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の温柔》Yolo

1、上集

　　我对日本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对高佃新居更是厌恶至极。
　　幼年时我便已认得他。父亲年轻时曾进入一家日资企业工作，作为主管的他几度出差去日本，即而结识了当时母公司的副经理，也就是高佃新居的父亲高佃久津见。后来父亲决定自营公司，于是离开了原来的日资企业，毅然创办了一家现今已小有名气的公司“颜凯科技”。然而十年过去了，父亲与高佃久津见之间也建立了雄厚的友谊。
　　真正认识高佃新居的那一年，我九岁，他则比我大一岁。高佃新居跟随着他的父亲从日本来到我家做客。当时的我正卧躺在床上，母亲一进来便使劲地推我。我睡眼惺忪，朦胧意识里被母亲捆绑式地套上了裙子。
　　“醒醒，我们去见客人。”我被母亲拉下床来，且为我梳头戴上新买的糖果发夹。我依然半张半合着眼。母亲牵我下楼，我如一只小宠物，而穿在脚上的白皮鞋又似铁鞋般沉重。我揉搓着自己的眼睛，看到客厅沙发上的父亲正与另一名陌生的男子相谈甚欢，而陌生男子的旁边则站着一个小男孩，记忆里唯一一次高佃新居的沉默。
　　“这是令千金吧？”男人见到我起身且笑容可掬。
　　“是，这是小女清瞳。”
　　“清瞳，这是来自日本的高佃伯伯，还有这位新居小哥哥。”
　　我似座雕塑，一言不发。母亲见状便推搡了我一下。“叫人呐。”
　　我依然纹丝不动，这回像高山上的圣石。
　　男人俯身从他的黑色箱包里取出了一套有彩色包装纸的木制日本娃娃摆件，然后交到了我手中。“这个，送给你。”男人微笑，十分亲切。我似软化，却依然执拗着，抓住礼物，立刻往楼上跑。
　　“清瞳。”母亲在后面喊，我装作不知。却像如获至宝似的跑进房间没有任何顿挫地打开了那个鲜艳的包装盒。然后将里面的娃娃一一列出在书桌上，挨着看。
　　日本娃娃一共有六个，六种颜色的和服，他们梳着一样的发式，头上有个粉红色的小蝴蝶结，笑着，眼睛弯成月状，嘴巴很小，脸蛋扑红。正当我注意力一直为这些小娃娃停留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将其拿走了一个。
　　是高佃新居。方才的沉默男孩已不见，只见他笑得狡诈。
　　“还给我。还给我。”我急得站起来，但没他高。
　　他笑得猥琐，真是恐怖。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居然可以笑得似个魔鬼，我浑身的汗毛顿时不寒而栗。果然日本“鬼子”就是不一样。
　　“还给我。”
　　他依然拿在手里，并且对着我咧嘴笑，接着又变本加厉地踩了我的白色小皮鞋。我低头看着脚上小白皮鞋上的两个鞋印子，就像高佃新居丑陋的嘴脸似的，终于，我放声大哭。高佃新居竟丝毫没有一点心软，他见我头低下来后便又借机取走了我头上的糖果发夹。我哭得更厉害，整个人伏到地板上去了，而他却笑得愈加似个魔鬼。嘴里叽哩瓜拉讲了几句日文后跑了出去。
　　我知道这是日本人胜利的丑陋的姿态，他们骨子里恶臭的血液凝聚着变态分子，喜欢破坏美丽的事物，这种扭曲个性亦暴露了他们禽兽之行为。
　　我一连几日都躲着他。他是魔鬼，来自东洋的黑太阳。我痛恨他。却依然同他狭路相逢。大人不在，他就用水彩喷笔来喷我的裙子，得逞之后便又是跳又是笑的。偶有一次，他竟从后面袭击我，用力拉扯我的两只辫子，痛得我流泪，可惜我没还手之力。
　　他却在父亲面前装作好孩子，虚伪，有心机，此人就是魔鬼出世。我深信不疑。
　　我开始天天倒计他们回日本的日子，终于等到了那天，我兴高采烈地如同抗日战争结束。高佃伯伯将那个日本娃娃归还给了我，然后带高佃新居离开回去了日本。
　　我期盼着高佃新居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可老天硬要逆我。十三岁那年再一次见到了他。
　　那日，我自放学回家，突然有人骑车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并且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趴在了地上，膝盖擦破了皮，流了血。我哭了，抬头往前一看，是一张魔鬼的脸正冲着对我笑。
　　打死我都会记得他令人憎恶的笑容，里面有太多我的眼泪。而他则践踏着我这些眼泪，丧心病狂地大笑。
　　我又开始躲他。这个瘟神。
　　可高佃新居却越来越对我感兴趣。一次他在家门口堵我，手里拿着一只巧克力的蛋筒，见到我便故意将那只蛋筒靠近了我的头发。我大叫，他越来劲，将蛋筒又移到了我白色校服上，粘乎乎的，我满手融化了的巧克力。终于，对他再也忍无可忍。
　　“你这个鬼子。”我用力推了他一下，然后哭着跑进了屋内。
　　高佃新居，你是飞来的横祸。
　　自那日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高佃新居。母亲说高佃伯伯同他的儿子已回去日本。我暗喜，终于再一次脱离这个恶魔的手掌。
　　接下来的日子，我自然过得愉快与安逸，我到了念中学的年纪，母亲也开始让我学习绘画。
　　国二那年，我从历史教科书上清楚地知道了日军侵华时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残酷暴行。一张张血肉模糊的黑白老照片，让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日本产生厌恶与憎恨。
　　我想起了高佃新居。若此时为侵华时期，他必定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恶魔战犯，甚至在东条英机等人之上。
　　也是同一时期。我同班上的几名男生交往得过份“亲密”。母亲自我的班主任那里听来后，便开始对我严格管教。她宁愿找一个司机天天接我放学，而不惜破无辜财。而那位先生说是司机，其实是母亲放的眼线。她叫人盯梢，而我却像犯人一样生活。
　　国三那年，我的成绩节节败退，从班级前五名倒退到了后十名。班主任再次向母亲嚼舌根，母亲很气愤，有种想对我碎尸万段的感觉。幸好父亲及时解救了我。
　　“别把孩子往绝路上逼。”这是父亲的话，我觉得他善良且开明，相比之下母亲却极为妇人。
　　那段时期我分外自由，以至于临近中考时，我都很轻松。结果败下阵来，只考了个普通高中。母亲绝望，父亲依然心平气和，中学毕业的那年暑假，问我是否愿意去日本旅游，我摇头。
　　我料想过，若去日本，父亲必定让我住在高佃伯伯家中，如此一来，我这只羊便会入高佃新居这只虎的口了。因此打死我也不去日本。
　　进入高中后的第一年，我恋爱了。对方是自班的学习委员，姓易名家洛。第一次遇见他，就被他那阳光的外表给吸引了，我知道，就是他了。
　　在我美丽的梦里正咬着一块梦想蛋糕，他突然闯了进来，见惊动了我，又幽默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分享么？
　　他就是我的桃花劫，我是这么想的。亦是其他女孩的梦中人。他的帅气来自他的气质，与许多爱留刘海装忧郁或是将头发根根竖起，蓬发如头上顶了一只刺猬，又似触过电的男生不同，易家洛是那种让人舒服与安心的男生，且他的学习成绩优秀，爱打篮球，家境很好，总之，他就是完美的。
　　同他恋爱，即便日后不能同他在一起，但回忆起来依旧是非常甜蜜的。
　　但经过一年半的好景之后，几年前的“横祸”再次降临我身。
　　高二那年的寒假，父亲意在劝说我随他去日本拜访高佃家。
　　“我不去。”我直接了当地拒绝，没有一丝婉转。“高佃家有只魔鬼，且与我八字不合。”
　　“你说新居？以前他来就见你哭，你就这么讨厌人家？”
　　“不是讨厌，是憎恨，瞧瞧他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抢我娃娃，踩我皮鞋，扯我头发……”
　　“那时还小，且男孩都顽皮。”父亲一开口便帮着他。
　　“他那是心理扭曲，日本人都心理扭曲，这是日本人的特产。”我不屑。
　　“够了，你又知日本人多少？”
　　“我只知日本人曾血腥屠杀过几十万的中国人，其他我都没兴趣知道。”
　　父亲没有再说话，我亦没有再说话。我说出了事实，父亲却对此很抗拒，也许是因他同高佃伯伯的关系，两人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我不一样，我没有同任何日本人结交过任何友谊，我对日本人一直没什么好感，而唯一的高佃新居又让我感到痛恨。
　　母亲见状，便打起了我和父亲的圆场。父亲没有理会母亲，起身上了楼。
　　“瞧你说的这些话，你可知你父亲同你高佃伯伯的感情？”
　　“知道，但我总不能因为高佃伯伯而忘记曾经的历史吧？”
　　“那你也别一竿子打翻全船的人呐，并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想着侵略中国！”父女相争，母亲永远是最中立的一个。
　　“我没说高佃伯伯不好。”
　　“可你刚打击的话，可是包括了高佃伯伯这个日本人的。”
　　我没有再作声，伤害父亲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收不会来了。现在能做的只能再一次泼些父亲爱喝的茶水，且要正对着他老人家的口。
　　我同易家洛说自己会在寒假里去一趟日本，且告知他是随同父亲拜访他的一个好朋友，顺道在那玩几天。
　　“你父亲真是心宽，竟能同日本人做朋友。”
　　“他们曾经是同事，已经认识十多年了，关系自然不浅。”
　　“可日本人城府很深，你父亲同他们交往，怕会吃暗亏。”
　　“十几年下来了，也没见我父亲对此伤过脑筋。”
　　“但是……”
　　“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父亲与高佃伯伯的事至此没有再提起。
　　临出发前夕，母亲为我收拾行李。
　　“听说日本已下雪，衣服多带点。”
　　“新宿那边可没有。”我重新挑了几件放入了箱子里。
　　“多拿几件衣服怎么了？”
　　“可我呆不长，又不是去拍戏，没必要天天换一件。”
　　母亲叹了口气。“昨天你高佃伯伯打电话来说新居念的是寄宿制高中，还没碰上寒假，所以这次前去怕是要错过了。”
　　真是好消息。
　　“那他多久才放寒假？”
　　“二月底，届时你已开学。”
　　我喜上眉梢，看来连老天爷也帮我。如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高佃新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