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归来》酾骊

15、第 15 章

　　这个匪夷所思的结论吓得白折成一激灵，就着其他客人敬的酒，连喝好几杯给自己压惊。敬酒的客人们没从白折成嘴里套出一点儿信息，也不敢走远，就在他们桌子边转来转去，生怕错过白折成说的每一个字。
　　第一个发现白毓沙放下筷子的是坐他正对面的玉无瑕，她端着一杯酒优雅的走到白毓沙身边，碰了碰白毓沙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说：“早就听过白董事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我家是做珠宝的，无论多大规模的宴会，我戴的珠宝一向是最美最贵的，要给自家品牌带货嘛……本来今晚也一样，我的珠宝一直是这个会场最亮眼的，直到你戴着这条项链进来，我就的珠宝就只是最美，不是最贵喽！”
　　玉无瑕有意提高声调，原本用余光关注白毓沙的客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玉无瑕慢吞吞的喝下一口酒，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嘲讽：“这不就是一串普通的钻石项链吗？玉总想吸引人家哥哥的注意力，也不用这么昧着良心夸，咱们这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珠宝……哈哈哈……”
　　话音未落，四周也响起三两声哈哈，这话逾期不佳的话正中玉无瑕下怀，她朝生源方向瞥了一眼，重新把视线专项白毓沙的脖子，珍视的说：“普通钻石？呵……众所周知，钻石坚硬，做成首饰从来都是镶嵌在金属底托上，可白董事长脖子上这串，可是用线穿起来的，请问哪位见过穿成一串儿的钻石呢？”
　　“能用线穿的只有珍珠和塑料，在钻石上钻一个小小的洞比登天还难……”人群中有一个中年男士附和着说。
　　“果然还是有懂珠宝的，这位先生说得对，白董事长戴的的确是一串不折不扣的珍珠项链。”玉无瑕掷地有声，抽气声此起彼伏，所有目光都聚焦到白毓沙的脖子上，顶灯照耀下，项链光彩照人，无论视角怎么变幻，总有那么一束光直射入眼，只有适应这瞬间的失明，才能看清那的确是一串珠子穿起来的项链，但这夺目的光彩绝不是普通珍珠能发出的。
　　“钻石和普通珍珠外表差异很大，前者的主要成分是碳，后者是碳酸钙。由碳构成的物体种类繁多，比如煤炭啊、石墨啊，而钻石则是碳元素在火山高温高压环境下通过几十万年的时间形成的结晶体，坚硬非常，光彩夺目。碳酸钙通常情况下是白色的无定形态，大理石的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钙，但这并不代表碳酸钙不能形成晶体，石灰石里就有少量天然晶体碳酸钙，工业上也早有方法可以制出晶体用于牙膏、医药等行业。然而深海大开发以前，组成珍珠的碳酸钙从未发现过晶体，所以大家见到的珍珠，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工养殖的，全都是圆润不透明的，无论多少珍贵美丽，也无法拥有钻石般夺目的光彩。
　　直到10年前，无意间捕获的一头来自8km深海的云纹齿蚌，人们才第一次发现这种钻石型的珍珠，深海高压环境让云纹齿蚌拥有独特功能，分泌出能形成晶体的珍珠质，日积月累成就一种陆地上没有的全新结构的碳酸钙晶体，这种晶体具备钻石的透光率和硬度，也仍然保留碳酸钙易溶于盐酸的特性，发现者便将其命名为‘深海钻珠’。
　　由于云纹齿蚌数量稀少，且只能在深海环境存活，目前无法人工养殖，钻珠全球总共也不过100来颗，珠宝向来物以稀为贵，钻珠一经问世便成为珠宝界的宠儿，直径5mm的均价在100万每颗，佳士得拍卖行前年曾有一颗17mm的钻珠拍出了7900万的天价，所得者全都作为主钻镶嵌在首饰的中央，把钻珠当普通珍珠穿成项链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白董事长脖子上这一条了！
　　您这串项链上的钻珠颗颗都在9mm上下，一共40颗，单颗价格只算300万，整条项链就价值过亿了，况且这么多大小想等的钻珠穿成项链之后，价值绝不是简单想加，恐怕要接近翻倍的。更别说，您的鱼尾裙摆上还密密麻麻绣着3mm左右的小钻珠，少说有几百颗，价格也过亿了……所以我说，白董事长的珠宝是全场最贵的，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一段洋洋洒洒地科普，让在座宾客们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如果是科普的是别人，大家可能会一笑置之，毕竟女士们对于高级珠宝，多少有那么点儿羡慕嫉妒恨。可这话从玉无瑕嘴里说出来，就不仅仅是比比珠宝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深海大开发已经快30年，各个公司都到了交接棒的时期，媒体把玉无瑕、白毓沙他们这些人戏称为“海二代”，玉无瑕无疑是“海二代”中的佼佼者，她不是二代里最大的，却是接棒时间最长的。她大学学的是奢侈品设计与鉴赏的对口专业，一边上学一边在自家公司里做事，那时璞耀集团的业务还没有延伸到海里，刚毕业的玉无瑕敏锐的看到了深海大开发的前景提出“深海高级珠宝”的概念，此后十年，她深耕于此，把深海珠宝的开采设计营销发布整条产业链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年年蓝海潮会，璞耀集团只有玉无瑕一人参加，她的父母哥哥从没露过面，即使她只有璞耀集团5%股份。
　　在座宾客，有不少同玉无瑕打过交道，深知她虽然年轻，但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一句话至少有明暗两层意思，一些老谋深算的客人条件反射地思考起这段科普的深层意思：海里的珠宝上上下下都掌握在玉无瑕手里，从她手里卖出去的珠宝件件都有名有姓有煽情故事，然而白毓沙这条项链连她也不知道，这很可能意味着，白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渠道可以弄到深海里的资源。珠宝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万一以后白氏把钻珠当普通珍珠卖，玉无瑕的生意恐怕就一落千丈了，这本来跟别人没什么关系，尤其是那些跟珠宝没关系的行业，然而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谁也不清楚这条渠道到底有多深，涉足的行业有多广，今天火烧在玉家，明天会不会烧到我家呢？
　　而且海上的生意不可能跟蓝海集团没关系，下午在门口看见江练道歉的客人心中笃定，白氏跟蓝海集团绝不是表面上那一层简单的合作关系，恐怕私下早已签订了什么协议，足以让白氏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一层的客人中最心惊的当属“四海渔业”董事长余年，此人不仅会卖鱼，更会吃鱼，深海里的鱼虾蟹蚌，但凡能抓得到的，他都吃过，并且他有一个特殊技能，对于新鲜的食材，他闻一闻就能知道怎么烹饪味道最好。为了宣传自家深海美食节，余年曾专门请来全球大厨，让他们带着自备的食材和烹饪方法来跟他PK，他闻过之后指挥自家大厨烹饪，之后让参加节日的游客盲选，最终无一例外，余年的烹饪方法得票更高。
　　这种技能早年做为美食节的卖点被媒体大肆宣传，美食节品牌做起来之后，商业专访专门就这个问题跟余年探讨，他笑道：无他，唯鼻熟耳。要说天赋最多是余年的鼻子比普通人稍微敏感一些，实际上还是他吃得多，对于各种食材的特性了然于胸。深海一片漆黑，很多海鲜都是随便长长，无论外形多么奇特，肉质也就那么上百种，余年说是闻一闻，其实还观察了食材的颜色纹理甚至游动速度等特性，通过综合信息，很快就能判断出合适的烹饪方式。很多资深的厨师也有这种技能，只是鼻子没有余年那么灵敏，在烹饪过程中无法第一时间通过气味调整火候和配料，所以做出的菜品相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鼻子灵敏度而言，说余年有天赋技能也不算虚假营销，因此很多厨师领教他的能力之后，得到新鲜的深海食材会第一时间来请他闻一闻，以免用错烹饪方法暴殄天物，这些食材当中就有过一条箭龙鱼。
　　资深老饕余年，睡过的姑娘提裤子就忘，吃过的美食一辈子都记得，别人还在关注白毓沙的钻珠项链，他却被那条吃了一点点的箭龙鱼吸引了。在他看来，这类鱼性价比极底，味道一般价格死贵，吃这种鱼的大都是暴发户，为了显摆自己有钱，只点贵的不点对的，向来为他们这种老饕不齿。
　　然而作为一个卖鱼的商人，余年则爱死了这类鱼，毕竟鱼肉再香不如钱香，食客们有需求，他就必须满足，食客们没有需求，他也要创造需求来满足。大多食客根本分辨不出味道好坏，吃箭龙鱼这种比金子还贵的东西，就是图个花钱的乐呵，就算把跟箭龙鱼味道差不多价格只有1%的车鱼摆他们在面前，人也一准儿说箭龙鱼好吃，就值那个价。
　　余年深谙高端食客们的猎奇心理，专门开了一个捕猎这类海鲜的海底直播频道，物以稀为贵，这类食材就贵在捕杀难度高，一来深海环境，深海猎人们行动不易，二来，这类海鲜本身危险系数大，深海又是人家的地盘，谁成谁的食物都说不准，一年下来能捕着三五头就算丰收。好在不会压货，每捕到一头，余年就会立刻给排队的食客们发邀约信息，先到先得，付款为准，刨掉猎人们的工资奖金，潜水艇潜水衣供养设备等硬件消耗以及葬身鱼腹那几个人的抚恤金，平均每头能赚上百万，这钱比起走量的普通海鲜不算多，却是余年结交关系的利器，又赚钱又赚人脉的事儿傻子才不干。
　　因此白毓沙吃了一点儿的那条箭龙鱼，在余年眼里就是大把的钱和人脉，然而会场的高温却让鱼肉在迅速变质，闻到腐败味道的余年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鼻子如此灵敏。箭龙鱼有多难抓，余年再清楚不过，为了保证肉质鲜美，抓到之后要用专门的高压黑箱运到岛上，提前预约的十位客人分食一条不到20斤的鱼，每个人也就几口的量罢了，白毓沙这种吃法让他心里滴血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恐惧。
　　玉无瑕话里的意思加上正在变质的箭龙鱼，余年这只嗅着钱的老狐狸迅速思索着应对方案，四海渔业可不比璞耀集团，玉无瑕就算没了海里的市场也能回岸上接着卖钻石，他可是靠海吃饭的，碗里的这点儿小虾米，要是被蓝海集团舀到白氏嘴里，可就一夜回到解放前啦。然而眼下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不好贸然做什么，决定晚上先找几个老朋友商量商量，他抬起头，那几个老朋友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彼此心照不宣的递着眼色，会场其他人也默默地分成了不同的小团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深处风暴中心的白毓沙同样震惊于玉无瑕的一番科普，她想得不如那些老狐狸深，却也立即明白玉无瑕来者不善，她既然用不阴不阳的语气把自己架了上去，怎么都不能露怯，况且这身衣服和珠宝是蓝诺送给她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白毓沙毫无顾忌。她理了理项链，提醒那些盯着她脖颈的目光收一收，端起矿泉水瓶，站起来跟玉无瑕的高脚杯碰了碰，笑着说：“不愧是珠宝世家，果然家学渊源，玉小姐目光如炬，让人佩服，我以水代酒，敬您一杯！”
　　玉无瑕见白毓沙拧开瓶盖喝下半瓶水，变了好几种脸色，她迫切地想弄清楚这条项链的来历，白毓沙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却她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可当着众多宾客，她也不好追问什么，只能抿了一小口酒笑着离开了。她知道今晚自己扔下的这颗小石子，必然激起千层浪，最后谁才是站在浪潮之巅的人，还尚未可知呢！
　　宴会很快恢复了应有的样子，宾客们按原来的计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干掉小半条箭龙鱼的白毓沙大概是全场唯一吃饱饭的客人，期间不少名媛贵妇端着高脚杯来敬酒，白毓沙看着矿泉水瓶实在不像样，就把水倒进白酒杯回敬她们。
　　敬酒自然不会干喝，总要聊那么几句，白毓沙又刚好有个现成的话题——钻珠项链。于是每位敬酒的女士都少不得要夸一夸她的珠宝礼服，话里话外打听着来历，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问，白毓沙的答案就只有四个字：“海里捞的！”这当然不是大家想听的，可谁也不能说她不对，若是继续追问怎么捞的，白毓沙就会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深海珠宝开采这种专业问题，就要请教玉总那样的专业人士了！”三两句话又把皮球抛到玉无瑕脑袋上，等他们端着酒杯去找玉无瑕，却连影子也没见着。
　　不到九点，水足饭饱的白毓沙有些困了，她捂嘴打了个哈欠，起身跟角落里的白折成打声招呼便离开了宴会厅，不少宾客用余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坐上江练的电动车，白毓沙脑子千头万绪，今天这一天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看着驾驶座的江练，她嘴边有无数个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只能闭上眼睛任由海风拂面，可惜这风终究吹不散眼前的迷雾。
　　“你能联系上蓝诺对吗？”白毓沙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正准备离开的江练问到。
　　“嗯……我这个级别，没办法直接连诺上那位先生，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往上报。”说着拿出通讯设备开始戳戳点点，白毓沙摆了摆手说不必，关上了门。
　　泡进超大浴缸的白毓沙，一颗颗摸着项链的钻珠，仿佛念经的和尚，孕妇本来就容易困，鸡飞狗跳的一天耗费了她很多体力，项链珠子还没数清楚，她已经滑进水底沉沉睡去。浴缸检测到白毓沙进入深度睡眠，便自动开启了浴室的灌水系统。白毓沙随着水位的升高浮到了半空，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躺进蓝诺的怀里，她想睁开眼睛却又用不上劲儿，双手胡乱抓两把，一缕头发很快递到她的手里，她是在太累了，抓着头发紧紧搂着蓝诺的肩才安稳的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