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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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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佑拎着校服从家里出来时,他那四十岁的老母亲还在后头对他进行爱的呼唤。
“再吃个包子啊!”
蒋佑干脆利落地回绝:“不吃!”
杜文芝不肯放弃:“妈包的,可香啦!”
蒋佑心里默默道:“就因为您包的我才不敢吃啊。”
他三两步跨出门,不放心回头看看,确定老母亲放弃自己改霍霍老爹了,才放松下来,沿着小巷子慢慢走。
前头住着的王大妈挎着菜篮子从蒋佑边窜过去,他还没来得及问问您这是干嘛呢。王大妈奔老远后远远丢下一句超市鸡蛋大促销赶紧把你妈叫上抢去!
蒋佑摸了摸鼻子,还是算了。照王大妈这速度怕是来十个自己老妈也抢不过,顶多大发善心给她留个鸡蛋壳。
他走出巷子口,看着面前的一片喧嚣哗乱,头疼地叹了口气。
阳光家属院这地方小,房子拥拥挤挤地凑到一处,中间横着不窄不宽的水泥路,方便人从一溜儿电动车自行车面包车里挤出来,回到那统一100平的老房子里。
蒋佑好不容易从道上挤出来,弯腰拍着刚刚不知道怎么蹭上去的车轱辘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能把隔壁王爷爷吓的心脏病犯了的哭闹声。
声音频率几乎还保持一致,颇有节奏感。
蒋佑顺着看过去,是对街的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又没写作业,正被女主人拎着扫把撵着打。
蒋佑饶有兴致看了会儿,吴佳睿抬头看见了平时经常给糖吃的蒋佑哥哥,朝他伸出手,哭得满脸泪痕:“酱油哥哥救我。”
女主人动作不停,仿佛忘了手底下的是她婆婆放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下手又快又狠,打的吴佳睿的屁股蛋子啪啪的响,还不忘抽着空冲蒋佑打招呼:“上学去啊小佑子。”
蒋佑很够意思地分散她注意力:“是啊,不是我说杨莉杨大美女,咱能别每次叫我小佑后头都跟个子字行吗,大清早亡了。”
杨莉手起扫把落,打的吴佳睿小朋友鬼哭狼嚎,口中还不带停的:“总比小卫子叫你酱油儿强吧,连带我儿子跟着一块叫....兔崽子你还敢躲!”
“得。”杨莉是这一带有名的泼辣美人,在家里强龙般说一不二的主儿,看出来她今天火气很大,蒋佑一向不触她霉头,当即远离战场。
他对吴佳睿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扭头悠悠嗒嗒地拐了一条街,看清对面走来的人后突然顿住了脚步,又回去了。
吴佳睿小朋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蒋佑折回来,用口型对他道:“再忍忍,地头蛇同志来了。”
说罢也不管小朋友能不能听懂,复又走上那条道,看着已经走进的人影,笑眯眯道:“买菜回来啦吴奶奶,鸡蛋抢着了吗您?”
“抢着啦抢着啦,农村土鸡下的蛋,可香啦!回去给我孙子蒸着吃。”吴奶奶脸都笑开花了。
蒋佑故意逗她:“您抢的多还是王阿姨抢的多啊?”
吴奶奶一听蒋佑这话就脸上泛金光,尾巴得意的翘天上去了:“那小丫头啊,就买了18块钱的,他去晚了,没了!我可是大清早起来在人家门口蹲着呢,足足买了四十块呢!”
怪不得能让杨大美女逮着机会把小朋友往死里揍。
蒋佑道:“成,您战斗力惊人,五十六岁的小丫头比不过您,那我过去了。”
吴奶奶大获全胜,笑的脸都开花了,随便招招手:“去吧去吧,去学好好学习。”
“得嘞。”
蒋佑从兜里掏出AD钙,拿管扎上喝了一口,心里默默数着。
三
二
一
“要命啊!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走出老远的吴奶奶突然大骂起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吴佳睿小朋友有救了。
蒋佑吸了两口奶,就着吴奶奶的咆哮声敲了敲旁边一户人家的窗玻璃:“爬出来。”
里面窸窸窣窣了两声,接着玻璃就被推开了,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酱油儿~”
蒋佑面不改色:“早啊味精。”
卫径穿着大短袖和灰秋裤,脸上还有惺忪睡意。蒋佑看着他,道:“给你五分钟,这次再迟到进不去校门我就踩着你翻过去。”
原本还有些拖沓的脚步霎时利落,蒋佑满意地看着他用了两分钟洗脸刷牙,然后迅速脱了当睡衣的大白短袖换成黑的。
蒋佑看着他换衣服时露出精壮上身和腹肌,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又去健身房了。”
“没。”卫径一边套运动裤一边道:“晚上跑步去了。”
“哦~”蒋佑故意拖了腔调:“敢情前两天流传的不知名男子疑似精神病发作在巷口仰卧起坐的新闻主角是您啊。”
卫径趁着系鞋带的功夫冲他扔了个苹果,“你说话什么时候能不阴阳怪气的,杨姐叫你小佑子真没叫错,丫的真欠抽!”
蒋佑抬手接住,“那你没事儿干跑巷口做什么仰卧起坐,释放荷尔蒙啊。”
卫径面色不改:“是啊。”
“得了吧你,咱家属院可没年轻姑娘,都是阿姨大妈们,你冲她们发骚,小心大爷叔叔们一道拎棍抡你。”
卫径系好鞋带,跺了跺脚,“还不是我妈觉得男人应该胖点儿好,跟我爸那样的才行,我一锻炼就生气一锻炼就生气,说急了还跟我哭,我只能偷跑出去跑个步坐个仰卧起坐什么的。”
蒋佑被卫径这话逗的直乐,隔着窗户冲他露出一排大白牙,被阳光照的璀璨发亮:“那你就胖呗,胖成跟你爸那样的多好,走路都一颠儿一颠儿的。”
卫径走过来,手撑着窗框俯身看他,脸部线条英气硬朗:“我成个胖子以后在床上把你压死了怎么办?”
“你妈——”蒋佑张口就骂,眼角余光瞄到突然出现的人影,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打了个九曲十八弯儿:“买的苹果真水灵。”
掐着点儿进来的张海秀女士听见此话颇为得意:“水灵吧小佑,菜市场新上的!”
“水的冒泡儿了姨。”蒋佑把AD钙放一边儿,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大口,嚼在嘴里嘎嘣脆,就冲张海秀不在小佑后面加个子,他都得连皮带核咽下去。
卫径扒拉两把头发,抱了他妈一下,背上书包就走。
张海秀从后头撵出来,殷殷叮嘱:“新学期新气象啊儿子!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卫径从善如流回道:“成,我争取上个好大专。”说罢趁他妈发火之前拉着蒋佑就跑。
两人都是个高腿长的好身材,几个步子出了大几米,张海秀骂的一句混小子被他俩远远甩在了身后。
两人经过吴奶奶家的时候吴佳睿已经被吴奶奶拼死解救出来,正嗦着辣条被她搂在怀里长呼短叹,小脸傲娇非凡,仿佛刚刚被揍的鬼哭狼嚎的不是他一样。
蒋佑把苹果扔给卫径,空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臭小子再不写作业你妈还揍你。”
吴佳睿仗着有人给他撑腰,理不直气也壮:“我奶奶说了,作业都是害人的玩意儿,写了根本没用,只会给我增加负担。”
蒋佑还要说什么,卫径在身后颇为赞同:“说得对。”
吴佳睿得意地叉起了腰。
卫径咬了口苹果,慢悠悠又补上一句:“下回记得到你妈跟前也这么说。”
小朋友又缩回了脖子。
俩人出了家属院大门,走出老远,蒋佑看着他:“够蔫儿坏的你。”
卫径三两口啃完苹果,把核一扔:“你也不赖。”说完看了看蒋佑,又看了看他的奶瓶:“十天有九天半见你喝这个,你AD钙托生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蒋佑从容地吸了口,声音变得奶里奶气:“AD钙贼好喝贼好喝,好喝的不得了。”
“你丫给我好好说话。”卫径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前走:“这学期分班。”
“知道,高二了嘛。”蒋佑抬头看天,夏季尾声的太阳依旧炽热,照的一阵目眩,他低骂一声:“操。”
卫径回头看了看,拽着他往树底下走:“八月底走太阳地儿,傻逼吧你。”
“傻逼带的路。”
卫径懒得跟他斗嘴,从旁边小卖铺买了瓶冰水扔给他。蒋佑伸手接住,不客气拧开就往嘴里灌,喝的太猛,有水珠从嘴角流出,蜿蜒着伸进衣领。
卫径看着他动作,语气颇为嫌弃:“我就不明白了,你从小到大都埋汰的要死,怎么还这么白白净净的。”
蒋佑咕咚喝下去半瓶,拧上盖子后抹了把嘴:“爷天生丽质。”
卫径冷哼:“小白脸。”
蒋佑从善如流:“黑煤球。”
这样互怼的场景无时不刻不在他俩之间上演,从小打到大,急眼了互相能直接上手抡。但无论谁被别人找事儿,第一个冲上去的还是对方。
原先蒋佑的爸和卫径他爸是一个单位的,俩人关系好的要命。后来各自娶了媳妇成了家,约定无论谁生儿子谁生闺女都结成亲家。
说来也是缘分,蒋母和卫母还都是差不多时候怀孕。那时候蒋建荣和卫向东俩大老爷们儿天天蹲家门口想名儿,新华字典都翻烂了也没想出来好的。
俩人绞尽脑汁地琢磨着,突然一同瞥到了蒋建荣家的厨房。
上面齐刷刷摆了一排调料瓶,油盐酱醋应有尽有。
来啊~快来啊~
卫向东拎着瓶酱油,诚恳道:“老蒋,你瞅瞅这成不。”
蒋建荣呵呵一笑,手里也捧了罐味精:“老卫看,这你儿子...啊不,你儿子的名字。”
于是卫径和蒋佑的名字就这么横空出世。
“佑!”庇护,庇佑。蒋建荣敲着新华字典,言之凿凿:“意为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一辈子顺风顺水,寓意好吧!”
卫向东不甘示弱:“径字,捷径,直径。意思不管将来我儿子遇到什么挫折都不怕,总能自己独辟蹊径,开出一条最近的路来!”
杜文芝和张海秀连连点头。
彼时她俩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俩大老爷们儿成功忽悠好自家自家媳妇后,孩子一出生,乐颠颠地去上了户口。
直到卫径的幼儿园老师一次叫吐噜嘴,卫妈妈才反应过来,当即抄起扫把就抽卫向东。
蒋建荣带着杜文芝赶来劝架,卫向东抱着头一指他:“老蒋还给他儿子取名叫酱油呢!”
杜文芝刹住脚步。
那天天很蓝,云很白,蒋建荣和卫向东的脸也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