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笑》上官团团

5、第5章：似曾相识

　　“皇阿玛。”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这轻中带着几分小心，他一直都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不过这小心中是带着威严的、是令人震撼的。所以，与其说是小心，倒不如说是能够操持大局的沉稳。但他对着眼前这个人——自己的父亲时，这小心便是真正的小心翼翼了，他是臣服于父亲的威严的。但因为敬，所以俯首称臣；因为爱，所以心悦诚服。如此一来，与其说是小心，倒不如说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关怀、爱和尊重。

　　“皇阿玛。”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眼前的人却仍是沉沉而睡。烛光掩映下，他依稀看到了父亲两鬓的白发，依稀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皱纹。于是，深刻地明白了父亲的不易，深刻地感受到了父亲的疲惫。小时，他经常问他的养母佟佳贵妃：“额娘，为什么阿玛不常常陪着我们呢？”每逢此时，佟佳贵妃脸上总会浮现出一种自己看不懂的表情，答道：“孩子，你要明白，丈夫不是额娘一个人的，父亲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佟佳贵妃的声音很好听，又轻又柔，就如同一阵和风般徐徐吹来。这风啊，吹起了佟佳贵妃双眸中那层层的涟漪，却是一片深沉、迷茫。

　　所以，小时不免有些怨父亲，却不知是何时，自己对父亲已无丝毫埋怨，因为自己已然深知，父亲对自己是好的。今时今日，自己更加深明父亲胸怀天下，是天下人的父亲，是天下人的好父亲。

　　依稀传来了脚步声，来者是陪伴康熙数十年的李德全公公，他注视了眼前的这位阿哥了一会儿。眼前之人，是一位皇子，他双眸深邃，这双瞳仁的深处，却是暗流涌动，是涌动着一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是一点一滴地清晰起来，一点一滴地涌入了人的心底。一旦涌入了心底，这心啊，便就是臣服了；眼前之人，是一位皇子，他不苟言笑，深沉稳重，却是挡不住他的气势卓然。这气势，不是扑面而来的刺眼，而是无声无息，却又一点一滴地深入了这儿的每一处、每一角，渐渐化为了一种亲切，天长日久，这人啊，也就离不开这亲切了。

　　思绪至此，李德全缓缓上前，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四阿哥，皇上方才传召您时便已是很疲惫，现下皇上已是睡得沉了，要不您就暂且先回了吧。”四阿哥又默默注视了康熙一会儿，随即对李德全道：“谙达此言甚是，那我便先回了。”“恭送四阿哥。”李德全恭敬道，对着这位四阿哥，李德全的恭敬倒是极真的。

　　四阿哥快步离开了，甚至不愿再回头，他是怕，他竟然也会怕？是啊，他会怕的，他最怕最怕的就是父亲身上那随着岁月基淀下来的沧桑。

　　四阿哥独自漫步在这深邃且又空旷的紫禁城，长夜漫漫，前方的路波涛暗涌。四阿哥抬头望了望夜空，道了声：“夜色真美。”

　　不知走了多久，他似乎是不想停留，就想一直这么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但他是深沉的海，而不是潇洒的风。他是有牵挂的，他终是不由自主地在一座宫殿前停留——是他的生母德妃娘娘的寝宫。在自己极小的时候，便不在母亲身边了，虽说与母亲只隔了个宫，几道墙，但却似隔着千山万水。这么多年来，这距离便是更远了，更疏离了，有时竟觉得变成天涯海角了。

　　他驻足良久，终是叹了一口气，继续前行。在银色的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拖得老长老长，又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很快很快。这条路，似乎不曾被任何人走过，一片沉静，殊不知，有太多的苍凉、无奈、孤独包含其中。

　　四阿哥一直走，一直走，眼看快出城门了，倏然间，却见城门前闪过一道黑影，顿时警觉起来，忙跟了上去。那黑衣蒙面人似乎有所察觉，瞬间朝其袭来。四阿哥顿时感到了一阵冷风袭来，忙抽身一避，一个回转，已使出了一道凌厉的掌风，那人的招式也是又狠又准，如一阵狂风般袭来，却又是悄无声息。两人就如两阵风，为这空旷的紫禁城添了几丝凉意。正当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四阿哥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招式中的弱点，于是趁势而攻，一时之间乱了对方方寸，于是连使出几掌，瞬间已扣住对方脉门，反手一扳，掐住了那人，厉声问：“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皇宫？”就在二人目光对视间，映入四阿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得似玉般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妩媚生姿，使得连眸光所照处都别有一番清丽动人。忽见那双眼眸微微一怔，不知怎的，缓缓地涌出一丝暖意，像是见到了极为亲近的人一般的暖意。四阿哥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已许久没有人用这样充满暖意的眼神看过他了。或许，是冰冻多年的心在一瞬间略微融化；或许，是有这么一瞬间，对这双眸子中的暖意付出了一丝难得的信任；或许······不管怎么样，就是因为这一瞬间，四阿哥做了一个他四阿哥万万不会做的决定，他缓缓地放开了那黑衣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样，平静地说道：“你走吧，下次再见到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那黑衣人。心想，那人会不会趁机进攻呢？如果是，那就真的是辜负了他的信任了。想到这里，又不由地觉得自己很可笑，怎么可以把信任这样如此珍贵的东西托付给一个陌生人呢？而且还会是一个不知道会为这个皇宫挑起什么事端的人，真是太可笑了。可是他等了许久，感觉身后一片空荡荡的，一回头，惊觉那人早已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澄澈空明，亮堂堂地照入到心里去······

　　同夜，钮祜禄府。

　　“姐姐，今夜你去皇宫打探，可查到了什么？”慧然一边替慧妍藏好夜行服，一边问道。慧妍却只坐在一旁怔怔出神，太像了！慧妍在心中感叹，今夜的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像极了一个人，不是外表像，而是那份感觉，是那双幽黑的瞳仁，那双令人沉醉，令人心暖的眸子。他要放慧妍走时，慧妍真的感到很是吃惊，但却不知怎的，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于是放心地转身离开。她是相信他的，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再追过来，他果然没有。想到这里，慧妍嘴角不由地泛起了一丝笑意——她这么多年来除妹妹之外第一次托付出的信任，终是没有被辜负。

　　“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慧然不满道，慧妍这才回过神来，答道：“很遗憾，我今晚什么都没查到。”慧然点点头，道：“这也是难怪的，紫禁城这种地方·····唉，想要在一时半会儿内查到什么，也的确是不太可能啊。”慧妍道：“慧然，我想去园子里走走，你去不去啊？”慧然摇摇头：“我挺累的，想睡了，姐姐你也别在园子里待太久了，毕竟已是深夜了。”慧妍笑着说：“我知道了。”

　　不知是在一种怎样感觉的驱使下，慧然悄悄跟着慧妍到了园子。她看到的是慧妍从未有过的笑容，似乎是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慧然不由地想起了一句诗“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改成“似曾相识，园内徘徊。”随即了然一笑，悄悄离开了，悄然间，慧然开心地认为自己是一个识趣的人。