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之草

3、逛街

　　放学后我正在收拾书本，仙草拍了拍我，“嘿，咱们一起去逛街吧，骑你的自行车，我搭你。”

　　我想起她曾经调侃我的自行车像拖拉机，不由地冷笑一声，“怕是我的拖拉机配不上刘大小姐，你还是找辆航空母舰去吧。”

　　“怕什么呢？”仙草嬉皮笑脸地说道，“以我的技术，拖拉机都能开成航空母舰。”

　　我见她毫无悔意，气得以手抚膺坐长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走啦走啦。”仙草不耐烦地扬了扬手，“你生物果然没学好，要是狗嘴里吐出象牙，那就违科学了。”

　　我气鼓鼓地跟着她下了楼。有时候我真讨厌她，说话这么难听，而我又无法反驳。

　　我们推着自行车随着人潮出了校门。校门口人声鼎沸，挤满了小摊贩和出来放风的学生。烧烤档的烟雾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臭豆腐浓郁的味道让我反胃。我正想着快点逃离这地方，一转身却发现仙草不见了。我在一个烧烤档旁边找到了她。她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串鸡柳，然后又在隔壁的小摊贩那里“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凉茶。她笑眯眯地告诉我这叫“先污染后治理”。

　　夏天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昏目眩。从学校到商业区路漫漫其修远兮，仙草在前面汗流浃背地踩单车，我坐在车后架上打着伞。仙草时不时地朝我吼道，“把伞抬高一点，别挡着我的视线！你这辆破车，把它比喻成拖拉机真是抬举它了。”

　　我听了心里又来气，但看着她踩得这么吃力和听着单车发出的难听的哮喘声，又不好说什么。这辆车是我当年花了三十块从收废站买来的，彼时还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现在已经是风烛残年老态龙钟，骑起来不但噪音大还经常掉链。每次仙草看到我因为车子半路出故障迟到，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的时候，总是冷冷地看我一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还是把你的拖拉机换了吧。”

　　说实话每当它给我带来麻烦的时候我也好想把它扔了，但一看到它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如同看到一位同甘共苦的老朋友的脸，那股温情又涌了上来。我决定让它陪伴我走完整个高中时代，然后把它清洗干净，收藏起来。

　　到了商业区。

　　商业街上店铺林立，商品种类繁多，应有尽有。今天是星期天，街上到处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路过去我不断跟认识的同学打招呼。

　　仙草在一家店看中了一个很漂亮的水杯，捧在手里看了很久。旁边的售货员打量了一下她，轻蔑地说道，“这个杯子158块。”

　　“哦，这么便宜？”仙草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家里用的那个五百多，我不敢用这么便宜的杯子喝水。”

　　说着把杯子放下，昂首阔步走出那家店。这样的反应速度，真是配得上她那个文理通吃的大脑。

　　“亲爱的，在这一刻我是崇拜你的。”我跟在她背后佩服地说道。

　　“呵，对人民民主，对敌人专政罢了。”

　　于是我们继续走着。仙草说要买水果。学校的饭堂每天都吃肥猪肉煮豆腐，吃得大家牙龈出血不止。仙草说过饭堂的饭菜是市场动态的最佳反映，市场上最便宜的菜总会在饭堂里实时出现。近期最便宜的应该是包菜，仙草已经吃到连包子都跟着厌恶起来了。

　　仙草在一个苹果摊前停了下来，拿起一个苹果端详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价格，嘀咕着说道，“这么贵。”

　　“当供不应求时，商品短缺，就出现了物以稀为贵的现象，形成卖方市场。”我流利地背道。政治老师常说“背熟才是硬道理”，在这一点上我从来没辜负过他。

　　仙草白了我一眼，“你读书读傻了吧？虽然说价格受供求关系的影响，但始终围绕价值上下波动啊，你看这苹果，都碰坏不少了，还卖八块钱一斤。”

　　仙草说着把手中的苹果放下，扬了扬手，“走，货比三家。”

　　仙草最终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一大袋性价比很高的水果。她向来注重健康，认为身体健康永远是人生的主要矛盾，必须抓重点，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因此她可以穿着路边摊上三十块钱两件的T恤招摇过市，也要坚持每天吃水果喝牛奶，用她的话说就是“我的恩格尔系数吓死你。”

　　仙草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剪头发，我们找了家看起来很朴素的理发店。老板娘是个温柔的中年妇女，刀法娴熟。她一边给仙草剪头发一边赞叹，“小姑娘长得真好，眉清目秀。”

　　仙草微微一笑，“您也不用赞我，再怎么说剪完头发我都只能给您十块钱，没多的了。”

　　老板娘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坐在旁边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08版的《神雕侠侣》。小学徒指着电视里的刘亦菲感叹道，“章子怡长得真漂亮。”

　　我指着黄晓明对他说，“刘德华也很帅啊。”

　　“对，这对人儿真好看。”小学徒强烈同意。

　　仙草把本来及腰的头发剪到了披肩长，扎起来后显得更加清爽精神。仙草对着镜子左右照个不停，“哈哈，果然是物质决定意识——老板娘，你说得没错，我还真是眉清目秀，哈哈哈......”

　　老板娘一边陪着笑，一边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十块钱。

　　走出发廊后发现天色暗了不少，我和仙草分道扬镳，她去公交站等车回学校，我回家。

　　我骑着那辆破旧但仍是心爱的自行车，行驶在被清洁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人行道上。太阳正往西边坠下，暑气消了不少。路边的村庄已升起了袅袅炊烟。

　　我悠悠地踩着自行车，任迎面的风轻轻吹拂着我的长发。

　　这是我十七岁的青春。2009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