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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姐,你出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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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传来闷闷叩声,何襄若推开帐,晨光从檀木窗外泻入。
“现在是什么时辰?”何襄若急忙起身开门。
门外的女孩不过豆蔻年华,着鹅黄襦裙,衬得肤色更加娇嫩。
“已经午时了。”何奚如狡點一笑,“我向娘求过了,她不会和爹说的。”
何襄若用指头在她鼻上轻轻一刮,轻笑:“还不是你个磨人的,昨夜非要去西坊看热闹。”
听到这句话,女孩的脸霎时染上了红霞。
“怎么,又想到你的小郎君了?”何襄若的笑意更深。
“姐!”
昨日是传统的乞巧节。阆玉城作为中原和北漠商旅的必经之关,将两地的文化融会贯通。而西坊则是城内最繁华的一角。
“有杂耍,你肯定没见过喷火的……还有做糖人的,可好吃了……”
忍受不了小雀的聒噪,她也只好答应。
逛了一圈,何奚如是见啥都两眼发光,扯着姐姐的衣袖。何襄若倒是兴致缺缺,直到看见远处一玉身少年跑过来,手上拿着一个糖人。
那少年胡人面貌,唯有眉目清俊疏朗,笑起来有一粒虎牙:“小如,你也来了。”说完递过糖人。
“嗯”,何奚如低头,狠狠拉了下旁边人的袖,“这我姐。”
少年礼貌地点头:“在下许缒。”
何襄若挑眉:“别客气,叫姐就行。”
许缒这才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与小如有几分相似,只是面色淡如白纸,隐隐透着病态。
“哦,姐姐好。”
何奚如的脸在夜里灯笼的映照下,绯红一片。
从羞人的回忆中抽出,面对姐姐的调侃,何奚如立即回击:“还说我呢。娘说,你马上要嫁人了。”
“我?”何襄若皱眉,“什么时候说的?”
“你睡的时候,爹和娘一起商讨的。”
“哦。”
何奚如见她反应平淡,瞪大双眼:“姐,你难道想嫁人?”声音逐渐委屈:“我不想你走。”
“早晚的事。”何襄若坐在镜前开始梳妆。她今年正值二八,早听过娘要把她嫁出去的话。嫁给谁也都是相夫教子,无趣但也安稳。她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对了,嫁谁啊?”
“好像是……什么王爷啥的……”
“……显王?”
“对。”
玉梳倏然被砸碎。刚才还镇定自若的人拍案而起:“我去退婚。”
厨房里蒸汽腾腾,肥胖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其中。
何奚如趴在木案上:“你说这显王是什么玩意?我姐怎么一听就变了脸色。”
一双填满葱味的手连忙捂上她的嘴,呛得何奚如差点停止呼吸。
“祖宗诶,那可是王爷,还是显王,”赵厨娘一脸后怕,“传闻中他杀人不眨眼,每天都要喝人血的。”
“我才不信。”何奚如嗤了一声,“王爷也不能随便杀人啊。”
“难道爹希望女儿去送死吗?”前堂里女声高昂。何襄若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何栩南不满地拍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敢违抗?与皇家结姻,是我们的福气。哪来送死一说?”
“娘!”
一旁的妇人泪眼婆娑,欲言又止。
“好。”何襄若缓缓站起身,一字一顿,“只望爹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门外偷听的人早已急不可耐地凑上:“怎,怎么样?”
“奚如,”一向淡然的女孩眉上浮着落寞,“人的一生如此短暂,你要珍惜。”
“许缒那小子,我还算满意……”
“姐,”何奚如的眼里早已涌出泪花,“我……我替你嫁。我会武功……我打死他。”
从小二人的体质就有差距。何襄若不能说是体弱多病,但身子单薄,总给人恹恹的感受。她也不像她妹妹那般活泼好动,反而更爱在一旁观望,不时调侃几句。问她喜欢什么呢,也答不出来,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姐,你出家吧。”何奚如像是思考了很久,吐出这句。
她的姐姐也似乎是认真听了,缓缓摇头。
“奚如,我以前读到话本里的爱情故事,便时常在想,我会像那话本中的人一样遇到命定之人吗?”
“姐,”何奚如吸了一下鼻子,“我明白了。杀人魔又如何?姐你这么美,他一定也会动心……”
“我不会。”
何襄若白一眼了身旁的丫头,缓缓道:“所以,我打算逃婚。”
傻丫头睁圆了眼,晃了晃脑袋。
何襄若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是北漠到中原的商旅地图。”
她的手指指向一个白色圆点:“这是阆玉城。”
手指滑向另一个稍小的圆点:“这是并州。商队一般要在这补给。我到时想法子跑掉。”
手指最后伸直,比了一个数字:“三。我有三成把握。”
深夜,厢内通明。
何栩南听见一旁妇人的哭泣,揉了下眉头:“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沈湄止住哭声,抬眼恨恨道:“你倒是狠心。陈家小子我看着长大,混世魔王一个。”
“是又如何,”他冷笑道,“我如今把女儿嫁过去,他要是还不明白,只能说他是个不识相的货色。”
“明天送嫁,你注意点。”
沈湄咬了下唇。
第二日何府大张旗鼓,里外都布置得喜气洋洋,宛同过年,引来不少围观群众。
“听说啊,这何府大小姐要出嫁……嫁的还是那什么显王。”
“啊,那还真是命苦。”
“这何家也就这些年做生意发了家,居然还能攀上皇亲?”
“那做的可不是一般生意……”
“真当自己是和亲公主?那边连个使者都没派来。还真是有脸……”
什么闲言酸语都钻进了何襄若的耳中。她倒是不在乎,满脑子盘算的都是怎么逃婚。
地图是何襄若从她爹书房偷来的,她连夜抄制一份再悄悄送回。此时正靠在轿子的内壁,昏昏欲睡。
何奚如扒在轿窗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厨娘在一旁流着泪劝道:“别哭别哭,不吉利。”
“姐,写信,给我写信。”
里面尚未回应。不久便亮了唢呐,起了轿。
不知眯了多久,何襄若撩起头盖和轿子的帘,风沙显些让她当场失明。
“这到哪了啊?”
“回小姐,离并州不远了,大概今晚就能到。”一旁坐着的喜婆连忙拉下帘,应道。
难应付。何襄若在心里暗想。
到了并州,暮色四合。车队与轿子停在一家客栈。喜婆扶着新娘走下轿。忽然,何襄若身子一晃,惊叫一声:“我脚崴了。”
随从的一干人纷纷大眼瞪小眼。喜婆扶到房间里一看,果然是崴了,红肿了一大块。
“你来帮我搽。”何襄若让轿夫买来药,示意喜婆。
其余人都顺从地呆在房外,毕竟女子玉足看不得。房内空气凝滞,喜婆正用手指颤颤巍巍沾了点药膏。
何襄若正握紧袖中的匕首,手心沁出冷汗。此刻是逃跑的最佳节点。只要,只要她杀了……
“你别叫,不然杀了你。”说时迟,何襄若一手捂住喜婆的嘴,一手把着匕首抵住喜婆的侧脖。她第一次使匕首,匕首尖晃动着割破了一点皮,血滴渗出。喜婆的眼泪早已噼里啪啦地砸下。
何襄若带着喜婆走到窗边,刚用捂嘴的手推开窗,喜婆便叫开:“来人啊,杀人了。”
何襄若张皇地翻出窗,匕首不知摔落何处,身子也狠狠砸在了地上,很快又连忙爬起。
外面黑不见五指,她的脚又疼得麻木。她费力拖着,躲进树林。直到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何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