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归来》酾骊

5、第 5 章

　　医生护士轻轻关上门，白毓沙顿顿顿喝下三杯水才解了渴，她双手捧着空杯子坐在床上，白二婶儿又给她添了半杯，她看着杯子里的水一点点趋于平静。白折成在手机上飞快的打字，发完一条信息就抬头看白毓沙一眼，白二婶坐在床边欲言又止，三个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哥，你帮我约医生，我要把……拿掉！”白毓沙声如蚊蚋。
　　“咳……”白折成熄掉手机屏幕，坐到她床边。“拿掉当然可以，但是刚才陈律师跟我说，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可以解决杨飞云带来的麻烦……”
　　白折成说了一半，看白毓沙没有什么回应，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份B超报告，接着说：“杨飞云签的三份贷款合同，其中只有一份是三个月前的，剩下两份都是上个月，这两份加起来一共是16亿。还记得你签的那一份《遗产信托协议》吗，之前陈律师担心如果你跟银行说你对贷款不知情，银行将不予理会甚至联合杨飞云告你，现在有了这个妊娠7周的报告，事情就有了转机。”白毓沙接过B超报告，看着白折成的眼睛示意他继续。
　　“陈律师说，现在生育率偏低，所有法律都遵循儿童利益最大化原则，包括胎儿在内。胚胎形成之人起即拥有生命权财产权等权利，《遗产信托协议》里有一条意思是：白毓沙女士妊娠当天起，遗产自动成为孩子的财产，成年之前由你掌控，等孩子成年，也由你决定过户与否，过户多少。原本这一条，是怕杨飞云搞出私生子，保障你和孩子的权利，你们已经离婚其实没多大用处，然而眼下却能让杨飞云的这两笔16亿多的贷款跟你彻底撇清关系。”
　　见白毓沙面露疑色，白折成继续解释：“简单来说，就是杨飞云在签这两笔贷款协议的时候，质押的股权属于你肚子里的孩子，白折成无论知情与否，实际已经侵犯了这个孩子的财产权，按儿童利益最大化原则，你可以监护人的身份告白折成，同时把两家银行列为第二被告，要求法庭判定贷款协议自始无效，那么白氏的质押出去的股份可以完好无损的回来，夫妻共同债务也消失了，至于钱怎么还，那就是银行和白折成之间的事了。到时候咱们只需要还剩下一笔贷款的一半，不到2亿……当买个教训，这事儿就能彻底了了。”
　　“也就是说，我肚子里的这个……现在必须留着对吗？”白毓沙拿B超单的手抖了抖，扭头看向窗外很久才轻声问。“陈律师说，最好在打官司期间要保……要留着，以他的能力，这官司最多5个月就能打完，如果在这期间，孩子出了什么差错，就可能前功尽弃，在儿童利益最大化原则的前提下，儿童必须要活着，本质这个官司维护的是孩子长大之后的利益，如果孩子长不大，那就……”
　　白折成看着白毓沙越来越白的脸色，突然抢过她手里的B超单扔到床底下，对他说：“沙沙……刚才哥只是转述陈律师的话，不是要你非得这么干，如果这孩子让你很难受，想起来很多痛苦的回忆，那就坚决不要，一会儿我就让医生给你安排手术。大伯大婶在的时候常说白氏是他们的儿子，你是他们的女儿，儿子没了可以再养，女儿却只有你一个。当初他们拒绝过不少要来商业联姻的家族，就是不想让你成为白氏的牺牲品，他们看出杨飞云野心不小，但是你喜欢，就安排好一切让你们在一起……总之，决定权在你手上，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白毓沙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容，说让她考虑两天。她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不清楚，肚子还很饿，不适合做决定。白二婶就打趣的赶白折成出去，让他给妹妹买些清淡好消化的粥回来。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白毓沙躺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回来之后一直忙着夺回白氏，她的时间被白折成安排的很满，见大小股东，见杨飞云踢走的老员工，见白爸白妈器重的高管，为了在杨飞云最得意的时候狠狠扇他一巴掌，白毓沙这半个月每天都累得沾枕头就着。
　　在这个失眠的晚上，各种画面一帧帧在她脑子里浮现出来，恐惧的、温暖的、震惊的、旖旎的……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是一场持续两年的梦，这个梦从她上岸那一刻就醒了，可如今怀孕的消息又给她当头一击，让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从未醒过，还是从未睡过。
　　白毓沙最终在这忽梦忽醒的纠结里沉沉睡去。第二天一大早医生来查房叫醒了她，问诊之后说情况一切正常，只是孩子有点儿小，要多补充营养，并嘱咐她按时产检。她给白折成打了电话，请陈律师准备起诉，在诉讼期间，她会好好养胎，保证孩子的安全。
　　白二婶听说她要留下孩子，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很快便又高兴起来，接她出院的路上说了很多白折成和白毓沙小时候的事情，还埋怨起白折成快三十五了还不给她生个孙子玩儿，老人们对于新生命的到来总是很欢喜。
　　白毓沙在家休息了三四天，孕吐依然很严重，白二婶本着吐一顿，吃两顿的原则，一天喂她7顿，还在她吃吃吐吐中摸出点儿门道：白毓沙吃海鲜基本不吐，蔬菜煮着吃不吐吵着吐，水果酸的吐甜的不吐，总体来说跟大多数孕妇口味完全相反。考虑到每个孕妇都有自己奇奇怪怪的口味儿，白二婶没多想，就按着白毓沙的喜好来做，很快就把她的孕吐问题解决了。
　　白折成和白二叔终于不用当小白鼠帮白毓沙试菜，非常高兴，白毓沙也结束了每天吃七吨的日子，也很高兴。恢复三餐+下午茶作息的第一天，白毓沙就去了白氏，陈律师起诉前的准备已经完成，要先撤去杨飞云的总经理职位，白折成提拔起来的那几个高管也要一并解决。
　　杨飞云撤职，暂由白折成担任总经理的消息当天上午十一点正式公示，由于前期做好了铺垫，并没有在白氏内部引起轩然大波。虽然杨飞云在任时主抓的几个投资项目暂时搁置，白氏的主营海运业务依然有条不紊的运营着。白氏这样一家大体量的成熟公司，并不会因为高管的更迭产生动荡，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表示白氏已走向衰败。
　　忙了一个上午的白毓沙有点儿累，白折成给她叫了一份海鲜烩饭套餐，她吃完困的眼皮都睁不开，直接躺在小办公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白折成给她手边放了三瓶矿泉水，锁上门去处理人事变动的后续工作。
　　杨飞云在撤职公告发出之后就消失了，直到下午两点半才重新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他的状态很平静，头发没有乱，西装依然笔挺，金边眼镜仍然闪亮，即使在收拾东西准备滚蛋，也仿佛只是去出差半天，明天回来依然是白氏的总经理。
　　总经理办公室的两个助理陆林和陈熙然都在两旁安静的站着，他们不能让杨飞云带走任何有字的纸，总助赖天则用工作电脑连接了杨飞云的手机，从后台删掉了白氏所有的文件。杨飞云能收的东西就不多了，几支笔，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两罐没喝完的黑咖啡，以及一张白毓沙的婚纱照。
　　杨飞云接过彻底“洗白”的手机和电脑，对三人语重心长的说：“白总脾气比我好，以后你们跟着他好好干，陆林工作要更细致，白总为人严谨，低级错误最多忍你三次。熙然哪儿都好，就是工作偶尔掺杂个人感情，搞不好会闹出大乱子，赖天你经验丰富，多提点她们，这几年你们都辛苦了，本来打算下个月给你们加薪……现在就只能再等等了，董事长这大半年要养胎，等孩子出生是个不错的机会，到时候你们找机会提一提……”
　　白毓沙怀孕的消息并没有专门瞒着，也没有昭告天下，然而杨飞云一走，整个白氏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隔壁公司都悄悄传开了，势头还越来越猛。
　　八卦第一定理告诉我们：八卦的传播速度仅次于光速，吃瓜群众的热情最高值堪比太阳大爆炸。
　　白毓沙午睡醒来已经三点多了，她吨吨吨喝掉三瓶水，还没能解渴，知道自己怀孕后，白毓沙隐约明白，这段时间的渴水症是孩子需要，毕竟这孩子有海里的基因，对水的需求量更大，所以这些天，她就由着自己喝，喝够为止。小办公室里已经没水了，她对着手机理了理头发，准备去白折成的总经理办公室找水喝。
　　这一层只有三个高管和他们的助理，白毓沙去总办要经过茶歇室，门口聚集了几个人低声讨论着什么，有个人见她过来，突然咳嗽一声，红着脸大声问好，其他人也纷纷抬头问好，白毓沙看着她们有点儿莫名奇妙，也没多想，只点头示意一下，便径直走了。
　　推开门，白折成和赖声也低声讨论着什么，白毓沙敲了敲门，二人才循声看向她，白折成看她手上拿着空瓶子，知道她在找水喝，便吩咐赖声去跑三杯热茶。白毓沙看出来，他们讨论的事情与她有关，开口问怎么了？白折成招手让她过去，桌面上是最大社交网站的热搜页面，其中三条带着她的大名，“杨飞云白毓沙婚变，疑似白毓沙出轨”“白毓沙离婚一周，怀孕2月”“白毓沙 渣”，还有“心疼杨飞云”，“有钱人真好”，“姐姐我不想努力了”等等不带她名字，含沙射影的热搜。

　　白毓沙这个名字为吃瓜群众所知，源自他们两年前的那场邮轮婚礼，杨飞云利用白氏的资源，买下了一艘军方淘汰的航母，改造成邮轮，第一次启用就是举办她们的婚礼，婚礼当天还通过地面调控，让白氏的十几颗卫星在邮轮上空摆出一颗心，“白氏千金大婚”“全球第一邮轮婚礼”“天上星星都是爱你的形状”“卫‘心’表白我又相信爱情了”十来个热搜挂了三天三夜。“卫‘心’”的卫星截图，这几年每天都在被求告白成功的网友们转发。
　　杨飞云非常善于舆论造势，婚礼之后，这艘邮轮一炮而红，他顺势把邮轮打造成爱情邮轮，提供蜜月、婚礼、婚纱照等等各种服务，运营成熟开始盈利之后，他又买进了邮轮，打造成亲自、恐怖、武侠……等各种主题，把很多陆地上高风险的乐园项目搬到了邮轮上，白氏的深海航运安全系统保障这种邮轮就是大炮轰蚊子，越来越多的普通人都成为了白氏主题邮轮的回头客。白氏的卫星也会在七夕、春节、国庆等佳节摆出不同的形状来庆贺，让原本只在业内知名的白氏品牌越发大众化。
　　如今白毓沙杨飞云的名字再次挂满热搜，吃瓜群众两年前的记忆也被唤醒，并且发挥他们的想象力，脑补了一出出豪门恩怨。杨飞云善于掌控舆论，大多数网友都被带节奏给白毓沙泼脏水，觉得白毓沙是个渣女，婚内出轨怀了奸夫的孩子，还要赶尽杀绝让杨飞云没了工作，杨飞云这个失婚失业的深情前夫太可怜了。
　　“‘卫心’终归是人造的，不长远，以后告白还是转发月亮吧，就算有阴晴圆缺，好歹能千里共婵娟呢！”机智网友的这条消息被转发了几十万次。
　　白毓沙浏览了热搜信息，过滤掉那些骂的很难听的话，默默为几个沙雕网友点了赞就关了桌面屏。白折成问她打算怎么办，回应还是直接发律师函？白毓沙本来不想理，网友们三分钟热情，很快就会被其他更有意思的八卦吸引注意力，白折成劝她说，杨飞云这个人欺软怕硬又有耐性，这次他摔了个大跟头，心里肯定记恨你，你不理他，他还会来恶心你，他打不过你就会给你吐口水，你现在要养胎，这要是隔三差五来这么一遭，胎还怎么养？
　　白毓沙知道白折成是为她好，索性当个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让白折成去处理，自己认真琢磨养胎的事儿。首先就是地方，白二叔家属院的房子肯定不在住了，她名下在阳湖有两套房子，一套是二环的婚房，一套是爸妈留下的别墅。婚房在顶楼，大阳台正对着白氏的大楼，虽然看不见人，但觉得只要认真看想那边，杨飞云工作累了抬头忘向家里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可以在空中碰撞，交织成思念的花火。
　　这套房子是白毓沙自己一点点布置的，从窗帘的不聊到地砖的颜色，她都结合杨飞云的意见，按两个人都满意的风格去挑选，只可惜，从装修好的那一刻就成了废宅，房子的主人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如今物是人非，白毓沙不可能再住进这里，找了最大的住房中介服务平台，打算卖掉这套婚房，另外再重新买一套房子来养胎。
　　白爸白妈的房子不是不能住，只是白毓沙现在的情况，房子里必须得有一个泳池，万一孩子生下来是带尾巴的，总不能一直呆在浴缸里，而且必须要安全，邻居之间房子间距要大，不然孩子以后很可能被抓去搞研究。所以大泳池、私密性高是她跟中介提的购房需求，对于这种需求里不提预算上限的客户，中介公司非常欢迎，派了公司的王牌销售金水心一对一服务白毓沙。
　　金水心是个穿波西米亚裙子的房产中介，肤色偏黑，语速很快，专业度也很高，跟白毓沙第一次视频聊天，就看出她对婚房的不喜，旁敲侧击问她是否愿意比市场价低2个点出手，白毓沙同意了，于是金水心三天之内接待了5个看房的客户，很快敲定了合同。
　　然后金水心带着白毓沙看了两套别墅，一套是闹市里的古堡，有点儿阴森森的风格，白毓沙考虑到孩子的心理健康，拒绝了，另一套环境不错在半山，最近的邻居也有五分钟的车程，只是泳池只有30平左右，白毓沙嫌小让她在找找。当天晚上，金水心兴冲冲的给她打来电话，说刚出来一套房子，绝对符合她的要求，约好明天一早去接她。
　　白二婶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做了海鲜粥，白毓沙不想让金水心等太久，没打算吃，没想到白二婶直接下楼把金水心请上来，盯着她们一起吃了才放他们出门。这套别墅在四环，离二叔家不到半小时的车程，虽然在闹市区，但房子外面修了高高的围墙，墙上爬了黄白色的小花，墙外能看见尖尖的屋顶。大门一开就是大大的泳池，池水映着班班朝阳波光粼粼，金水心看白毓沙高兴地样子，左手偷偷比了个“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