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之草

28、临江一模

　　临江一模劈头盖脑地来了。

　　自古皆有考，第一科总是语文。语文是我的强项，但也不是那么强。譬如第三道题，要求选出没有语病的一个句子来。我看了一遍，觉得哪一句都没有语病，再吹毛求疵地看一遍，又觉得每个句子都有那么一点语病。最后我找出了两个嫌疑最大的答案，琢磨了一会，还是拿不定主意选哪个。时间在流逝，我迫不得已地胡乱填了一个下去。想到平时二选一我总是选错，于是又把那答案改成了另一个。

　　因为在这道题上浪费了比较多的时间，到写作文的时候还只剩下四十五分钟。我花了十分钟来审题和想素材，在接下来的三十五分钟里把素材进行拼凑，在考试结束前两分钟完成了一篇粗制滥造的文章，目测也就只能拿个46分左右。

　　打铃后，我收拾好笔墨纸砚，心灰意冷地走回教室。

　　教室里正炸开了锅般在讨论。

　　“你第五题选什么？”

　　“第五题是什么题？”

　　“就是文言文中加点词解释的那一道啊。”

　　“哦，我好像选了B。”

　　“天啊，我本来选了B的，后来改成了C，又没了三分......”

　　旁边一个女生忍无可忍地把一本书狠狠地摔在桌面上，大声吼道，“对什么答案，影响心情，接下来的几科还要不要考？要对的出去对，别让我听到！”

　　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一位女生低声说道，“是啊，大家不要对了，过一科扔一科吧，还是看一下下午的数学吧。”

　　人群渐渐散去。我虽然心里一直惦记着我那道语病题，还有那篇写得一塌糊涂的作文也让我如芒在背，但也只能独自消化。仙草在考完每一科后是绝对不会回教室的，一来她这样的“参考答案”会让大家围着问个不停，这让她相当厌烦；二来她要趁着大家都回教室痛哭流涕之际飞奔去饭堂打饭，吃上那热乎乎的肥猪肉煮豆腐。

　　下午考数学。五分一道的选择题让我做得胆战心惊。我一直都觉得数学的选择题分值太高不合理，但每次都考一百四十几的仙草就觉得很合理。她认为数学选择题涵盖的知识点较多，因此“物有所值”。我既然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尽量少选错。

　　今天的选择题我有两道不会做。我看了一下其他选择题发现还没有选D的，心想，十道选择题没有一道选D的不合理，于是我不会做的那两道我都填了D下去，心想至少有一道会对吧。选择题好就好在这里，不会做还能碰运气，虽然我在这方面运气极差。

　　接下来的填空题我也有一道不会做。以前填空题不会做我就不填，怕填下去的东西跟答案相差太远暴露智商，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分数比面子更重要，或者说分数就是面子。于是我看了一下那堆如脑筋急转弯般绕来绕去的数字之后，郑重地填了个“0”下去。

　　后面的大题更是做得乱七八糟。前面三道大题总算解出来了，但不知道对不对，后面两道完全不会做。响铃后，一群人红着脸各自回教室，回到教室后看到的又是相互对答案对得鸡鸣狗跳的场景。

　　第二天考文综和英语。虽然考文综的时候我没有答出印度的乞拉朋齐降水多的原因和中国古代科技成就的缺陷，考英语的时候听力也听得似懂非懂，但这两科都还算顺利。

　　考完后还要上自修，大家都心不在焉。有考得不好的心情苦闷逛操场看月亮去了，有去小卖部买了一堆东西回来默默吃的，有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的......整个班的气氛颓废消沉。老师们都去改试卷了，没有人来看晚修。

　　我看着面前那一大堆书，一点学习的动力都没有。仙草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在那里做题，我真是佩服。她说过考完试后松懈下来会对效率造成巨大的影响，就像物理上的加速度突然中止再重新启动一样。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做不到。

　　仙草见我坐在那里发了许久的呆，说道，“看你无聊得很，我出对联给你对吧。”

　　我一听就来劲了，“好啊好啊。”

　　仙草拿出一张纸，撕开成两半，都写上字。一半给了我，一半扔给了红梅，“看那榆木疙瘩能不能对得出来。”

　　我一看纸条：零点不是点。

　　我马上提笔写道：纯碱不是碱。

　　仙草看了，朝我竖起了大拇指，“看来理科还没全忘。”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已经不会写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了。

　　这时红梅的纸条也扔回来了。仙草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个不停，我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仙草不是草。

　　我也乐了，“这对联还能这样对——红梅不是梅，晓月不是月。”

　　仙草止住笑之后说道，“再让你们对一副。”

　　这一次的上联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我脑海里马上想到“从来纨绔少伟男”。但这个抄袭成分太重，不好。我寻思了一下，忍住笑写道：从来丑女少夭折。

　　仙草看了后也笑了。这时红梅的纸条也回来了，上面写着：仙草师父万万岁。

　　我和仙草对视了一下，这就尴尬了。联想一下我那句“从来丑女少夭折”......要是在清朝，完全可以弄个文字狱把红梅拖出去车裂了。

　　我看了一下仙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亲爱的，她那种人是不会讽刺人的，她只是在向你表达一种美好的祝愿罢了......”

　　仙草大手一挥，“我才没你想得那么多，我既是美女，便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随你们说。”

　　当下无话。下课后红梅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仙草，刚才出的对联好好玩啊，怎么后来就没有了呢？”

　　仙草平静地说道，“因为你答得太好了，我知道考不倒你了。”

　　红梅听了，愈发高兴，喜滋滋地说道，“其实那个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还想出了一句，叫如今白领少厚道。”

　　仙草问她，“白领怎么少厚道了？”

　　红梅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不知道吗？现在在公司上班的那些白领，同事之间老是尔虞我诈，这不是少厚道吗？”

　　仙草点了点头，“唔......言之有理，你又进步了。”

　　第二节自修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回归状态了。我做了几道语病判断题，对了答案之后发现错了一半。这回我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对其进行了细致的研究，总结出了不少规律，一下子斗志昂然起来，又趁热打铁地做了几道，居然全对了。刹那间我认为自己掌握了做语病题的诀窍，连忙翻出语文试卷上的那道语病题来看，悲哀地发现自己选错了，痛失三分，顿时懊恼不已。我宁愿其他科目失去五分也不愿意语文失去三分，毕竟我的语文在班上向来是有地位的，我是宁愿断其他十指也不愿伤这一指。

　　我想知道其他题目做得怎样，便对仙草说道，“给你的语文试卷给我看看。”

　　仙草一口回绝，“不行，你明知道我最讨厌和别人对答案。”

　　“我就看一下嘛，我保证静悄悄地什么都不说。”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这里是东经112°，北纬24°，四楼，你信不信我扔你下去？”

　　我再也不敢勉强。她曾经说过有些女的一撒起娇来就像麦芽糖一样腻得甩都甩不开，作为她的同桌，我最好不要成为那种人。

　　下课铃响后，我收拾好东西就走。仙草叫住我，“明天我要吃粽子。”

　　我没好声气地说道，“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仙草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古老的汉谟拉比法典已经教会了你以牙还牙。”

　　我冷笑一声，“我是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与之化矣。”

　　仙草哈哈大笑起来，朝我扬了扬手，“你去吧。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我要面壁思过去了。”

　　我一听就更来气了，“好啊，本来还有商量的余地的，这回更别想了，我就把我“不贤”的形象发扬光大。”

　　说着我扭头就走。

　　回到家后洗漱完毕正打算睡觉，彦哥打电话过来了。我接起来后好一会都没人说话，我感觉不妙，不由地心里一紧，“喂，是彦哥吗？”

　　又过了一会，电话里才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小月，出事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第一反应就是他出车祸了，连忙问，“什么情况，严不严重？”

　　“嗯。”他压抑地应了一声。

　　我的心惶惶然坠了下去。完了，肯定是废了一条腿还是什么的。

　　我正感到既痛心又不知所措，却听到他在那边啜泣着说道，“我爸在生意上出了事，现在家里的财产全部冻结了。”

　　哦，原来不是车祸，我稍微回过了神，“怎么会冻结？”

　　“有人举报，说我爸获利不当......”

　　我脱口而出，“那你爸是不是获利不当？”

　　说完后顿觉自己失言，但话说出去又收不回来了。彦哥在那头顿了一下，“我爸说不是，是有小人在陷害他......’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打断他，“等事情查清楚了，财产自然就解冻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在那头带着哭腔说，“你不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银行里的钱不能动，我妈拿首饰去当了来补贴家用......”

　　我听得心里沉重，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突然想到了马晓莉，便问，“莉姐呢，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

　　“她怎么说？”

　　“她叫我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彦哥在那头继续抽泣，“我现在一点学习的心情都没有，临江一模也考得一塌糊涂，只想着家里的事......”

　　“家里的事你爸爸会处理的，你的事是认真学习准备高考，不然他还要为了你担心......”我说了一通废话，越说越觉得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干脆闭嘴不说了。

　　两边都陷入了沉默。彦哥在那边低低说了一句，“小月，去睡觉吧，我不打扰你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别想太多了，会好的。”

　　“嗯。”他应了一句，“我跟你说了之后，心里也好受很多了。不用担心我，早点休息吧。”

　　挂断电话，我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叹了一口气，熄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