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生》之草

17、红梅

　　第二天去学校，发现我们所在的那栋教学楼上挂满了横幅。“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乘风破浪折桂蟾宫”，“千磨万炼出佳绩，考不惊人永不休”，“不经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

　　我摇了摇头。上一届用的是这些横幅，这一届又是。一字未改，真是缺少创新精神。

　　走进教室，看到教室的两侧也贴上了对联。左边是“今日寒窗苦读，必定有我”，右边是“明朝金榜题名，舍我其谁”。

　　我刚坐下不久，仙草就进来了，一边放下包包一边对我说，“谁写的破对联，考不惊人永不休，是说考不好就继续复读吧？”

　　啊，原来是这样解读的。

　　“来，给早餐给你姐姐我。”仙草说着就来拿我的包包，从里面找出了一条粽子和两个面包。她看了看，把面包丢回给我，捧起粽子大吃起来。

　　粽子里有大量的肥猪肉，她吃得满嘴都是油光。我扔了一张纸巾给她，她一边擦嘴一边心满意足地说道，“都云吃者脏，谁解云中味？”

　　接下来的几节自习课没有一个老师露面，但每个科代表都抱了一大叠试卷来发。大家怨声载道，科代表们吃力不讨好，一脸黑线。

　　几节课下来，做试卷做到了头晕脑胀。我向来解不出数学试卷上最后那两道题，而仙草向来做数学试卷都只做那两道题。于是我通常把她的答案拿来抄，抄完后再自己琢磨。

　　放学铃响后我还在为着一道函数题冥思苦想，仙草也在为了一道题目眉头紧锁。其实我很想她给我讲解一下这道题，但此时打扰她一定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她才不会因为早上吃了我的粽子而对我手下留情。

　　正踌躇间，我们班上一个叫李红梅的女生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她手里抓着一张试卷，站在仙草的身边，看了一下正在演算的仙草，又看了一下我，朝我笑了下。

　　看样子她是来向仙草请教的。

　　我们和她并不熟，只听说她爸是做房地产的，家里很有钱。但她本人十分低调，穿着朴素，性格也比较内向，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学习，平时上课也很少发言。

　　仙草停下笔，转过头去看着她。她连忙俯下身，把试卷递到仙草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仙草，可以帮我讲解一下这道题吗？”

　　仙草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对这个女孩子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初她听说李红梅家富甲一方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看着挺像个良家少女的，没想到却是个有钱人。”

　　仙草对有钱人有根深蒂固的偏见。仙草小时候家里非常穷，有一次没米下锅了，几个小孩在家里饿得哇哇大哭。她爸爸去邻居一富人家借米，被冷嘲热讽一翻后哄了出来。她爸一路狂奔到田里，一边哭一边把未成熟的青稻割了下来。这件事给年幼的仙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她发誓要在一切地方与为富不仁者对抗。这就是由著名的杜鲁门主义演变而来的“刘仙草主义”。

　　而李红梅虽然还未被鉴定为“不仁”，但既然是“为富”，已经构成了必要不充分条件，因此仙草很警惕。

　　但仙草还是接过了她的试卷，淡淡地问道，“哪一道？”

　　李红梅连忙用手指一点，“这道。”

　　仙草看了一眼后把试卷传给了我，“你给她讲一下。”

　　我得知是选择题的第二道题之后，心里就明白了。题目太简单，仙草不屑一顾。

　　我给李红梅讲完了题目后，她忙不迭地道谢，却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心想，该不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吧，可别太难，我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

　　我抬起头探寻似地看着她。她欲言又止，然后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说道，“仙草，晓月，我想拜你们为师，以后跟着你们一起学习。”

　　我吓了一大跳，这什么鬼？

　　仙草淡淡地说道，“你是不是傻？有问题请教老师。”

　　“那不一样的。”她有点急了，“老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教室，而且毕竟有代沟。同学之间是亲密无间的。”

　　仙草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浑身散发出“谁跟你亲密无间”的信号来。

　　“我基础很差，但是我真的很想学好。”李红梅低着头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学起，我希望有人能帮帮我。”

　　仙草想了想，抬起头问她，“《三国演义》你看过吗？”

　　李红梅尴尬地摇了摇头，但随即眼睛一亮，急切说道，“但我会背它的开篇词。”

　　仙草摇了摇头，“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又问，“《红楼梦呢》，知不知道秦可卿跟贾宝玉是什么关系？”

　　李红梅摇了摇头，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那你知不知道贾宝玉之所以叫贾宝玉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衔着一块玉？你叫李红梅是不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叼着一枝红梅？”

　　我一听，这什么话啊？李红梅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不满地对仙草说道，“那你叫刘仙草是不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咬着一根草？”

　　仙草没想到我会“吃里扒外”，震惊之余朝我吼道，“我咬的岂是一般的草，那是兰苑仙葩！”

　　我想起她曾说过自己“字灵芝，号神丹妙药”，顿时无语了。

　　仙草被我刚才这么一抢白，元气大伤。她朝李红梅扬了扬手，“你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一起讨论，但不要说什么拜师收徒的恶心话了。”

　　李红梅高兴地看着她，“真的吗？也就是你答应了？”

　　仙草不耐烦地说道，“快滚，你烦死人了。”

　　李红梅欢呼雀跃地跑开了。说真的我还没见过她这么活泼的一面。

　　仙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我，盯得我心里直发毛。我弱弱地说道，“有什么想吃的吗？晚上我拿过来给你。”

　　果然能化干戈为玉帛。她笑逐颜开地说道，“我想吃炸鸡翅。”

　　“炸你个头。”我瞪了她一眼，“苹果还是橙子，随你挑。”

　　“Both。”仙草笑嘻嘻地说道。

　　“None！”我抓起书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