”
　　然而这句夸奖某人并不受用，他没理睬她滥用的形容词，只当是无聊的作弄，极平淡地回应一句：“走了，吃饭。”
　　从走廊出去的那点路周重西脚步利落，速度快得几乎带风。
　　大约是想证明那针根本不疼吧。尤之萤越想越觉得好玩，直到他在大门口停下来，回头看过来，她才收敛笑容跟上去。

　　“你想吃什么？”周重西问她。
　　“随便。”看了下时间，尤之萤环顾马路两边，看到对面的一家面馆，“那家面馆看起来还不错。”
　　周重西看了看那面馆的门头，说：“就吃面吗？”
　　尤之萤：“你想请我吃大餐？”
　　他没应声，只说：“你要给我省钱也行。”
　　“我可没这么体贴,只是时间不大够。”尤之萤想了想，“我能不能把这个机会留到周末……周六晚上，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她的提议非常自然，且合情合理。
　　几乎没有思考，周重西点了头：“嗯。”
　　尤之萤朝他笑了笑，真是无心插柳，没想到他这么好约。
　　“那现在先吃面吧。”她说。

　　面馆的口味没有它清爽的门头吸引人，面条是预制的，并非手工面，浇头的味道也平平无奇，尤其是尤之萤常常吃向明阳做的面，舌头都养刁了，尝两口就知道差距大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勉强吃完，填饱肚子。
　　回到学校，已经打过午睡铃，教室里大半人趴在桌上休息。
　　孙鹭见尤之萤回来，问她怎么这么晚，“你舅舅店里今天很忙吗？”
　　她摇头，小声说：“我今天没去，有点事。”
　　话头就停在这里，没说是什么事，孙鹭心里觉得奇怪，虽不能说是无话不谈，但尤之萤很少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她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你最近在忙什么事吗？有点怪怪的。”
　　“一点小事。”尤之萤说，“以后再跟你说。快睡觉。”
　　孙鹭狐疑地看她两眼，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追问。

　　*
　　尤之萤上完晚自习回去，很巧地在楼下碰到刚刚才从公司回来的向明意，她本来想装作没有看见，快步上楼，但向明意穿着高跟鞋，不知道是踩到低洼处还是踢到什么，轻微地绊了一脚，尤之萤听到动静就站住了，回过头，向明意稳了稳步子继续往前，走到单元门口看到她：“之萤？”
　　“嗯。”尤之萤看看她的脚，似乎没什么事，就收回了视线。
　　向明意走近：“上去吧。”
　　她当先走了一步。
　　尤之萤跟在她身边。
　　向明意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尤之萤的印象中，这是她穿的最多的颜色，她连头发也是天然的很深的黑色，从来没有染过。

　　“你最近都坐公交吗？”向明意的音量不高，但是楼道寂静，便显得她的声音存在感很强。
　　尤之萤嗯了声，说：“在这边坐公交很方便。”
　　“要是晚上不好等，就打车。这点路费不需要节省。”
　　“好。”尤之萤闻着她身上淡香水的味道，恍惚地想起读小学的前几年，向明意太忙了，放学时把她放在朋友周冉的办公室，总要到天黑后才会出现，接她回家的路上很少说话，但每天都会问一句“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她最开始会很兴奋地说班级里的事，后来也渐渐感觉到向明意其实没什么兴趣听，便回答得越来越简单，于是回家的路上大多是沉默的。

　　短短的几层楼梯走完。
　　尤之萤暂停了脑袋里零散的回忆，她没有在楼下客厅停留，回到自己的空间里。
　　门未关严，露了些缝隙，她坐在小沙发上能听到露台的门关上的动静，紧接着是不算清晰的脚步声。她有点累了，但还是起身走到门口将门开大了些，看向从她门外走过的人，他走去的方向是小书房。
　　见她开门，周重西的视线落过来。
　　尤之萤说：“你在用电脑吗？我想用一下，五分钟。”
　　“你用吧。”
　　他说完走进去，将自己在听的音乐暂停，拿过搁在电脑前的书坐到窗边的窄桌旁。

　　过了会，尤之萤进来了，她下载一些音频，等待传输的时间里，看到暂停的播放器，侧过头问：“这歌要不要帮你继续放？”
　　“不用。”
　　“哦。”尤之萤看一眼他手里的书，本以为他在学习，原来在看闲书。她收回视线，靠在电脑椅上，视线虚空地盯着电脑桌面。
　　有半分钟的安静。

　　“周重西。”她忽然出声。
　　他抬眼，不明所以。
　　“你想你妈妈么？”
　　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周重西看着她，没有回应。
　　尤之萤将他的表情看进眼睛里，意识到自己越界，“不想回答就算了。”她的目光淡淡的，声音也是，并没有恶意探询的意味，甚至有一丝柔和，很快她的眼睫落下去，伸手拔掉数据线。
　　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略微低下来的声线：“有时候会想。”

　　尤之萤已经从椅子上起身，数据线捏在手里，视线别过一点，与他对视，她没再问别的，只是点点头。
　　“我用完了。”她拿好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到门口又折身返回，“你的手怎么样了。”他穿的是长袖，左手的袖口卷起了一些，听到他说了句“还好”，她走过去，看到了拆掉纱布之后的伤口，清晰的一条红痕，仍然是微肿的，一眼望过去，有些触目惊心。
　　尤之萤不由地皱眉，“你们那破窗户，杀伤力这么大。”
　　被她盯着看，周重西不甚自在，手臂从桌上移开，垂到身侧。
　　“几天就好了。”他说。
　　“没那么快，你这几天洗澡别碰到水，需要帮忙叫我。”
　　“……”她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就是断了手，也不可能叫她。

　　没注意他的表情，尤之萤说：“我周六想吃火锅。”
　　话题跳跃度太大。
　　周重西反应了一下才跟上，“哪家火锅？”
　　“都行，你有什么提议吗？”
　　“我很久没在这边吃过。”
　　哦，也是。
　　尤之萤：“那我来选，晚点告诉你。”

　　尤之萤其实对周边的火锅店也不算多了解，她最后挑了家口碑相对好点的自助火锅，在西街商场里，离一中有几公里的路程。
　　周六放学后，她和周重西在校门口碰头，一起打车过去。
　　假期人不少，他们的座位旁边那桌两个小孩，叽叽喳喳，氛围太过热闹，仿佛进了游乐园。
　　更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碰到了熟人。
　　确切地说，是周重西的熟人。
　　尤之萤并不认识，但见过，就是周一大课间和他一起的那位漂亮妹妹。
　　她进店时，尤之萤刚好抬头，清楚地认了出来。

　　汪妍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周重西，她和姐姐一起来吃，去取饮料时一眼看到旁边那个高高的身影，惊讶极了，脚步都停了一停，看着他低头在那取水果，身上是她最喜欢的那件黑色的卫衣，帽子松垮地搭在颈后。
　　她不知道要不要叫他，踟蹰地站在那里，他挑水果的样子有种很生活化的专注，也许是因为在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人都显得没那么冷淡。
　　汪妍捏了捏手里的椰汁，走了过去。

　　周重西一转头，看到了她，愣了下，有些意外。
　　“好巧。”汪妍手心泛热，还没笑出来脸就先红了，细细的声音说，“你也在这里啊？”
　　“嗯，这么巧。”周重西将手中的水果夹子放下来，让开位置给她，“你拿吧。”他走去另一侧，顺手取了罐可乐。
　　汪妍看他一直走到靠近调料台的地方，在桌边坐下。
　　他对面，有一个女孩。

　　周重西将果盘放在尤之萤手边，伸手调高了火力，抬眼时发现尤之萤在看他，即使被他当场抓到，她也毫不避讳。
　　“怎么了？”他先开口。
　　“刚刚碰到谁了？”她问得直接。
　　“同学。”
　　尤之萤：“这么巧。”
　　“嗯。”周重西垂眼往锅里放牛肉。
　　尤之萤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说：“那天好像就是她和你一起。”
　　“记性不错。”周重西回了句，手指扣起拉环，开了那罐可乐，他没放吸管，直接喝了一口。

　　尤之萤笑纳这夸奖，不再问了，慢慢吃完那片西瓜，拿纸巾边擦手边说：“等会吃完我们去看电影吧。”
　　周重西一口可乐还在嘴里，气泡奔涌至喉腔。
　　他抬眸。
　　尤之萤：“我请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